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恐怖的流產（五）
“砒霜……看來這個人是想置人於死地……”
皇上已讓刑部的人去調查此事了。我和班華容站在皇上的側旁，看着皇上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他的雙眼露出一種如鷹般犀利的光芒，敏銳，陰鬱。
班華容跨出兩步，盈盈拜道：“皇上，臣妾受風煙妹妹邀請到娘娘處品茗，未想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臣妾……實在恐懼。但是，為何只有風煙妹妹中毒，臣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說罷，她看了我一眼。
我抿着唇，不想說些什麼。
皇上看了下我，開口說道：“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風煙一個公道的。在事情還沒有結果之前，說什麼亦是徒勞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想法子保住大人和孩子，這自辯的話，朕現下不想聽，朕是老了，累了。”
皇上輕嘆的語氣落在我的心上，如悶棒擊打着我的心，咚咚的疼。
過了傍晚，太醫館終究是研討出了藥方，胡太醫張太醫等人急急地送了藥方到水晶樓，我忙吩咐小舟煎藥去了。皇上一直握着風煙的手，輕輕地喚着她的名字，好幾次，她微微張開了眼睛又沉沉地睡了去，讓人好生擔心。
我見天邊已開始昏暗，皇上還沒有用膳，便命安秋簡單地準備了一些膳食，然後送至房內。鏤金的窗欞菱形的格子投進的光線十分的溫柔，透過空格子，看着天邊那一抹藍慢慢地隱去，被大片紫紅和橙黃慢慢地替代，渲染得艷麗奪目的天空，一如這水晶樓的富麗堂皇，似是人間仙境，瀰漫著許許多多朦朧不清的東西。
皇上攜我同坐下來用膳，他溫柔地問我：“璇兒，累么？”我搖搖頭，他憐愛地拍了一下我的臉，然後拉過我的手，有些難過地說：“朕的心裏慶幸，中毒的人不是你，可是，朕的心依舊好疼好疼，風煙懷着朕的孩子，朕，真的不想她出事。”我看着他泛着點點白光的眼睛，那雙眼睛裏面的東西太蒼老太沉重了，我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一酸，種種感情化為三月柔水。我吸了吸鼻子，安慰着他說：“皇上不要擔心，太醫已經開了藥方，相信姐姐不久便會醒過來了。”
他如此之說，我的心開始慢慢地沉落了，他，還是願意選擇相信我的，雖然我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辯解。
自我來了之後，水晶樓里從來沒有這麼聚過這麼多的人，韋妃、沈婕妤、甄選侍、班華容……各宮的妃子都來了，拿來的無一不是一些珍貴的藥材補藥。韋妃唏噓不已，看着風煙沉睡的的臉差點落下了淚，大家盡說著些安慰的話，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裏充滿了柔和溫暖的氣息。
等到風煙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說：“璇璣妹妹沒事吧？”
皇上聽之，心中感動不已，只安慰她好好休息。風煙看到立在皇上身後的我，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塊重重的大石，淺淺地對着我笑了一下，然後沖我點了點頭。胡太醫忙再為她診斷，擰緊的眉頭慢慢地舒開了些，笑着說：“杜娘娘的身子雖還很虛弱，但生命危險終是少了許多，胎兒受了些影響，但沒有什麼大礙。”皇上大喜地賞了他，胡太醫打了個千，笑着退下了。
“風煙，你怎麼樣了？你嚇壞朕了。”皇上為風煙拉了一下被子，對她溫和地一笑，眉頭處憂慮沉重，長時間的擔憂一時無法舒散，也難為了他了。
“臣妾很好，只是記得走下亭子的時候肚子很疼，頭很昏，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風煙回憶着說，表情有點痛苦，更多的，還是恐懼。我看了，心中也略略地不忍，於是心疼地說：“風煙姐姐不要想得太多，等病養好了，一切便會有結果的。”皇上也隨言點了點頭，然後接過小舟端來的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久不久用他那金絲勾祥雲彩龍的手帕輕輕地為她拭去嘴際的葯沫。
我轉過身，心裏暗涌的傷感一陣一陣地漫上來，再洶湧一點，便出漫出心口了。如果，如果是璇玫，這一刻那該是多麼地幸福，我何嘗不想和大家和平相處？可是，我只有一次一次地陷入危機之中，成為罪人。
“皇上，臣妾害怕，臣妾想暫時和璇璣妹妹住在一塊兒，不想一個人回到牡丹園……”風煙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我轉回頭，對上了風煙懇求的眼神。心裏一軟，我急忙答道：“姐姐還見外么？只管在這裏把病好生養好了，否則皇上也不安心吶。”我動情地拉過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拉風煙的手，她的手很柔軟，很嫩白，五個小小的酒窩在指根處微笑，我像是抓着了一朵白雲。
恍忽間，我覺得風煙的笑如霧中一般，朦朧，有着淡淡的熟悉感，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一抹笑的熟悉地方。
“璇兒，那你就辛苦一點兒，照顧風煙了。”皇上很是欣慰，點頭允了風煙的要求，給了我一個讚賞的眼神。
晚上，皇上因為下午一直守着風煙太過於疲憊，神經難免太過於緊張，加之還有許多的奏摺尚未批改，他本欲留下來的，我幾番讓他回長生殿，他深深地看着我，戀戀地吻了下來，細細地輾轉。那一抹沉重的吻，讓我心裏生疼，我知道，他心底是多麼的爭扎和無奈。他離去了，留下的氣味久久不散，一如那壓積在心頭的惆悵。
皇上走的時候說：“璇兒，朕知道你今天也受了驚，現在才來安慰你，似乎是晚了點，可朕的心裏，更加地疼惜你……”我捂上他的嘴不讓他說，我輕啟朱唇，“我知道的，皇上。”目送皇上離開后，我才覺得自己是多麼多麼地疲倦。
安秋略有所思地看了西側殿許久，在我的幾聲叫喚下才回過神來，於是才忙着過來扶我進去，為我更衣睡下了。
這夜，比往常的寧靜，從內心生髮出來的靜，我躺在床上，能聽到血液在自己的全身流動，一脹一脹的血，蠕動着，從下往上，從上往下，錯綜複雜，密密麻麻的竄動，讓我從心底發出一陣陣的吶喊，卻是無聲的，蒼白的，無力的。我知道，只要碰觸拉某一點，我便癱瘓了。
皇上離開的背後，月亮灑下了一地碎銀，對於他，有着我開始丟失的東西，很珍貴的東西；也多了一種東西，百口難辯的東西。
夢，隨着黑夜，漫漫長長。
夢裏，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