四十七章

四十七章

言若捏着紙條的一隻手微微用了點力,於是紙條起了褶,不忍心,小心地撫平,收進上衣的口袋裏。

他問小北,“折耳貓呢?”

小北緩過神來,“你說烏比耶啊,瀝水不能把它託運到國外,所以就留在宿舍讓我們照顧。”

言若的臉被寒風吹得發白,“烏比耶?”

“瀝水取的名字,法語音譯。”

言若看過不少的法劇,因着覺得法劇裏面展現的生活更加格調優雅,想一想就不難理解烏比耶的含義,遂冷了臉,拉過椅子,悶悶地坐下喝湯。

“明天我去宿舍把它接回來。”

小北擺手,“不用不用,我家就在B市,我可以把它帶……回……去……”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看見言若的眼神生生殺過來,遂底氣不足地噤了聲。

言若悶悶地喝了一勺熱湯,“按照法律來說,我才是它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塵決在一旁聽着不幹了,撩袖子,“你別跟我們家小北說術語行嗎,她的腦細胞已經不能再犧牲了!”

生日難免過的有些意興闌珊,齊風為了活躍氣氛提建議,“我們去KTV嗨一下吧。”

眾人明顯贊成,但也心有靈犀地把目光轉向言若。言若倒是一反常態地思索了一番,點了點頭,抓過車鑰匙,“去金樽。”

瀝水坐在動車上,拿了小小的便簽本寫寫畫畫,從回去的第一天一直到需要動身去日本的前一天,每一天都被事無巨細地做了安排,寫了整整十多頁,複習日語,買年貨,走親戚,甚至吃飯睡覺都記錄在列。

旁邊的叔叔覺得好笑,“小姑娘,你是希望忘記什麼嗎?”

瀝水好奇,我這是在記東西啊記東西,記住不忘。

叔叔笑,憨厚的臉上有着淳厚的酒窩,“你這樣努力把事情佔滿每一天,不就是想把一些念頭擠出你的生活嗎?”

瀝水沉默,忽地喪氣地看着叔叔,“所以我這樣,是沒有用的嗎?”

口袋中的鈴聲震動,瀝水看着來電顯示上面閃爍的兩個字,躊躇。

叔叔瞭然了些什麼,眸中染了深意,“他就是你心中的執念嗎”,說著不急不緩,置身事外似地拉下自己的眼罩,找了個妥帖的姿勢,“姑娘,直面才能善成。”

瀝水抿了抿唇,接起來。

電話那邊顯得有些嘈雜,而言若的聲音卻像擦過臉頰的青絲,清晰如刻。

“你還記得我說過有一件事情我只會為你一個人做嗎?現在我要兌現我的諾言。”

言若開了免提。

古典老套的前奏,瀝水甚至可以聽見底下一眾人的嘩然,然後她的男孩就在這樣的聲音中輕輕開口。

青色煙雨,一弧柳橋,素麵紙傘,兩介陌人。

西湖美景三月天

春雨如酒柳如煙

有緣千里來相會

無緣對面手難牽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慢慢地所有人都噤了聲,歌聲反常地動聽。

列車外面是飛速向後移動的風景,女孩把電話貼近自己的耳邊,KTV里特有的擴音效應像籃球一下一下砸在空曠的地面上。

車子進了隧道,耳膜突然收緊,手機裏面的歌聲變得有點遙遠模糊,窗外一片漆黑,瀝水來不及扭頭,於是連自己都驚訝於,車窗上倒映出來的那張素白的臉,竟然能淚流至此。

他說,瀝水,我允諾的只為你一個人做的事情,便是只為你完美。

農曆二十八,瀝水爸帶了瀝水去了陵園。

素白的石碑上,用正楷寫着爺爺的名字,鏗鏘有力。陳樹,照片上的老人,表情剛毅,領口處別著一枚紅星。

爸爸小心翼翼地用布擦着石碑,“你爺爺臨走的時候堅持要穿自己當年長征時的衣服。”

瀝水把花擺在台階上,收拾供品,一個一個地擺妥當,白皙的面龐安靜無波。

瀝水爸看着女兒的身影,嘆了口氣,“你爺爺雖然被國家認定為叛徒,但是他始終和我們說他沒有做過那件事,閱兵的時候很多他的戰友都被邀請參加,獨獨他沒有,他就穿着軍裝坐在電視面前敬禮。可是當年敵軍以你奶奶威脅他,事後敵軍也確實獲得了準確的情報,你奶奶也平安無事,所以整件事情就顯得不言而喻。”

瀝水平靜地看着父親,“爸爸,對錯都已經過去了,該承擔的我們就要承擔,不該承擔的我們也不該勉強自己。爺爺,就是爺爺,我感謝他給了我這樣一個好爸爸,今生我喊的每一句爺爺都是發自肺腑,人都是存了私心的又怎能做到無間。他作出的決定,對了錯了,都已過去。”

分手之後,父母怕她難過,又存了些不明所以的愧疚,於是經常打電話來寬慰,沂水也對言若這兩個字也存了顧忌,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瀝水有一次甚至在父母的房門外聽見母親垂淚的聲音,“孩子這次回來又瘦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寒假裏瀝水盡量表現得開心,班級朋友之間的聚會也經常參加。

上了大學,女生都開始學會化妝搭配,一部部活脫脫的醜小鴨變白天鵝的真人騷,所以在同學會上,瀝水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眼前的人,不確定地問,“你是小胖?”

小胖是她以前的同桌,有事沒事就喜歡啃零食,身體難免有點臃腫,但是眼前的人,身段裊娜,弱柳扶風,雲泥之別。

小胖手搭在瀝水的肩上,梨渦淺淺,故作嫵媚,“沒良心,才分開多久就不認識人家了”,然後一把把瀝水狠狠摟在懷裏,“我太開心了,你要是還能認出我,我就把你拿去涮今天的火鍋。”

瀝水汗。

班上不少男生都圍過來,“王小胖,你這樣有點喧賓奪主,客是我們男生請的,班花怎麼讓你蹂躪着。”

小胖豪氣衝天,“怎的,欺負我們幫裏面的夜叉沒來就公然挑釁我們家瀝水”,說著往門口打量,“劉夜叉怎麼還沒來,剛才不是說已經到酒店門口了嗎。”

一眾人入座,中間的火鍋撲通撲通冒着滾滾熱氣。在大眾的觀點裏面,南方人一般不吃辣,但是年輕人聚會總喜歡吃火辣辣的水煮活魚配上冰鎮啤酒。

瀝水和旁人說著話,一不留神辣味直接嗆進嗓子眼,火燎一般,咳起來。小胖本來還在說話,這時候連忙幫他順背,餵了水進去。瀝水和在座的老師賠了禮,起身去洗手間整理。

一出門就在走廊看見遲遲不來的許梅衝著一間會議室探頭探腦。

瀝水想從後面嚇唬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哪知她此刻全身緊繃著,這麼一拍全身的神經都猶如醍醐灌頂,啊地蹦起來叫了一聲。會議室裏面的人齊刷刷地看過來。瀝水隱約只覺得有一道目光熟悉異常,卻來不及深思,連忙掩了許梅的嘴巴,閃到牆壁後面。

瀝水壓低了聲音,“你在幹什麼?”

許梅此番已經顧不上見到老戰友的興奮,“我撿到了一個錢包,你猜是誰的”,她朝裏面指了指,“許言若的啊許言若,想不到他會來我們這樣的小地方出差。”

瀝水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言若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難得地戴了眼鏡,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瀝水驚慌着下意識地躲閃。

“你怎麼知道是他的錢包?”

許梅翻開皮甲拿出一張日語學習班的會員卡,“喏,你看是不是他的名字。”

日語學習班?

她想起來有一次她用家鄉話和媽媽打電話,言若在一旁干著急。

瀝水笑,“你怕我說你壞話啊?”

言若悶悶,小眼神哀怨,“不是,就是想聽懂你們說的話。”

瀝水看了看錶,拍拍許梅,“大家都盼着你過去,你先過去吧,錢包我幫你給他。”

許梅想了想,再三囑咐,“那你要幫我要簽名,多要幾個,給小胖一個,上次她還在電話里和我說許言若去她們學校開講座把她看得那個叫七葷八素的。”

瀝水先去了趟洗手間,整理了一下,轉身要出去,卻發現言若已經一瞬不瞬地站在門口,單手插在口袋裏,看她,眸色淡淡,波光柔柔。

瀝水上前,站定,頭頂大概只到他唇的位置。

“你的錢包掉了。”

言若沒反應,倒是彎腰定定看她的眼睛,“怎麼紅了?”

瀝水揉眼,含糊,“吃辣的了,嗆到的。”

言若接過皮夾,看也不看塞進口袋裏,皺眉,“以後不要再吃辣的,你就說你吃不了。”

彼此沉默了半晌,“同學聚會?”

瀝水點頭。

言若朝走廊盡頭那個人聲鼎沸的房間看了看,“我們過去吧。”

瀝水猛地抬頭,劉海掃過言若的下巴,酥**癢的,“你也要去嗎?”

言若挑眉,反問,“怎的,我不能去謝謝那個撿錢包的人嗎?”說著一個人逕自往前走。

瀝水無力反駁,又覺得憋不下,於是只能悶悶地跟在他身後,小聲,“你是故意去嚇人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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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自有小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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