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終)

第十章 (終)

85_85867“楊安。”

“嗯?眼睛又開始疼了?我看看。”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喊你一聲。”

“......外面陽光很好,要出去嗎?”

“......好。”

白衣人轉過頭,柳長寧看見,他眼上纏着層層繃帶,長發垂散在椅背,一片綠葉緩緩從樹梢落下,停在他的髮髻上。

“回來了。”那人冷峻的嘴角微微勾起些許弧度,便是一個淺笑。一切恍如從前,蜀川穀底的時光。

柳長寧喉嚨一塞,眼睛乾澀的發疼,他眨眨眼,沙啞着嗓子道:“你......”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他想問,你是人是鬼,是來找我索命的嗎?卻在張口時突然發現,這一切都不重要。

白衣人從藤椅上站起身,樹葉順着他的長發垂落於地。縱使目不能視,他的腳步也不曾有半分遲疑,徑直走到柳長寧跟前,道:“今日你回來晚了。”

柳長寧愣愣得望着那張熟悉的臉,口中喃喃道:“晚了嗎?”

白衣人點頭:“往日裏,我只需念功法一百遍。”

柳長寧心臟一陣刺痛:“這次,你念了多少遍?”

白衣人說:“一萬三千六百遍。”

“已經,這麼久了......”

“一百三十六天零四個時辰。”

他與他,已有四個月零十四天,不曾見過。

柳長寧抬起手,想要碰碰眼前的人,卻被對方側開身體,躲開了。他想,他終究是怨他。這樣也好,他怨他,也好。

“羅君濟是你殺得吧。”柳長寧緩緩收回了右手,“李志平的事,也是你做的?歐陽羽,大概已經死在外面了,對嗎?還有這副地圖,”他從衣袖裏拿出那副地圖,“是你刻意留在羅君濟屍體旁的?”

顏硯後退一步,直視着他:“是我。”風吟雅的身體,殘留着對柳長寧的渴慕,他不確定如果不離柳長寧遠一點,身體裏殘留的意識會不會驅使他將眼前人攬入懷裏。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柳長寧整個人瘦了一圈,簡直可以被風颳走。細長的手腕上,血管清晰可見。眼底下是淡青色的眼圈,神色沉鬱,嘴唇白的幾乎沒有血色。

柳長寧移開視線,似乎想笑一下,卻不知為何,那笑容更像是掛在他臉上:“所以,這是你設下的圈套,引我跟歐陽羽兩個前來?”

顏硯望着柳長寧:“你應該一開始就看出了這是個圈套。“

柳長寧道:“不管是不是圈套,我總是得來。就像你必須得為天獄教的人報仇一樣。”

“我們,都沒有第二種選擇。”

“為什麼?”為什麼風吟雅那樣相信你,你卻要他的命。

顏硯終於還是問出口了,他能看得出,柳長寧並非對風吟雅無情,兩個人最後怎麼會成了這樣?

柳長寧眼神空濛,他緩緩道:“風吟雅,當初你以一己之身單挑武當、崆峒、青城、御劍山莊等諸多門派,未嘗有過敗績,何等恣意?你可想過......”

“你可想過,那些敗在你手下的武林名宿會怎樣?你那個時候那麼驕傲,怎麼會想到這種事?”

“我父親,就是曾敗在你手中。在你離開御劍山莊的一個月後,我父親便因為鬱鬱寡歡,病倒了。”

“所以當初你進蜀川......”

“蜀川山谷中有一味藥草,而我父親的病,就需要這味藥草。”

“你那時突然離開,也是因為你父親的病?”

“是,那時家裏來信,說父親快不行了。”

顏硯默然:“你當初,或許不該救我。”

柳長寧並不看他,他靜靜地望着草屋下的金盞菊:“或許吧,那時,如果我能再提起回去半個月,我父親......我踏進御劍山莊時,父親只來得及交代我最後一句話。”

他們之間,原本是有和解的可能的。只是那時,風吟雅貪戀着蜀川穀底的時光,偷偷將葯汁倒掉,拖延了解毒的時間,於是,一切便無法挽回了。

“那時你說得血債血償,便是如此?”

“是,‘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此,我再無第二條路可選。”

柳長寧從腰間抽出佩刀,鋒利的刀刃在光線下閃着寒光。他垂着眼睫的樣子,是獨屬於蜀川穀底楊安的表情。

顏硯心裏一陣窒息,他聽見柳長寧說:“江湖中人一向奇怪,御劍山莊的莊主,卻不用劍。風吟雅,”他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顏硯搖頭。

柳長寧開始大笑,只是他笑聲,聽起來,卻比哭聲還讓人難受:“因為,柳氏一族,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御劍山莊傳人。我們柳家,是東瀛人。”

海外有島,名扶桑,島上之人,善刀術,刀身筆直而尖端彎曲,喜金盞菊。

柳長寧的刀,名‘霜’。霜降時分,菊花盛開。

柳長寧望着手中形狀奇特刀,他的眼底,是化不出開的沉鬱:“在我做為漢人活了二十多年後,我父親突然在臨終前告訴我,我其實是東瀛人。我救的那些漢人,在五十多年前,舉起屠刀,滅了扶桑一族。”

五十多年前,前朝滅亡,當朝皇帝為了穩固沿海一帶的統治,下令海軍出海,滅扶桑半城。自此,扶桑俯首稱臣,作為朝廷附屬國。

而當時的柳氏族長,是扶桑國的守城大將。

顏硯心下喟然,他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柳長寧的意思:“你上天獄教,是為了傳聞中,天獄教的聖地?”

柳長寧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天皇派遣間諜潛入中原,寄希望於能找到當初前朝留下的寶藏,和那些軍事要塞地圖,以及船隻建造圖紙。我們柳氏一族,便是被派來的東瀛人。”

“江湖傳聞,天獄教的第一代教主其實是前朝遺臣。他之所以在塞外險峰之上創建天獄教,就是為了能抵擋朝廷的軍隊。”

“父親死之後,尋找前朝寶藏的任務,便落在了我身上。風吟雅,我再沒有退路了。”

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后,顏硯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家國大恨,柳長寧確實有理由恨風吟雅,只是......

顏硯嘆了口氣:“其實所謂的聖地,不過是天獄教歷代教主的墓地而已。”

他望着柳長寧不可置信的表情,繼續道:“那些財物,早在第一代教主建造天獄教的時候花的七七八八了。當初天獄教招攬那麼多江湖大盜,又要養活這些人,又沒有什麼開支來源。到這一代,寶藏早就花光了。至於那些軍事要塞和船隻製造圖紙,”

顏硯攤了攤手,道:“如果當初第一代教主真的能將那些從大內皇宮帶出來,你覺得當時的新皇,還能容他在塞外逍遙嗎?”

那麼別說是塞外險峰了,就算是躲在地獄黃泉,估計當時的朝廷也會下令掘地三尺,將一干遺臣就地處斬。

柳長寧獃獃地看向顏硯,臉色驟然灰敗。半響,竟硬生生從胸腔中吐出一口鮮血:“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顏硯突然起了一股不忍,上前道:“你......”

柳長寧反身將刀插入地面,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跡,突然問道:“風吟雅,當日,你究竟為何讓我?”

風吟雅被譽為武林百年武學奇才,縱使柳長寧刀法奇特,不同於尋常武林中人,風吟雅卻也不至於敗於他手中。

顏硯神色複雜的看着他:“你真的想知道?”

柳長寧狠狠地閉了下眼,睜開:石壁上的夜明珠發出幽幽的光線,即使洞穴內再亮如白晝,裏面的場景跟蜀川穀底如何相像,卻終究是假的。這裏的光線,是沒有溫度的。

他緩緩點頭。

顏硯雙手負背,按照風吟雅的記憶,一邊整理着思緒,一邊道:“歷代天獄教教主武藝不凡,除了是因為習武天賦高於常人外,還因為,我們修鍊的功法。”

“忘情崖以前不叫忘情崖,叫幕雪崖,它的名字,是第一代教主改的,皆因為天獄教教主,需自幼修鍊忘情訣。”

“天上忘情,修鍊忘情訣者,不得輕易妄動感情。愛上你,便是動了心,動了情。那日與你分別後,風吟雅回教閉關,希望能一舉參突破情訣的限制。所以那時,你帶人攻入天獄教,與你對決時,才會顯得那般虛弱。”

皆因為,你是風吟雅動情之人,你的存在,就是他功法的桎梏。這是顏硯沒有說出口的話。

柳長寧踉蹌着跌坐在地上,他垂着眼,神色莫明,幽幽的光線在他臉上投影出晦澀不明的陰影:“風吟雅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背叛你,恨我殺你。”

顏硯剛打算說話,神色一動,上前幾步將柳長寧從地面拉起:“跟我來。”

空氣中不知從何時起,飄來淡淡花香。只因兩人方才情緒激動,才沒有注意到。

柳長寧神色突變:“毒氣!”

兩人順着長長的狹道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被一堵石壁堵住去路。顏硯雙手在石壁上摸索片刻,‘喀喀喀’數聲,彷彿機關啟動的聲音響起,眼前的石壁面上出現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洞。

“你先走。”顏硯將柳長寧推進小洞。

柳長寧回頭定定的望着他:“你呢?”

顏硯碰了下他的臉頰:“有什麼事,出去再說,我就跟在你後面。”

柳長寧放下心來,手腳並用,慢慢的順着小洞往上爬。“喀碰!”他的手突然按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身後的機關猛地啟動,洞口再度閉合。

“風吟雅一生,從未違背過他的武道。”顏硯的最後一句話,從縫隙里飄來。

洞穴那一頭,柳長寧徒勞的伸出手,想要阻止洞口合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洞穴合上。他乾澀的眼中,在聽見那句話后,終於被淚水打濕。原來,他這一生,從不曾絕情斷愛。

顏硯放鬆般的靠着牆壁坐下,一腿伸長,一腿微微蜷起,總算是快結束了。

金木水三位堂主之前便和顏硯約定好,由顏硯將柳長寧引開,剩下的人則去殺武林盟的人。

然後他們三人在洞穴外點燃唐夢給的‘斷腸香’。只要顏硯將柳長寧一人留在洞裏,再從洞穴內唯一的出口處逃走,一切就完結了。

只是顏硯從風吟雅的記憶里知道,那個出口,只能讓一個人通過。鎖死洞穴內所有機關的按鈕,就在出口處。當初設計這個洞穴的第一代教主,就是為了用它來阻擊軍隊。

顏硯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心道:終於可以回家了。他閉上眼,安心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噔噔!”就在顏硯快要睡着時,沉重的腳步聲從甬道里傳來。

顏硯詫異的回頭:難道武林盟的人還沒死光?

“誰?”來人謹慎地出聲,是個有些耳熟的男聲。

顏硯想了片刻,忍不住驚呼:“白祁,你怎麼來了?”

白祁疑惑的摸索着往前走了兩步:“風......風吟雅?”

顏硯點頭:“是我。”他抓狂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誰讓你跑進來的?”

白祁沉默的片刻,道:“沒人讓我來,我打昏了洞口的幾個人,自己走進來的。”

顏硯簡直要吐出一口血來:能不能讓他享受一下‘最後’的平靜時光?深呼一口氣,站起身:“趁現在洞穴還沒封死,快離開。”誰知道,他一動氣,加快了體內血液循環,毒發作的更快了。

白祁默默地扶着差點跌倒的顏硯,平靜的給了他最後一擊:“我進來的時候,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

顏硯扭頭,面無表情的瞅他:“......所以?”

白祁咳嗽一聲:“......洞口已經合上。”

顏硯:“......”

視線越來越迷糊,顏硯能感覺到喉嚨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四肢已經無法動彈,只剩下脖子能活動。

旁邊的白祁也好不到哪裏去,比顏硯晚一點接觸毒氣,所以還能勉強挪動着兩條胳膊。

顏硯無語望蒼天:他萬萬沒想到,最後跟他‘死’在一起的,竟然是他的‘師弟’!

“我不是讓唐夢交代你,讓你好好活下去嗎?”顏硯心底升起些許怒氣,他怎麼就不聽話呢?

白祁看了他一眼,移開視線:“......她沒來得及講。”事實上,白祁從沉睡中醒了,便從窗口翻身跳了下來,所以唐夢根本沒有時間交代顏硯的‘遺囑’。

顏硯被他的話噎住,半響,道:“你到底為什麼跑回來?”

白祁眨眨眼,張了張嘴,道:“嗯......柳長寧是東瀛人。”

“所以,你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麼一件事?”顏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笑,還是該哭。

白祁點頭:“還有......”他躊躇了一會兒,張嘴又閉上,如此反覆了五六遍,終於下定決心:“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旁邊的人沒了動靜,白祁只以為他在聽着。

“我......嗯,我,喜歡,你。”白祁深吸一口氣,說了出來。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就算是驚訝,也不至於這麼久吧?

白祁費力的挪動着手,碰了下身旁的顏硯。‘咚!”一聲,顏硯的身體,無力的倒下。

竟然,早死了!

白祁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意識跟在漸漸消失,白光一閃,徹底沒了意識。

公元400年,顏宅

顏硯取下‘蟲洞眼鏡’,面對眼前齊刷刷飽含殷切的三雙眼睛,淡定的點點頭:“中午好。”

“哥,”顏研投來逼視的眼神,“現在是晚上了。”

“哦,”顏硯放下眼鏡,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試圖躲開三人的盤問,“過得還真快。”

“硯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顏母攔在他的路,“學的怎麼樣了?”

看着母親眼中流露出的希冀,顏硯下意識的道:“還不錯。”

“那就好!”顏母高興地拉着顏硯的手,“你張阿姨剛跟我打電話,說前幾日她遇見一個高中同學,那家的兒子剛博士畢業,對方似乎有意跟你認識一下。”

顏硯臉都綠了:“......”

顏父送了一個同情的眼神,瞅見兒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咳嗽了一聲,提醒顏母:“硯硯好幾個小時沒吃飯了。”

顏母聞言馬上把給兒子介紹對象的事情丟到一邊,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問:“硯硯你想吃什麼?”

顏硯鬆了口氣:“順便熱點東西就可以了。”

一個小時后,據此不遠的一棟別墅里。

男人摘下‘蟲洞眼鏡’,面無表情的看着沙發上蹺二郎腿的哥哥。

哥哥咽下口口水,放下翹着的腿,湊上前道:“怎麼樣,跟他說了嗎?”

男人聞言,神色變得十分玄妙:“說了。”

哥哥擠擠眼,笑道:“他什麼反應?”

男人沉默,再沉默,半分鐘后,說:“他沒有反應。”

哥哥滿臉詫異:“怎麼會沒有反應?就算是拒絕你,也會說聲對不起吧?”

男人猛地站起身,從牙縫裏憋出一句:“他沒聽見,就死了。”

一步、兩步、三步。

“哈哈哈!”身後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笑聲。

男人的臉,黑了。

夜空深沉,星光爛漫。

顏硯坐在陽台上,仰頭望着星空。庭院裏,顏父坐在一把藤椅上,旁邊放着一台老得可以進帝國博物館的留聲機。哀婉悲傷的女聲唱着很久以前的崑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顏硯想起另一個空間裏的風柳二人,忍不住想:大約情之所忠,就是他們那樣吧。他揉了揉額角,突然想知道,自己有一天,會不會跟風吟雅一樣,也喜歡上一個人。

想起多次的失敗相親,顏硯頓時覺得前路坎坷,他按了下手腕上的表凸起的部分,一道熒藍色的屏幕出現在他眼前,他想了想,點擊創建收藏夾,在命名處輸入:戀愛守則。

點擊文檔,一排黑字緩緩的在文檔處浮現:

公元400年x年x日晴

戀愛守則第一條:

找戀人前,首先要調查好對方的家族,以免日後出現不必要的家族糾紛。

同一時間,顏研利用微塵攝影機,將自己哥哥的戀愛守則看得一清二楚,她奸笑着打開自己的隨身電腦,將這段話發佈在一個名為‘男神日常最先知’的收費論壇里。

不到十秒鐘的時間,點擊量便超過上千了。

顏研心滿意足的合上電腦,暢想着元寶滾滾來的場景,自言自語道:“有個被稱為國民男神的哥哥,真賺錢。”

男人望着這一條最新發表的‘男神日常最先知’,起身打電話:“對,把最詳細的家族史給我發一份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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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小攻不是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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