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芳氣籠人盡幽香
今夜的風有些大，吹在臉上，竟有些疼痛感，前幾日剛下過雨，周圍都是一片沉沉的重壓感，長恭覺得心口似乎有什麼重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已是深夜時分，長安城內分外安靜，到了主街區的時候，長恭和墨霜就下了馬，施以輕功，在屋頂上急速穿行。
墨霜見長恭面色微皺，便問道：“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長恭只覺得胸腔中一陣壓迫感，也沒太放在心上，只說：“我沒事，快去和墨風他們會合。”
長恭心中卻如同壓着一塊石頭，總有些沉重，今夜免不了了一場惡戰了，一定要探一下琅琊王的底細，和他屢次找自己的目的。
長恭和墨霜速度都極快，不一會就到了一處幽靜的巷子裏，巷子之中一處偏僻的院子內，幽暗之處有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這人正是長恭安排調查琅琊王的人——墨雨。
他在此已經等候多時，一見長恭到來，便都對長恭躬身行禮，然後推開身後的暗門，一方寬敞的內室露出來。
此園位於主街的偏巷之中，與琅琊王所居府邸只有一街之隔，長恭便派人在此處暗中監視琅琊王府邸的動向。
長恭看向琅琊王府院的方向，問道：“在這裏可有什麼發現？”
墨雨抱拳回答道：“並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只是今夜琅琊王去會見了北周大冢宰宇文護，一炷香之前才回來，是私下裏秘密相見的。”
“果然是他，看來他已經開始對周國朝廷下手了。”長恭手掌打在桌上，厲聲說道。
“這琅琊王身邊有幾個功夫不錯的高手，鬼面玄風公子關風月、北齊第一刀客楚狂、五毒道人肖衡子，還有幾個用刀的鬼魅身法的人，那幾個人的身份還未探查清楚，但是琅琊王這次前來，暗中是備了很多厚禮的，估計是要在樂舞大賽和選妃其間，暗中賄賂朝臣用的。”墨雨一邊報告情況，一邊攤開一張圖紙。
這圖紙便是琅琊王府邸的圖紙，此院府並不複雜，圖紙之上把各處也描畫的細緻，墨雨一早就把圖紙給長恭看過了，長恭細究了多次，也沒發現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他的目的果然是想從北周下手。”長恭看着圖紙，緩緩說道。
“從北周下手？琅琊王是北齊的王爺，在齊國受到排擠，如今落魄成為鄰國質子，其實便如同砧板上的魚肉啊，他還能在北周有什麼作為?為了在周國自保么？尋求宇文護的庇護。”墨霜徐徐地說道。
“你們看他所住的這處宅子，一般鄰國使臣，怕是沒有這個待遇，宇文護為首的朝臣也不敢完全的信任他，自然庇護不得他。”長恭指了指圖紙說到。
“琅琊王身份特殊，他那些年的威名可不是白白得來的，周國的皇室宗親或是朝廷大員都對他的身份有所忌憚，所以才沒有讓他例行住在皇宮內，一來是害怕他武功高強，放他在宮中對皇室是一種威脅，二來將他放在城外，也為了彰顯周國的仁德，但暗中定會加以嚴密監視的。”長恭又說道。
“只怕再多的監視也未必攔的住這琅琊王，他如今自願來周國，怕是要攪動一片風雲了。”長恭又低語道。
“琅琊王所住的府院位於長安城主街區，因為身份特殊，周國負責使節的大臣便上奏，將他的府院安置在掌管禮府的大人住所旁，琅琊王也沒有什麼異議，因此這處新修繕好的府院就供北齊使臣和琅琊王居住了，與公子所說的一樣。”墨雨又說道。
按照周國禮制的要求，鄰國質子在國內待遇雖然不高，但也出於皇室顏面，會為其安排較好的條件待遇，只是北周和北齊本就都是取締了西魏和東魏，自行建立的國家。
而北周先帝宇文泰和北齊先帝高歡，早已經或暗自爭鬥，或舉兵討伐對方多年，這些年雖然相對和平，但因為幾年前北齊內鬥，周國長公主本來嫁給了當時齊國襄帝，在那次宮廷叛亂之中，長公主宇文凌曦和未出世的皇子失蹤，兩國這些年都在加大力度搜尋，可多年搜尋未果，這條唯一聯繫起兩國的宗室婚姻紐帶岌岌可危，兩國的關係也在微妙的變化。
墨雨接著說：“琅琊王來之前，周國得到北齊以琅琊王為質子的消息時，朝野上下一片爭執，有人說琅琊王是一代蠻王武將，如今自己送上門來，一定要將他控制住，也有人認為，這琅琊王不再戰場多年，在北齊也不過是個閑散的王爺，沒有什麼大用處，況且聽聞他許多滑稽之事，更覺得這琅琊王沒什麼重要之處。”
“朝堂爭執不休，琅琊王真的到來的時候，又遭到了刺殺，在毓親王的幫助之下，他才進了長安城。”墨雨又說道。
這些都是長安城內的傳聞了，人們也都想見識一下一代蠻王的樣貌，但真的見到了琅琊王本人，那副弱不禁風的狀態，又不由得讓人們大失所望了，大家怎麼也想不到琅琊王會是一個文弱公子。
長恭挽了一下袖子，理了理衣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說到：“我們也應該去會會這個琅琊王了，我倒要看看他費這麼多周折，是何意思。”
“那屬下····”墨霜剛要說話，長恭就輕輕搖了搖頭，說到：“我並不是去與他拚命，不過是去找尋一下我要的答案，墨雨隨我一起前去，墨霜，你這幾日留意水墨樂坊和落梅醫館周圍，尤其是蕭卿塵的動向，還有現在就去將軍府，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進去。”
“還有·····”長恭說到一半，卻沒有再說下去，想到那個一身素衣，神色嚴厲而冷漠的女子。
長恭還是忍住沒說，但是想到他來之前，母親神色平靜的來到他面前，將一枚藥丸給他，母親只說“這是一枚解百毒的解藥，你既然決定開始大業了，就要懂得時時刻刻保護自己，我聽他們彙報說，你近日留心琅琊王的情況，他是北齊的王爺，你慎重處理，他可以變成你的助力，切不可冒失而為。”
直到看着長恭吃下藥丸之後，宇文凌曦才離開，長恭心中有一絲煩亂，他記得母親雖是一副平靜的表情，但是在他吃下藥丸的那一刻時，母親本是低垂的眼皮還是抬了抬，眸子若有若無的瞟了長恭幾眼。
長恭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再多想，墨霜接到命令，便已經飛身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長恭和墨雨也離開了院子，足尖輕點，飛身到了屋頂，施了幾個勁力，便已經到了琅琊王府院的上方。
這座府院並不大，但亭台樓閣，池館水榭道也有着不錯的景緻，青松翠柏掩映着樓台，假山怪石，花壇盆景分佈在庭院之內，藤蘿翠竹點綴在園間。
雖然現在是夜裏，但府院的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之上點滿了燈籠，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之上也點起了蓮燈，兩邊是抄手游廊，游廊的中心，也點起了鏤空剔透的燈盞，燈盞之上繪着各種各樣的鳥類圖案，色彩斑斕，展翅欲飛。
本是不大的一處院子，卻在此時顯得精妙非凡，還在夜間佈置的如此明亮，這樣燈火輝煌的場景，倒是顯出了主人修繕之時所花的一番心思。
“琅琊王倒是很會享受，以這般不拘一格的方式迎接我。”長恭立於院子內一處假山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攝人心魄的微笑。
院子內有一處寬敞的檯子，紗幔低垂，瞬間感覺到一種朦朦朧朧的氣氛，四周的大片空隙全用錦緞制簾，緊密排列，自上而下遮住了大半個亭台，每節錦緞的底部還綴了一圈小小的香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琅琊王一身白衣，外披一件灰色裘衣，就坐在亭台之內，悠閑的捧着茶，烤着火爐。
亭台的地板上鋪着色調柔和的錦織緞繡的地毯，中間升起了一方瑞獸雕花火盆，偶爾跳躍着幾朵艷紅色的火焰。
琅琊王眼皮一抬，還是那般悠閑自如的微笑，他唇瓣微啟，緩緩說道：“初寒鎖夢人未至，芳氣籠人是酒香，今日我準備了上好的酒，可惜來的只有你，沒有她····”
琅琊王神情微微的一動，似是黯然神傷，但隨即又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對長恭說到：“不過，大名鼎鼎的邪月公子願意屈尊前來，我也是倍感榮幸啊，邪月公子下來與我對飲一杯如何？”
長恭一個旋子，便落到了亭台外的石階上，他忽然聞到了一股幽香，似是飄渺而來，卻越發深入心脾。
長恭眉心微動，沒停下腳步，徑直的步入亭台之內，坐到了琅琊王對面的位置。
“你將這裏弄得燈火通明的，是知道我要來？”長恭看着正在開啟酒蓋的琅琊王問道。
“我托傾落姑娘帶的話，看來是帶到了。”琅琊王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指捏住酒壺，慢條斯理的往酒杯里倒酒。
“你多次試探我，又找人來截殺我，你費盡心思引我來，就是為了讓我陪你喝杯酒么?”長恭身子往軟榻上一靠，又是那般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睛眯起，上下打量着一身素白衣衫的琅琊王。
這是長恭第一次細緻的瞧見琅琊王，其實和他的想像中也有些偏差，他實在想像不出來，面前這個皮膚蒼白，若有病容，任何錶情包括笑容都那麼淡。
看見琅琊王后，長恭心裏冒出來的一個字便是‘淡’
眉眼一片風輕雲淡，雖然琅琊王稜角分明，面容俊秀，但還是一種公子溫潤淡如水的感覺。
琅琊王淺淺的一笑，狹長的一雙鳳眼望着長恭，眼神之中似有水波流轉。
“我來幫你找回你的身份啊！邕王殿下”琅琊王面上一片溫暖的笑意，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