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三十三章

因為太晚,加之天氣又冷,瀝水爸豪邁,“那你今天就住在我們家吧”,說著由着瀝水媽暈頭轉向地扶進房間。

瀝水家自然沒有言若家的大,傢具裝修一律沿用樸素的風格,白牆素瓦,甚至窗帘也是碎花棉布系列的。總共三個房間,平時一家人住正合適,多一個人便有點捉襟見肘了。

瀝水媽讓瀝水和沂水睡一間,言若就睡在瀝水原來的房間。

言若第一眼就看見綠色的被單上堆滿丹尼熊,或大或小,憨憨的,表情各異。

他抱了手,倚在門框上,看着女孩把丹尼熊一隻一隻地轉移到書架上,莞爾,“你每天就和這麼多隻熊睡在一起?”

瀝水認真糾正,“它們叫丹尼熊。”

言若妥協,“所以你不覺得擠嗎?”

“這樣我正好可以左擁右抱。”瀝水說完,感受到了某人戲虐的目光,咳了一聲帶過。

言若打量着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的書,從一年級到高三,無一不齊。他隨手抽了一本,翻開,瀝水整齊的字跡呈現在眼前。有點用力的,藍色的圓珠筆筆記,每一個字都能在背面找到凹凸不平的刻印,因着時間有點長,藍色墨跡淺淺暈開。

“你最喜歡這裏面誰寫的文章?”言若纖長的手指一頁頁地翻着書,表情安靜,目光專註。

瀝水撓頭,想了想,“魯迅的吧。”

言若的眼睛突然亮了,滿目柔和,“為什麼?”

瀝水絞衣角,不好意思,“因為……因為他的文章一般都不用背誦。”

言若哈哈哈眉眼笑得溫暖,他伸長了手攬了瀝水的腰在身上坐着,“果然是我們瀝水的答案。”

彼時瀝水穿着的是一件連帽的卡通睡衣,材質棉棉的,身上有淡淡的牛奶味道。

“其實我最喜歡的作家也是魯迅,”他的手輕輕地順着她的頭髮,“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住在爺爺家,我爺爺是司令,待我很嚴格,我和妹妹相比,他對我的要求總是多一點,那時候爺爺喜歡讓我們讀他們在過去私塾里讀的那一套書,他的一個文官出身的老戰友就一邊和爺爺喝茶一邊端着一把戒尺看我讀書。所以我比旁人更加明白魯迅筆下百草園的樂趣。”

“後來我回B市念書,我爺爺卻要強留我妹妹,直道大城市好歸好,終究太過浮華,養出來的女孩都太不端莊。”

瀝水被言若一句“現在的女孩都太不端莊”說得低下了頭,繞衣角,言若早已察覺,眼睛亮亮地看着縮在懷裏的女孩,“我也不稀罕我爺爺眼中的端莊。”

瀝水剛想說“你其實可以稀罕的”卻突然發現自己坐在言若身上的姿勢要命的……不端莊……

本才及膝的棉質睡裙因為屈腿坐着的緣故才堪堪蓋住一半大腿,纖細蔥白,風姿撩人,拖鞋掉在地上,雪白的腳踝懸在半空中。

瀝水大囧,企圖把裙子扯長一點去蓋住不端莊的身材,但是此舉一出,本來還如魚得水的氣氛頓時有一點尷尬。

“那個啥……我覺得有點冷”,說著站了起來。

言若不自然地乾咳了一聲,“恩,確實有點冷”,然後下意識地把袖子往上擼了擼……

第二天早上,言若推開門的時候,瀝水已經在擺好早餐了,瀝水媽招呼言若坐過來,“昨天晚上睡得怎麼樣?”

因為早上剛起床,言若難得地帶了鼻音,“謝謝阿姨,睡得很好”。

其實,昨天晚上,瀝水回房間睡覺后,言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棉被裏,枕套里全是瀝水特有的香味,像細小的髮絲一樣撩人。

瀝水拉了言若的手,擁擠在人群中。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像泡溫泉一樣。

街角傳來鑼鼓的聲音,人群較之別處更加密集。

“找到了!”瀝水開心地指着一處,戴着一個兔子耳捂,攀着言若的手興奮地跳起來。

“你還記得魯迅筆下的社戲嗎?”

言若點頭。

瀝水嘿嘿,“你運氣好了,沒寫作業也能來看社戲嘍。”

Z市的民風民俗作為觀光項目之一,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被大肆宣傳,與時俱進。大城市的遊客自然沒有經歷過這種活動,存了好奇新鮮,夾在人群中不時讚歎,手機咔咔咔,神態飽滿的角隨着一瞬的曝光定格了表情。

這些戲劇演員臉上都精心地描摹了粉底,用色大膽,將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一悲一喜酣暢淋漓地體現,當初看霸王別姬的時候,張國榮唇色鮮艷,執了軟筆,認真地在眉間行雲,不覺女氣,反如闊水趨深,潑墨漸淡,剛柔並濟。

言若人本來就高,台上的一幕幕自是能看清的。女孩夾在人海中,言若為她圈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你能看見嗎?”

因為周遭聲音嘈雜,瀝水提高了音量。

言若點了點頭,彎腰附在她耳邊,“但是他們是用方言唱的,我聽不懂。”

然後兩人哈哈大笑,一個看不見,一個聽不懂,不就像瞎子和聾子一般嗎?

瞎子可以和除瞎子以外的人在一起,聾子可以和除聾子以外的人在一起,所以她們不是一定要在一起,只是更剛好。

瀝水拉了言若的手擠出了人海,張望,“你知道嗎?以前奶奶會帶我們一群小孩子來看社戲,戲文唱得千折百繞,我們是聽不大懂的,我們願意來便是因為那時候奶奶會給我們買難得的糖畫。”

言若被她拉着,笑,“那邊不是有好多做糖畫的嗎?”

街兩旁是有很多畫糖畫的,多是中年的模樣,用的也是先進的設備,小朋友嘰嘰喳喳圍成一團,手裏面有三四根,眼睛卻還是看着未成品的糖畫。展示的樣品全是時下比較流行的卡通形象,諸如大白,小黃人等。

瀝水擺手,“這街上賣糖畫的都是小鎮開發后湧進來蹭生意的,比不上我們那時候的手藝人,用的糖好,畫得花樣也精緻。”

瀝水說著七拐八拐進了一條遊客不是很多的衚衕,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端了一張木凳,身邊轉悠着一條大黃狗,只有幾個本地的小孩,穿着尋常的靛藍花布,一臉天真地蹲在攤子前。

巷子深深,桂香陣陣,彌深,彌醉。

老人坐在桂樹下,點了小小的火爐,將湯勺裏面的糖漿仔細融化,迅速而耐心十足地在鐵板上左右移動,不多時一個栩栩如生的龍圖騰就出現在面前。

孩子們舉着糖畫歡呼着跑開了。

老人扶了扶眼鏡,看他們,“給孩子買的嗎,正好我這裏也只剩下一份的糖漿了。”

他說著,掌了勺,放在爐火上仔細地溶。瀝水臉紅,但也沒解釋。

“看你們的樣子應該也是本地的吧,要不然外面一大排畫糖畫的你們不會巴巴地跑到我這邊來。”老人眯着眼睛看向巷子外面的人頭攢動的繁華,呵呵笑。

“老伯為什麼不去外面招呼生意,這巷子偏得很,遊客都尋不到這裏來。”

老人用銀棒攪糖漿,“我們傳統的手藝人都是傲氣的,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盼的人自會尋到這裏來,老朽也願意和這些有緣人說說話。”

瀝水莞爾,看見另外一個碗裏面單獨放了一些黃橙橙的糖塊,心下疑惑,“老伯,這糖為什麼單獨出來了?”

老人彼時已經在澆築,手左右均勻地移動,腳上穿了最普通的藍底人字拖,屈腿,樂呵呵,“那是專門給我老伴準備的低糖材料,我老伴糖尿病,喝中藥總嫌苦,我每天都備一根。”

“可是那樣糖畫不就不甜了嗎?”

老人笑開,露出因為常年吸煙被熏黑的牙齒,“她願意相信是甜的啊。,後來偶爾吃到什麼真正的甜食反倒說沒我的糖畫甜。”

所以,很多人都唯物,是因為沒有勇氣唯心嗎?

說話的功夫,糖畫已經做好了,只有一根,在陽光下像琥珀一般的黃橙橙的。

“以後你們不要來這邊找我了,我今天就正式收工了。”

瀝水驚訝,有點傷感。

老人把一套工具收好,慷慨地贈與他們,“這些銅罐鐵勺的,雖然我用了六十來年,銅綠都磨掉了好幾層,但是還能用,我送給你們,便是不會做糖畫,難過的時候溶點糖吃也是甜的。祝你們小兩口幸福甜蜜。”

言若風衣長身,接過膠袋,表情雖沉默,倒是肅然地鞠了一躬。

兩人一人一半分舔着糖畫,走出長長的巷子。

彼時日光一瞬傾城,像宏大虔誠的佛語,無聲,悲憫。

兩人淹沒在滿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誰都那麼平凡,誰都那麼卑微,鏡頭往上一直拉,直到能夠容納一整條人流的時候,所有人似乎都世俗而笑得寬容。

“瀝水。”

女孩聞言,側頭,因為吃了糖,她的嘴唇裹上鮮艷的色澤。言若淺笑,呼吸徐徐噴在她的臉上,唇瓣輕合。

瀝水紅了臉,“幹什麼?”

男孩的手凍得有點蒼白卻有勁,“糖沒吃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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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自有小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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