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在路上瀝水接了個電話。

“姐，你在哪兒啊，”沂水一邊寫作業一邊吸吸鼻子，“今天老師又發了一堆卷子，都這個點了我也不能休息。”

因為音量開得大，所以一旁的言若也能聽見。

瀝水軟語安慰，“知道你辛苦，高三累一點上大學就好了。”

沂水撇嘴，不管，“我需要動力。”

瀝水橫下心，“考好了姐帶你去吃一頓肯德基。”

言若看她痛心的表情，暗戳戳搖頭，瞧你姐小氣的樣子，姐夫帶你去吃麥當勞麥肯勞華萊士……

沂水沒聽見，賊笑，“如果你能幫我偷到言若的一件襯衣或者……”

瀝水嘿嘿尷尬笑着偷瞄了一眼旁邊淡定自若的某人，捂住手機，把身子側到一旁，小聲，“胡說什麼，我怎麼偷？”

沂水提溜轉着眼珠子，“比如說你打扮成舍管大媽溜進去。”

瀝水說了句我看你一點都不忙毫不含糊地掛了電話。偷瞄偷瞄再偷瞄，言若面無表情，不說話，就這樣僵着走了一陣子。

瀝水扛不住，賠笑，“我妹還小不懂事。”

言若若有所思，“你為什麼只偷衣服，我難道還不如一件衣服嗎？”

瀝水怔住，石化。

臨近宿舍樓，瀝水看見一個男生和舍管大媽推推搡搡，狀似拔河。

“大媽，你就讓我進去見一次吧。我一定要給我的女神送肉片吃。”

大媽揮揮手，嘴裏叼了一根牙籤，“就算我破格讓你進去一次那又能怎樣。”

男生傷心，想起上一次給瀝水送肉片，瀝水迷迷茫茫，一拉開門，驚喜，“外賣啊？”然後從兜裏面掏出零錢，接過快餐盒，致謝，關門，一氣呵成。男生本來還如沐春風地看着女神，最後啪地面對着一扇冷冰冰的鐵門，笑容一下子，崩了。

瀝水回身欣慰地看向舍友，“現在的外賣還能自動導航啊，曉得我餓慌了。”

從此該男生一戰成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男生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看着肉片，硬生生地把一串哈喇子咽回肚子裏。

瀝水不敢上前，又不知道怎麼和言若解釋，急忙把言若拉到一旁。言若奇怪，就要往那個方向看，她想也不想，一下子扶正言若微微轉過去的臉，踮了腳尖，唇瓣輕合。

此番一舉，兩人俱是微微一愣。

黑暗中，彼此染着燈光的雙眸深深對視。

瀝水反應過來，窘迫地欲離開，一雙手撈過她的腰，牢牢圈住，言若閉了雙眸，開始迫切地攝取她嘴中的甘甜

他用舌尖一點一點地描摹着她唇的形狀，引着她的唇青澀地迎合，舌尖一路攻城略地，溫柔又蠻橫。

言若腰上的腰帶鋼殼抵得瀝水有點難受，她臉紅撲撲地，心臟幾欲跳出。

言若把額頭抵着瀝水的額頭，有點微喘，像一隻壓抑着的獅子，“怎麼辦，我的初吻誒？”

瀝水微惱，臉紅，一路燒到脖頸，強裝鎮定，卻在對上他眼睛的那一秒破功，“管你呢”，跑開。

言若看着她的背影，莞爾。

毛丹開門的時候看見一臉通紅的孩子，詫異，伸手探額頭，“瀝水你臉這麼紅，額頭這麼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孩子把臉埋得低低的，搖頭，再搖頭，撲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裏，羞死了羞死了，嘴角卻染了深深的笑意。

吾家有女初長成，像含了一顆橄欖，青澀笨拙，卻冉冉初放。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破碎曖昧的片段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裏面回放，初吻誒，氣息交雜，強勢霸道又帶了探索的小心溫柔。

小北從廁所換裝出來，在穿衣鏡面前轉了一圈。一件鵝黃色連衣裙，以蕾絲勾袖，裙邊飾着流蘇。

毛丹問小北，“這不是你的穿衣風格啊！”

珍香深深地受了刺激，抱着麵包狠狠地啃着，“有愛情滋潤的女人個個都不正常啊不正常。”

小北害羞，台灣腔，“哪有，只是他說我這樣穿着比較好。”眾人頓時覺得肌膚有顆狀物隆起。

上次和齊風相親徹底離題，小北媽不甘心，又安排了一場，哪知這次是天雷勾動地火，一拍即合。

“你不是說若相親毋寧死，這廂怎麼又不玉碎瓦全了？”珍香磨着指甲，撇嘴。

小北叉腰，覺得不妥，一下子又瑪麗蓮夢露附身，做嬌羞捂裙狀，笑得風情萬種，“可是他不一樣，他在國外念的是新聞傳播專業，結束學業回來，現在已經是一家娛樂網站的主編了。”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不自然地看了瀝水一眼。

趁着毛丹和珍香去買夜宵，小北湊到瀝水面前，孩子還在傻笑。

“瀝水。”小北猶豫。

瀝水回頭，看着小北欲言又止的樣子，“怎麼了？”

小北捏了捏手，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我和他吃飯，聽他打電話好像在談一個新聞”，她看瀝水的神色，擔憂，“好像說學長深夜進了明溪學姐的房間，被拍到了。”

瀝水微不可言的怔了一下，而後又神色淡淡，轉身翻衣櫃，打算找衣服去洗澡。

小北搓着手，小心翼翼，“其實現在的八卦都是很不靠譜的，記者就喜歡在雞蛋裏面挑骨頭，毛細孔大的事情都會被放大成黑洞，但是”，她有點不安地看瀝水“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瀝水笑，“世界上有那麼高倍的放大鏡嗎？能把毛細孔放大成黑洞。”

小北拉瀝水的手，“瀝水……”

瀝水折了衣服，“那天晚上言若有和我說，他說他要去明溪學姐的房間送修改完的劇本，要不然第二天的戲就拍不下去了。”

小北終於如獲釋重地長吁一口氣，拍拍胸，“我就說嘛，明溪學姐雖然螓首蛾眉蕙質蘭心美麗動人煙視媚行內外兼修……”她看到瀝水質疑的目光，連忙言簡意賅，“但學長喜歡的還是我們瀝水。”

瀝水看向窗外深深的夜，眼神迷離。

雜誌社開會研究新一期雜誌的專訪人物以及電影的拍攝。

言若揉揉眉間，帶了點鼻音，顯然是昨晚熬夜工作了，他掏手機看了看時間，桌面上的女孩溫潤如玉，於是淺淺一笑，抬頭，“這一期我想以自然為主題，如何把自然一點一點地帶入城市的水泥森林，在不經意的細節營造喜悅意外……”

他的眼風忽地掃到眼睛盯着大腿的塵決，咳，使勁咳。各部門負責人一看，不好，兩位老闆估計又要開掐了。

“宋總監是不是對我的提案有所不滿？”

某人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夾在大腿之間的手機屏幕。

“宋塵決。”

塵決彷彿從夢中醒來，悠悠，“言若，你小子丫的……”他看眾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硬生生把髒話吞進肚子裏，“聞雞起舞了!”

今晨，某網站發佈了一條消息，一時間點擊量成功斬獲各實時搜索榜第一。題目為娛樂圈潛規則之編劇和女主，顧名思義便知道文章的內容，同時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佔據了很大篇幅，增加了報道的真實性。

言若皺眉頭，指尖輕輕滑着手機屏幕。

塵決樂了一陣子，畫風突轉，嚴肅起來，“怎麼樣，現在啟動危機公關嗎？”

言若忽地反應過來什麼，沒理他，徑直走了出去。

他在長廊上撥通了瀝水的電話，嘟嘟嘟，言若不死心地等到一個溫柔清晰的女音提醒他對方無應答時才悵然若失地掛了電話。他怔了一會兒，又手忙腳亂地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

“大姐，瀝水呢？”

毛丹彼時正在為她的吐司精心地擦上一層花生醬，歪着脖子夾電話，“在廁所洗頭呢。”

“去多久了，怎麼還沒出來？你能不能讓她吱一聲？”

毛丹奇怪，但是還是照做，拍了拍廁所門。

廁所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以及噥怔的女聲，“嗯？”

言若這邊聽見，放下心來，笑，“大姐啊，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們解釋一下。”

毛丹卷吐司吃，有點臃腫地嘿嘿笑，“那條新聞啊，瀝水已經和我們解釋過了，你是去送劇本的是吧，那些記者怎麼到處亂寫。”

言若心下一驚，“她解釋過了？”

這邊瀝水從浴室出來，擦着濕噠噠的頭髮，“大姐，你在和誰說話啊？”

毛丹遞手機給她，“諾，你自己聽……”

瀝水見她神神秘秘，笑得暖朗，沒有接過手機，只是對着手機開玩笑，“hello，我是瀝水。”

言若這邊聽得清晰，一字一字，像踩着心坎的舞蹈，他掛了手機，忽地心疼。

“酒店已經查出明溪的房間被偷偷安裝了針孔攝像頭，經取證表明是網站的一個編輯所為，律師已經和那邊交涉了。”塵決把一個黑色的攝像頭放到言若面前。

“擬一份聲明，我要解釋整件事情的經過。”

“許主編，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我們來說並不是絕對的壞事”，公關部負責人，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思考了半晌，“現在我們的電影正是應該造勢的時候，不如藉著這個新聞順水推舟，提高公眾關注度。”

此言一出，不少人紛紛倒戈。

言若卻蹙了眉，站起來，雙手支在辦公桌上，目光凜然俯視眾人。

“我和明溪之間沒有任何曖昧關係，而且”，他頓了頓，“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的眼風冷冷掃過一眾人，淡淡，像經緯了九州，又似月明漸吐星河。

“我的感情於你們燕石妄珍，於我而言，鳳毛麟角。”

他合上文件，“今天我請假。”

塵決問為什麼？

言若面無表情，“請假去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