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恐怖的流產（六）
日子如流水般，一晃，三日便過去了。
我蹲在園子裏，看着腳邊一跬小桃不知在何處移回來的小花，很小的一朵，簇在一起開成了一小片花海，粉藍，很清逸的小花。我用小小的鏟子細心地把花跬小心的分成了幾個部分，然後小心地移動它們，再精心地擺成了一個心型的形狀。看着這一個藍色的心，我幾日來陰鬱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十分的平和。小花晃動，也搖曳着我的心情。
“妹妹喜歡做這些事么？”熟悉的聲音里，找不着平日的傲慢。
沒有回頭也知道是她，風煙。可是，我回頭了，讓我吃驚的是，我的眼裏沒有撲進一團火，而是一道清綠。如荷般清爽淡雅的衣裙把她姣好的身子裹着，袖子做得扇形般的，袖口很大，邊上是滾燙后的花邊，粉白，她便是那一朵出色的芙蓉花，開在陽光下，少了雨露滋潤過的清純，也別有風姿。兩隻花式一樣的鎏金鐲子戴在同一邊手腕上，頭上也是一支杏花珠子流蘇的簪子，兩朵大小適中的芙蓉花別在一邊，把頭髮穩穩地固定住。原來她的美，還可以如此之婉約動人，如水如雪。我何時見過她這樣的打扮？心裏微微地吃了一驚。
我把目光收回，看着那一個小小藍心，我笑了：“這花才是真實的美呢。”
“我才發現妹妹你的確是不一般。”風煙笑着蹲下來，一股幽香傳來，我皺了一下眉，這香，還是太濃了。
“我想和妹妹好好聊聊呢。”風煙說，我拍拍手上的泥土，擔心地看着她，“姐姐的身子方見好，不宜下床走動的，應該好好歇着。”
我的心裏閃過一絲內疚，如果她是因為我而誤中了砒霜，那我的心會深深地不安的。小桃走過來，扶我起身，肚子太大，我起身得有點困難。“姐姐方中了毒，胎氣也受了不小的波動，不宜這樣久站，我們回樓吧。”
風煙在伶俐的摻扶下，點了頭和我一起回樓了。
風煙執意要和我一起用膳，我答應了她，並吩咐廚房做了以葯膳為主的膳食。我和風煙下了一局棋，沒想到她的棋藝了得，我費盡了力氣，才贏了她半目。看着這個淺笑盈盈的女子，我心裏在想，我是不是要對她另眼相看呢？對她長久以來的看法，是不是要改變一下呢？
午膳擺好了，我喚風煙一起用膳。
“人蔘養氣，姐姐多吃些。”我讓小舟給風煙盛了一碗參湯，風煙接過，嫣然一笑，用金匙慢慢地喝着。
“娘娘也快生產了，也多喝一些吧。”小桃笑吟吟地對我說，然後也用碗去盛湯。
氣氛很好，我和風煙雖然沒有說太多的話，卻也是談笑着的。
突然，風煙捂着肚子，臉色一時發青起來，有大滴的汗從她潔白的額頭上順着臉龐滑落。
“砰”的一聲，她手中的湯碗從手中滑落，跌在地上碎成一地白花，湯花四濺。
“唔……好疼。”風煙咬着牙吐出了短短的兩個字，便想着站起來，沒想到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她的臉扭曲了，痛苦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臉上，紅唇開始發白，她痛得把牙咬得“咯咯”地響。
“你怎麼了？”我嚇得一站起來，正欲接過湯碗的手撐着桌沿，肚子傳來了一陣痛，我沒多想，小桃摻扶着我，急忙走向風煙。
“娘娘，您怎麼流血了？血，血，娘娘，娘娘——”
小舟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風煙的裙子下擺，上面有一團不大不小的血跡，血跡在不斷的擴大，周圍的衣服也被血暈開了。
“娘娘，娘娘，您這是怎麼了？”伶俐嚇得哭了出來，忙蹲下去抓緊了風煙的手。風煙像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也一把抓過伶俐的手，用力地抓着，指甲深深地掐進她那雪白如玉的手掌中。伶俐吃痛，卻沒有叫出來，而是一聲一聲地喚着她的主子。
我的頭翁翁作響，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痛，好痛……孩子，孩子，我的孩子……”風煙驚恐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裙子上的血，她縮着腳，裙擺在清潔的地板上劃過了一條血痕。她捂着肚子哀叫着，也恐懼着。
“快，快請太醫！”我對着胡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道，我聽到了自己聲音里的顫抖，喉嚨震得一片生疼，火辣辣的。
風煙被移回了內室，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不斷的呻吟，眼淚迷濛了她的雙眼，她起初是用力地叫，到了如今，她痛得只能低低地說著：“孩子，我的孩子。”
我抓着她的手，不停地給她打氣：“風煙，別怕，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可是，這聲音里的蒼白，連我也聽得出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太醫怎麼還不來？”我對着周圍發著火，心裏的恐懼，並不比風煙少。
“妹妹，我的孩子……會不會……會不會……有事？”風煙些許是太痛了，說的話開始斷斷續續起來。
“不，不會的。”我的淚流了出來，這一刻，我對着她，心裏是多麼地痛。為什麼，再一次，受傷的是她？
太醫終於來了。
胡太醫也是滿頭大汗地奔進來，我趕緊讓了位，胡太醫按住風煙，一手把過她的脈，一手忙把一片人蔘放進了她的口中。
皇上韋妃等人也趕了來，他本欲衝進來的，卻被韋妃擋住了，“皇上，皇上您不能進去，這不吉祥，不吉祥。”我聽到了皇上大怒的聲音，“都什麼時候了，朕還能顧及這些？”“可是皇上，這是老祖宗訂下的規矩，皇上，您不能進去啊。”皇上是被勸住了，大聲地對着室內叫道：“風煙，朕在這裏，有天子的庇佑，你一定要沒事，風煙，你聽到了沒有？”
風煙是聽到了，她本想回答的，可是她太疼了，一張口，便“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娘娘，您不能在這裏的，您有身子，也快臨盆了，是見不得血光的。”安秋拽着我出去，我不肯走，眼淚迷濛了我的眼睛。風煙，風煙，我的心裏好疼好疼。可是，安秋和小桃的力量是我不能及的，我被她們架着走向門口。
“啊——啊——”
我正走至門邊，卻聽到了風煙嘶厲的聲音衝破了天空，悲涼而痛苦，讓人起一身的寒意。
我急忙回頭，風煙捂着肚子躍起，她拉高裙擺，腳方觸及地，與之同時，“撲”的一聲響，是一股血，從她的身下如洪水般猛烈地撞向地面，“啊——”，接着，是“啪”的一聲悶響，一塊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
那是……
那是，一團肉，一團血肉！一團血淋淋的黑乎乎的肉！
孩子！
“啊——”
風煙嘶厲的一聲叫喊后，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我頓時陷進了血的世界裏，沖鼻的，只有血腥味。手指瞬間涼了下來，我控制不住地走向風煙，走向那一團血肉。
有手，有腳，小小的頭顱，小小的身軀……血絲一層一層地包裹着這一團肉，黑的血塊，紅的血絲，我似乎還看到了那小小的頭顱，有一張來不及呼喊的小嘴，痛苦而絕望地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