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璇璣進京（六）
朝畢。
眾人被安排到偏廳休息。
我趕緊幫璇玫補了一下胭脂，也許是她太緊張了，有細細的汗冒出來，稍微弄亂了她精緻的妝。我用手沾了一些玫瑰露，和着脂粉均勻地抹上她的臉，玫瑰露有固定胭粉的作用。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眾人各自攜手同去御花園了。
因為是趙王的女兒，所以我的位置靠近主位，分在唐德宗的右手邊十米之遙。不過，我依然坐在爹和璇玫的後面。輕輕的紅紗蒙在我的臉上，在這一群女子之中顯得特突兀。身邊的幾個女子在小聲地討論着我的裝扮，雖然很小聲，可我還是聽見了。
“這女子是誰啊？矇著臉，應該是丑得無法見人了吧？”
“應該是吧？要不，見了皇上怎麼不敢揭開啊？|然後就是她們吃吃的笑。
看見我瞧向她們，全都捌捌嘴不開口了。
此時，我才清楚的看見了唐德宗。換下朝服的他身穿一身黃袍，鑲珠扣玉的金冠。眉如劍，鼻如鉤，薄薄的唇，國字臉上一雙似乎能透析萬千事物的利眼，並非十分的帥氣。他在淺笑，和身旁的閣羅鳳談笑自若，我發現，他笑着的時候那雙眼還是射着凌厲的光芒！
御花園裏的花景全是精挑細選的。
今日裏皇上的嬪妃太多，花香與胭脂味混着飄在空中，隨着風，縷縷誘人。
我的眉頭卻因此皺得更緊起來。
驃國進京，無人不知，他是為了獻樂而來。理所當然，今日裏，驃國獻樂是主角。
能容納萬人的舞台上，一陣清脆悅耳的樂聲響起，新奇、歡快、扣人心弦……我抬眼一看，一群十三四歲左右的童子在邁着“十”字圈步子，手裏各拿各種樂器搗鼓着。我眯着眼，細細一數，竟有工器二十有二，其音八：金、貝、絲、竹二、刨二、革二、牙一、角二。詳細來說，應是鈴鈸、鐵板、貝殼、鳳首箜篌、龍首琵琶、雲頭琵琶、大匏琴、獨弦匏琴、小匏琴、橫笛、兩頭笛、大小匏笙、三面鼓、小鼓、牙笙、二三角笙！它們共同奏出來音樂竟是那麼的動聽，蘊藏着濃郁的西土風情。才開場，座下已連連叫好，皇上定是被迷住了，整個人站了起來，真鼓着雙掌叫好。
精彩未續。
眾人正被這美妙的音樂吸引時，音樂頓轉為一種激情的、豪邁的、奔放的格調。
正疑惑之際，只見男女合隊的幾十對人提着裙擺旋着步子出來了。他們的舞蹈中，男女雙方的手臂勾着手臂，從來沒有分開過。時而順時針旋轉，時而逆時針旋轉，女人的裙如同燈籠一樣開滿了整個舞台，旋得眾人的心也跟着飛揚起來。那充滿異域民情的舞蹈讓大家都開了眼界！
我想起了大一一次上中外音樂舞蹈歷史時導師講的一句話“唐德宗貞元年間，驃國沿古代西南絲道赴長安獻樂。驃國獻樂不僅對當時社會產生了重要的政治影響，也構成了唐代中後期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內容。”原來，驃國的音樂真有如此之美妙！
突然一陣驚呼，眾人紛紛站起來鼓掌。
我順眼往上一瞧，也不禁呆住了。
眾人搭成三角塔，各自拉開百摺裙，上面的紋路和圖案，在座下遠遠看去竟是四個大字——“吾皇萬歲”！他們手中揚下的花瓣飄下來，紛紛洒洒。
吾皇萬歲！
我被這出意的創意也驚住了！
“好——”皇上驚喜地叫出來。
閣羅鳳見狀，往前走上一步欠身，說：“陛下，小王願以此樂工、樂器、樂曲同獻於陛下！”
“好！好！”皇上果真歡喜，然後重重地賞了驃國所有的一干人等。
隨後，他攜着閣羅鳳同坐下來。
爹急忙上前開口說道：“皇上聖明，驃國之樂舞果真精妙。微臣之女璇玫也略通舞藝、吟唱，不如，讓小女獻上一曲以示與驃國之友好往來？”
“准奏！”皇上心情格外的好。
璇玫一聽，忙起身向皇上和眾人鞠了身，便取來那把絕世好琴。我知道，那是朱滔尋了天下來給她的，就是為了今日兒！
璇玫嫻熟的連音質也不用調便揮動了手指。
那青蔥玉指靈動的上下彈着，一陣音符划向天空，曠世奇音！璇玫，好樣的！我在心裏暗叫好。
眾人也紛紛靜下來，想是也沒有聽過如此之美妙的琴聲。
彈完一曲，璇玫便換了個調，緩緩唱起：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到如今菱花鏡里空憔翠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只怨誰錯把鴛鴦配芳華任誰貪憑君枝頭占不承望花飛粉謝珠落散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我心裏一驚，璇玫？
璇玫？為何唱出如此悲切的歌？
她的眼神憂傷而迷離起來，讓那張絕美的容顏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韻味。
我心頭一陣擔憂，這樣的璇玫，怕會得罪於皇上啊！
我抬頭看向唐德宗，卻見他滿眼情深的看向舞台的璇玫！
呼！
我才輕輕鬆了一下氣。
一曲罷，璇玫鞠身緩步走下來，我看到了爹眼中的安慰。
皇上滿意的點着頭，步子走向璇玫。閣羅鳳驚嘆道：“真是天簌般的歌聲啊！”
我正待走上前去扶璇玫，身後卻突然冒出一聲嬌滴滴的話來：“皇上，民女杜風煙，自小習得梅妃的‘驚鴻舞’，趁此機會特獻給皇上和在座的各位！不知皇上可准許？”
眾人皆轉頭看去，只見朱滔領着一名姿色不遜於璇玫的女子走上皇上面前。
皇上本來要走上前來扶璇玫的，此時卻被這各喚作杜風煙的女子吸引住了。
“你說什麼？你會跳‘驚鴻舞’？”皇上的眼中有着不可意議，有着驚喜，有着好奇。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朱滔！果真被我猜到了古怪，卻沒想道他是出了這樣的古怪！
琴和曲，如何能比得上那名揚四方，唐玄宗時梅妃所作之舞“驚鴻舞”？就算是璇玫自小習舞，卻也未能跳得清湛。如果沒有十成的把握，誰人敢舞？
璇玫的臉色慘白下來，爹的臉也變成的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