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鬱郁園中柳
觀瀾殿裏，苻堅坐在床頭，焦急地看着御醫為慕容沖診脈，眼角掃過慕容沖那焦黑的後背，眸中盛滿了心疼與不舍，心中對苻寶又惱恨了幾分。但是苻寶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女兒，堂堂一國的公主，顏面什麼的還是要顧及些，因此也不好多做懲罰。
過了一會兒，御醫收回手，又看了看慕容沖後背上的傷，有些瞭然的點了點頭。
苻堅在一旁都快急瘋了，見御醫收手，連忙問道：“如何？可是有什麼大礙？”
御醫拱手恭敬的回道：“回陛下的話，慕容先生後背被火灼傷，而且被香爐砸中，氣血淤積，需要好好修養幾日。”
苻堅點點頭，又道：“那可是嚴重？”
御醫答道：“回陛下的話，沒什麼大礙，只需要多休養，消炎化瘀即可，陛下大可放心！”
苻堅總算放下心來，揮揮手示意御醫退下，御醫拱拱手，恭敬地答道：“臣告退。”
待御醫走後，苻堅連忙上前握住慕容沖的手，擔心地問道：“沖兒，可有什麼不適？”
慕容沖斂了斂眉，淡淡的答道：“謝陛下關心，沖無礙，不過是些小傷，休養幾天便好。”
苻堅滿意的笑了笑：“那就好，孤便是知曉沖兒最是善解人意。”
慕容沖扯了扯嘴角，說道：“只是沖這次受傷，雖說只是小傷，卻也不好再伺候陛下，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苻堅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寵溺的說道：“沖兒的身體最重要，孤又怎麼會怪罪？莫不是在沖兒看來孤就是這麼不通情理之人？”
慕容沖笑了笑，只是那笑不達眼底，他淡淡說道：“自然不是，陛下對沖的寵愛沖自是看在心裏，感激不盡，況且陛下一向都最是包容沖，又怎麼會是不通情理之人？”
苻堅心情甚好，滿意的笑道：“沖兒如此善解人意，孤便也欣慰了，想來沖兒一定是乏了，你便好好休息，孤下次再來看你。”
慕容沖仰頭專註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柔情似水、深情萬種，有些不舍卻又只淡淡說了句：“沖恭送陛下！”
剛剛慕容沖的神情苻堅自是全都收入眼底，那眸中的不舍和深情讓苻堅的心狠狠撞擊了一下，又豈止是慕容沖，他的心中也是萬分的不舍，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陪在慕容沖的身邊，但終究，他是一國之君，且是一位明君，又怎能荒淫無道，不理朝政，因此只能忍痛割愛，放棄這一刻的溫存。
苻堅抬手輕輕撫了撫慕容沖的臉，嘆了口氣，最終什麼也沒說，搖頭離去了。
待苻堅走後，慕容沖收回剛剛的眼神，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靜靜地看着帳頂，眸光十分的冷冽。
過了一會，有宮人來報，清河公主前來探訪他，他才收回神思，靠在床榻上，幾縷烏髮落下，面龐如玉，清冷中透着絲絲慵懶。
清河公主款款走來，在床榻前坐下，看了一眼慕容沖，關心的開口道：“我聽聞你受了傷，怎麼回事？嚴不嚴重？”
慕容沖淡淡的說道：“無事，姐姐不必掛心，只是些小傷罷了，休養幾日便好，正好可以不用伺候苻堅。”
清河公主一怔，慌張的看了看四周，還好此刻屋內只有他們二人，這才放下心來，有些責怪的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此刻是在秦王宮中，還當是在大燕，說話也不知道注意些，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那可就麻煩了。”
慕容沖輕笑道：“姐姐那麼緊張做什麼？沖會這樣說自是知曉這屋中沒有旁人。”
清河公主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那你也要注意些，小心禍從口出！這裏終究不是大燕國，你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了。”
“我知曉，我從未忘記大燕國早就被滅，我也從未忘記我是階下囚、亡國奴的身份，這份仇恨、這份恥辱，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終有一天我會加倍在他們身上討回來的！”
清河公主怔了怔，神情有些落寞，“我知曉，我知曉你的苦楚，只是如今，國已被滅，我們又深陷這皇宮之中，半分辦法也沒有，又能怎麼辦呢？”
慕容沖嘆了口氣，“姐姐，你向來便是這幅性子，不爭不搶，逆來順受，我與你說這些也沒半分用處，只是徒添煩惱罷了！”
清河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好歹我們現在都還活着，若是你做些什麼出格的事，我怕你性命都不保，沖兒，姐姐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你能明白姐姐的苦心嗎？”
“我懂，我都懂，但你是個女人，你不會明白身為男人被逼着做這些事情的痛苦和恥辱，那比殺了我還難受，若不是整個慕容氏的性命都握在苻堅手上，你以為我願意做這些事嗎？我倒是覺得死更讓人暢快！”
清河公主一驚，“沖兒，你別嚇姐姐，你是不是要做些什麼？你開告訴我好不好？”
慕容沖帶着安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姐姐不要想太多，沖自有打算，你不必操心。”
清河公主想了想，覺得很不對勁，慌張的開口道：“我知曉你對那個苻晚郡主很不一般，莫不是，莫不是你在利用她？”
慕容沖怔了怔，皺了皺眉有些生氣的說道：“我對她是真心的，沒有利用她半分，好了姐姐，若你真為我好，今日在我這裏聽到的話都忘了吧，不要疑神疑鬼的惹人多想。”
“沖弟！”
“好了，我乏了，你回去吧！”他說完邊轉過身不再看清河公主一眼。
清河公主憂心的看了看他，只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清河公主走後，不一會兒他便睡著了，陷入了無盡的夢裏，他夢見自己還是那個受盡寵愛的燕國小皇子，夢見父皇拉着他的手說，鳳皇兒，你可知曉父皇為何要叫你鳳皇兒？父皇是希望你能夠如同鳳凰一樣，即使遭遇再大的苦難，也不要認輸、不要放棄，要能夠涅槃重生！
苻晚來到觀瀾殿的時候，慕容沖還在休息，她特意讓廚房熬了一鍋雞湯，想拿來給慕容沖補身體，想到沖哥哥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她就很是自責傷痛，可是沒想到來到這裏沖哥哥竟然睡著了，她也不想回去，只好等着慕容沖醒來，結果雞湯也冷了，沖哥哥還沒有醒來，而她也開始昏昏欲睡，最終趴在桌子上去見了周公。
慕容沖一覺睡了大半天，醒來的時候已近黃昏，宮人過來告訴他苻晚郡主來了好一會兒了，只是看他睡著了沒有打擾。她一聽有些興奮，忙披了衣服下床去前廳。
一到前廳便看到那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香甜的綠色身影，圓圓的小臉側趴在桌子上，小嘴微微張開，時不時還砸吧砸吧小嘴，似乎夢到了好吃的。慕容沖的心一下融化了，情不自禁的笑了笑，那笑容暖的能將冬雪融化，把一旁的宮女給迷得神魂顛倒，臉犯桃花，眼冒雞心。
慕容沖寵溺的摸了摸苻晚的頭，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披在她的身上，又坐在她的對面，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苻晚正睡得香甜，還咯咯的笑了笑，弄得慕容沖也跟着她一起笑，看着那白皙的臉蛋上投下的長長的睫毛的陰影，慕容沖忍不住伸手輕撫了撫，卻不想竟然弄醒了她。
苻晚伸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了對面的人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有揉了揉，才驚喜的叫道：“沖哥哥，你醒啦？怎麼樣？你還好不好？痛不痛？有沒有不舒服？”
慕容沖看着對麵人兒的焦急，心裏很是受用，握住她的小手說道：“我沒事了，只是小傷而已，一點都不痛，你放心好了。”
苻晚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擔心的說道：“真的嗎？真的沒事了嗎？”
慕容沖抬手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頭，溫柔的說道：“真的沒事了！你看你，皺着眉頭都不可愛了，開心一點。”
苻晚總算安心的笑了笑道：“我倒是覺得我皺着眉頭也挺好看的呀！難道沖哥哥覺得不好看？”
慕容沖輕笑着開口道：“自然漂亮，晚晚不管怎樣都漂亮晚晚可是個小美人呢！”
苻晚嗔道：“你又取笑我，哼，不理你了！”
慕容沖舉手求饒：“好好好，我錯了，不過我真心覺得晚晚不管怎樣都好看，這是真的！”他認真又專註的看着她，苻晚也認真地看着他，嘴角挽起一抹大大的弧度。
夕陽西下，黃昏又已來臨，天邊泛起霞光，金光燦爛，微風吹過，柳絮紛飛，冬季早已過去，春日已經來臨，這是他們相識的第一年，最值得珍藏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