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許教授精品課，大一和大三的學生都安排在一起上。
許多大一新生都知道許言若在自己專業，打電話回去總愛和別人炫耀你認識許言若嗎，對就是那個作家，他是我們的直系學長，什麼，我當然見過了！
其實言若不經常在學校，也基本上沒有什麼課，他們能真正接觸到的機會不多。隔周一次的精品課大約是最親近的一次，所以每每出勤率都出奇的高。
但是等等，眾人眨巴着眼睛，這是什麼情況？
言若牽着瀝水的手，平若無人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指了指第三排的空位，“那邊行嗎？”
瀝水一邊走一邊在摺疊雨傘，抬頭，也平淡地越過了眾人驚訝的目光，點點頭，“我不挑。”
於是兩人就令人髮指地平淡忽略了大家震驚的眼神，在第三排坐定，所有的目光像一把把利箭嗖嗖嗖地射過去，最後勉強起了痒痒撓的作用。
一時間朋友圈紛紛被佔據，不時伴隨着飆淚的表情
“他們牽着手。”
“他們坐在一起。”
“學長給瀝水脫了外套。”
一些不在場的女生負隅頑抗，“這又能說明一些什麼？”
言若看着女孩掉落在側臉上的碎發，隨手把它撩到她的耳根后。
一眾女在心中飆淚，“還需要問說明了什麼？廣電呢？為了我們的身心健康，請把這段銷毀掉！”
塵決很早就到了教室，一直在埋頭飛快地寫什麼，看見言若像看見了救星一樣，雙手合掌，哀求，“言若，你爸留的化學作業，我實在寫不下去了。”
言若翻着書，眼不抬，“我記得這是好幾天前的作業吧。”
塵決嘿嘿賠笑，“最近幾天一直趕小說，太忙了。”
“你這幾天遊戲等級又漲了兩級。”
塵決急，“是三級，厲害吧。”他眉飛色舞了一陣子，然後笑容漸漸僵住了，看着言若一副瞭然受教的表情，死乞白賴地巴着言若的桌子，“我以後再也不玩遊戲了，你就幫我寫一下吧，以你的速度只需要五分鐘。”
裝死了十秒，言若巍然不動，纖長的手指在書本上自顧寫寫畫畫。塵決炸毛，一扭頭看見他旁邊安靜坐着的瀝水，忙又遞上笑臉，“姐。”
瀝水本能地往後面退了退。
“姐，你看雖然我們成為一家人才那麼一會兒的事情，但是此情金堅，小弟現在有點困難，不知……”他嘿嘿笑，笑得分外內涵。
瀝水為難糾結，看言若。
此時言若已經做了一頁的題目，他好整以暇地翻過去，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他已經認了一家人，我們賣他個人情，到時候紅包他就賴不掉了。”
塵決抽搐，搖頭，“資本家啊資本家。”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見小北，問瀝水，瀝水望天，大概又去相親了吧。
塵決嗖地站起來拍桌子，發覺動靜有點大，又訕訕坐下來，沉了臉，壓低了聲音，“她是準備做百合網的形象代言人嗎，這麼夜以繼日。”
瀝水一時不知所以地，言若倒是若有所思，“我覺得你可以先勸勸你那位朋友，就說有個近水樓台……”
塵決騰地轉身，“誰要她那個月亮！”
瀝水，恩……
許教授來上課，精神顯得有點不濟，單獨把言若叫了出去。言若回來的時候，面色微沉。
下課時，眾人都在亂糟糟地收東西。
毛丹低着頭搗鼓了一陣書包，抬起頭一看瀝水不見了，問珍香，珍香一陣慨嘆，“都說女大不中留，大姐，咱孩子潑出去，怕是覆水難收了，屁顛屁顛跟人走了。”
大姐一臉欣慰，那是，咱孩子啊。
此時瀝水和言若正在回家的路上。事情是這樣的，許夫人昨天晚上突發高燒，今早看了醫生，現在在家裏躺着。
雖說這不是瀝水第一次到許家，但這次和第一次顯然不一樣。瀝水穿的大紅棉襖袖子有點長，所以大半個手掌都是套在袖子裏的，言若牽了瀝水的手，鑰匙轉了轉，開了門。
小九本來窩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一看見言若回來了，急着要撲上去，嚶嚶，怎麼多了一個人，嚶嚶，怎麼牽着手，嚶嚶，畫面好熟悉，他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電視，一隻母獅子和一隻公獅子相伴漫步夕陽……
瀝水看着許教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叫老師？還是叫伯父？臉上不覺緋紅一片。
所幸許教授戴着老花鏡觀望了好一陣子，反應過來，“瀝水啊，快進來，真是好孩子，知道你師母病了還特地過來看看。”
瀝水嘿嘿笑。
言若把背包放到一邊，極其淡定，“爸，瀝水是我女朋友。”然後牽着瀝水的手進了許母的房間。
許教授本來還呵呵附和着點頭，“是是，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許夫人在房間裏也聽見了，撐着就要坐起來，言若連忙快步上前扶住，墊了一個軟軟的枕頭。
許母笑，招手，“來，瀝水，坐這兒，坐這兒。”她拍了拍自己床邊的位置，瀝水溫順地坐過去。
“伯母，您好點了嗎？”
許母一臉欣慰地端詳着瀝水，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中拍了拍，喜笑顏開，“已經好了好了，你這孩子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覺得好，是我們言若有福氣啊。”
彼時言若端了熱水正一點點認真地給許母擦拭着臉，聞言，專註的眼眸中多了溫柔。
許教授負着手，笑着在周圍轉悠，“老太婆，咱家現在化學已成三足鼎立之勢，你們生物學勢單力薄嘍。”
許母嫌棄，“等瀝水給咱家生一堆胖娃娃之後，我讓它們各個都學習生物。”
然後瀝水一陣臉紅，又然後她想起了許教授曾經提到過的那個實驗……
她看向某人，他卻一副不干我事的樣子，無辜。
許母高興張羅着要給他們煮一桌子飯，奈何還在病中，言若和瀝水遂自告奮勇去超市採購。
超市不遠，兩人牽着手晃悠着。小九虎視眈眈地跟在後面，不時費力一躍，企圖入鏡，奈何瀝水指了指梧桐樹，“哇，開花了”，然後言若扭頭，又然後堪堪從鏡頭邊緣擦過的某狗成為不明黑物……
兩人推着購物車。因為轉錯了方向，進了女性用品區。不巧，這家超市就是當初言若進的那家超市。服務員記得言若，大概是因為買衛生巾的男人不多且像言若這般帥的更不多，笑盈盈地上前，“先生，感謝您再次光臨，這次還和上次一樣嗎？”
言若扶額，耳根微紅，看着罪魁禍首的某人笑得不懷好意，怒，又忽地鎮定下來，隨意拿起貨架上的商品，看了看說明，談天氣一樣的口氣，“恩，她說用得挺滿意。”
服務員曖昧地掃了一眼瀝水，瀝水羞啊，悔啊，腸子繞了一圈又一圈。
瀝水只道文人筆杆子利索，卻不知道肚子裏面一旦有了墨水，便會不滿足地另尋出口，比如說嘴巴，而有時候那墨水變了質，更是擋也擋不住的殺傷力，再者都道文人相輕，輕着輕着，皮就厚了……
而她瀝水，不過是扛着實驗大刀的理科生啊……
言若第三次企圖把手伸向貨架上的方便麵被瀝水的眼神狠狠制止住，於是略略委屈，“新品種啊，以前的紅燒牛肉麵不是這個樣子的。”
瀝水目光也掃了掃貨架上的那一排泡麵，贊同，“康師傅大概是又換了一個包裝製造商。”
她擺出了后媽臉，“你沒有聽說過吃一袋方便麵要排毒一個月嗎，你沒聽說過一袋方便麵所含的鹽分是一個人正常三天的攝入量嗎，方便麵裏面的油在空氣中會氧化會生成醛類過氧化物，你是學化學的，應該知道它的危害吧？”
言若悶悶，眼神哀怨，推着購物車一臉不舍地跟在她後面。
於是當瀝水彎腰看豆芽的時候，言若在一旁若有似無地嘆氣，不知道這上面殘留了多少抗生素和尿素，你知道尿素吧，是一種含氮的小分子物質。
當瀝水一本正經地跟師傅比劃着要哪一塊豬後腿肉時，言若附在她耳邊相當學術，“你聽沒聽說過瘦肉精，正式名稱是鹽酸克侖特羅，簡稱克侖特羅，又名克喘素、氨哮素、氨必妥、氨雙氯喘通。為白色結晶狀粉末，味略苦……”
瀝水喊了一聲言若，師傅揮舞在空中堪堪準備落下的刀懸崖勒馬，看她，操着一口正宗的東北口音，“姑娘，這肉還要不要？”
瀝水深呼吸了一口，賠笑，“要買要買，師傅，對着精瘦的那塊砍”，說完轉身看言若，言若眼神飄忽。
“委屈是吧？”
言若固執地站着，想了想，用力地點點頭，看瀝水眼神，綳不住，
“我委屈的是，你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說你是因為關心我，卻偏偏要整出那麼一長串的化學名詞。”
“有區別嗎？”瀝水回身接過師傅遞過來的豬排骨。
言若鄭重，“那樣的話，我會更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