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哥答允行東北
失眠的滋味讓眼睛嫁給了黑夜,也讓生命趨向綿長。三哥早已趁興而行,空蕩的房間借給我療傷。
“還在生我的氣嗎?”大哥不知何時站在門外,我竟不曾發覺。
“沒有,怎會呢。三哥一顆痴心令人動容,本不該干涉。”無數次升起在心底的質問,當面對大哥疲倦的面容時,突然間煙消雲散。
“兄弟幾人中,你一向好靜,心思又敏感,看重情意兩字。倘若這次另有他人追求韻荻,你必不會如此猶豫。可你想過沒有,假使令作旁人,你三哥又怎會這般謹慎。你一定在怪我為什麼要讓老三單獨去見荻姑娘,瞞怨我硬要拆散一對有情人,對嗎?事實上他這次是去同荻家告別,而非告白。”大哥澄清道。
我只覺心頭一震,連忙問道:“告別?他要去哪裏?”
“東北一帶,過兩日便要啟程。”
“為什麼?咱們兄弟齊心協力干一番事業多好啊!是因為我嗎?我想讓三哥留下來。只要他不離開,我願意成全。”罪惡感令我窒息,幸福的真諦應該奉予祝福,不該是犧牲。
“我的傻弟弟,這與你無關。你以為僅是成全就能留住一顆心嗎?留不住心,只剩軀殼般的愛,又有何意義呢。父親來信說東北幾家廠子引進了一批毛料,全是歐洲運來的上等品,這一帶未曾見過。咱們眼下也算亨通,本該是我來跑這一趟,可我擔心你們幾個打理不清,萬一出了岔子反倒不妙。幸得你三哥也樂意走一趟。”大哥將原委細細講來,以解開我心間的疑問。
“那韻荻......他不再爭取了嗎?”我欲言又止,可又禁不住問道:“他真的放棄了嗎?”
“恩,放心大膽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大哥斬釘截鐵的說。“這也是你三哥托我轉於你,他是真心實意盼着你能過上好日子。”
“還記得幼年時,每次因拒絕扎馬步而遭到父親的責罰,三哥總是偷偷跑來探望,陪我餓肚子。甚至冒着危險跳到山谷中救我,摔傷了自己的腿。他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在乎,我卻同他爭......我真自私。”猶記得山谷里雜草叢生,根本看不清路。谷風凜冽,異常安靜,我披着三哥的外套仍然戰慄不停,他則撿來些木柴升起小火,緊緊抱住我,直到次日清晨才得以被營救。當我得知三哥連夜高燒不退,處在昏迷邊緣時,嘴裏卻喃喃地叨念着我,那一刻的心百感交集,直到今日依舊無法言說。唯一確定的是,支撐他的力量源自最真的愛。“他什麼時候啟程?”
“恐怕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時間緊迫不得不快馬加鞭。”
“你說什麼?在路上!”容不得大哥阻攔,我用力掙扎開他緊抓的手臂,空白的大腦竟跟不上衝動的意識。“你放開我!我還有話沒說,至少讓我當面說聲謝謝。”我聲嘶力竭的喊道,只覺得眼淚流進嘴裏像是在苦海里掙扎。
只能怪自己平日把鍛煉當兒戲,關鍵時刻力不從心,掙脫了幾下就無力反抗了。大哥見我不再歇斯底里,這才慢慢鬆開手。“其實,你不必太介意,自古愛情這事總無法滿足所有人的yuwang,有人歡喜,也就自然有人憂。時間是良藥,只是有時候深陷其間,而忽略了它的存在。看開了,離開了,也就逐漸淡忘在心底了。”誰說沒談戀愛就不懂愛情,情商與經歷並非總成正比。“走吧,一起去吃飯,肚子飽了,痛的滋味會減少許多。”於是,我們一道朝小店走去。
吃過飯,腹中暖了起來,手也熱乎了,臉上多出一絲紅暈。看了幾場對奕,又進一家琴行聽完幾曲雅音,銀輝已然鋪滿地面。勸了大哥先回客棧休息,自己則只身前往“尚書店”,一來不願失信於人,二來想尋覓些書作,三來也好打聽一下老者音訊。
零星幾人使得店裏的書愈發厚重,老闆見我來此,甚是熱情,立即從桌上拿起一本白色封面的書。“這本書名曰《落白》,是舊時老先生親筆所寫,當日我勸他拿去投稿,興許還能發表,可他卻說什麼也不肯,真是個固執的人。後來此書一直寄存於我這,其間飽含作者一番情愫,棄之固然可惜。我想你會喜歡,若有意,且尋得空閑讀上幾頁。”儘管不曾知曉老人現況,卻也還算另有收穫。接過書,又同老闆聊了些譬如:怎麼看待儒道之思想核心,如何從朝代更替中發現亘古不變的規律等書中所慮,甚至談及愛情與婚姻,可謂受益匪淺。
俗話曰:酒逢知己千杯少,用在讀書上此道理不盡相同,不覺間天色漸黑。往返途中,想起李白詩言“人生得意需盡歡”,這是在告誡世人及時行樂之必要。老者的書被我牢牢地握在手裏,儘管並不厚重,卻蘊藏有作者一顆逢時之心。落白,像蘭花凋零,像飛雪飄散,像記憶單薄。錯過的人便如同落了的白,消融在空氣里,拼湊不成舊時模樣。由店家幾經分析,老者怕是難回此地了。本就無牽無掛,何不尋個安穩,哪裏的書不是一樣,何愁地方呢。
客棧外隱約閃現出熟悉的身影,似是韻荻,這令我難以置信。我立在原地,像凝視海市蜃樓般心跳加速。
“怎麼不過來?不認識了?”她走上前,恰一縷銀輝拂過。
“真的是你?我以為......是出現了幻覺。”
她用微涼的手觸碰到我的指尖,笑道:“這下子還是幻覺嗎?”
我搖搖頭,將她擁進懷裏,緊緊的,渴望瞬間的永恆。“還冷嗎?夜間風大,穿的如此單薄怎麼行。走吧,進屋裏慢慢說。”
月光如水,印刻下此時真實的腳印與彼時思念的遠山。倘若幽光能一瀉千里,那就讓海編織成倒立的天,讓她融化進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