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來到了後唐（十）

我來到娘的居所，娘的貼身丫鬟綠兒正在外面站着，扯着衣襟角絆着手指。

我走近，輕聲問：“我娘呢？”

綠兒說：“夫人在裏屋，正傷心呢。沒讓奴婢侍候着，奴婢只好在外頭等着了，小姐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好綠兒，我這就進去看娘，你累的話就休息一下吧。”我說著，腳已經邁進了門檻。

屋裏頭很整潔，大紅橡實木的柜子桌台顯出一派華貴。有低低的嗚咽聲從內屋裏傳出來，我托着盤子直走進去。只看見娘伏在床頭，用手絹兒抹着眼淚。她看見我來了，忙起身伸手拉過我，也不說話。“娘——”我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喚她，她抹着眼淚，又笑又哭的，讓我心疼。

“娘，您都是個大姑娘了，怎麼還老這麼愛哭？要是讓爹看到了，會說您這模樣兒嚇人的。”我逗着她，她一聽到‘大姑娘’，便也被我的話逗笑了：“你這丫頭，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調皮貧嘴兒了？凈拿娘來開心。”然後摸着臉頰，很認真地問我，“真的很難看了？你說你爹會不會嫌棄？”

“撲哧”一聲，我笑了，我反而給娘的緊張逗樂了。

娘沒好氣的瞪着我，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來。

“娘，女兒怎麼敢拿您來開玩笑？女兒只是不忍娘傷心難過，搏您一笑罷了，您反而怪起了女兒呀？”我把娘按在椅子上，然後端來馬蹄糕，笑吟吟地說，“女兒學弄了些點心，特地拿來給娘嘗嘗。”

娘聽聞后，眉頭一挑。等她看見那小盤子的馬蹄糕，竟也被它的可愛精緻吸引住了。她用手指拈起一捲兒放入嘴裏，慢慢地品着，然後眼睛睜得大大的，說：“甜而不膩，韌而帶脆。嗯，璇兒好手藝。”她看見那朵艷紅的“玫瑰花”，很是吃驚，問道，“這是什麼？為娘的第一次見呢，真美！”

我眨着眼睛說：“娘喜歡的話，為何不放入肚子裏藏着？”

“這花兒能吃？”娘很是驚訝。

“那您就試試啊。”我聳了聳肩，笑着說。

娘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朵小花，怕是會弄壞了它，然後慢慢地放進嘴裏，嚼了一下，高興地說：“胡蘿蔔？好脆甜！”然後又點了我的鼻子，憐愛的說，“真是個貼心的丫頭，手兒沒有被燙到吧？”她拿起我的手查看，發現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才放下心來。

我見狀，忙撒嬌：“娘不喜歡嗎？”

“喜歡，喜歡，璇兒長大了，也懂得心疼娘了。”她說著，眼淚又要落下來了，我趕緊說：“喏，女兒在這裏娘親還這樣傷心，那女兒趕緊走了便是！”娘一聽，果真嚇住了眼淚。我一笑，又說：“女兒還給您泡上一盅兒茶呢。”說著，忙把那盅茶捧上。娘一掀蓋子，一股奇殊的茶香溢出來，娘果真又被吸引住了，急忙呷上一口。

“好，好，真是好茶！真是好茶！璇兒啊，你在哪學來了這麼多的東西？上次冰糖梨子汁，這會兒又是馬蹄糕子，胡蘿蔔雕的花兒，還有這什麼茶來着？娘可記得之前你從來不學這些東西的。”娘很是喜愛上面漂浮的茉莉花，用小匙子不斷拔撩着那幾朵小白花。

“娘，人家學來哄娘開心的，難道娘不喜歡？”我故意嘟起小嘴，娘一看，又忙着來哄我，沒有了方才的那股憂鬱。我見勢便收，只要她不要傷心落淚便好。

等娘喝完茶，我便要求娘和我到她的園子裏談心。娘很是高興，忙命人在園子裏擺上瓜果之類的，然後，又讓綠兒搬了一個搖椅出去。園子裏的亭子是連着一條通廊的，通廊上面是鏤空的，有着青青的蔓藤絲絲圍繞，墜下的小須小葉十分的清雅，遠遠看去真是一處絕好的風景。我讓人把搖椅搬到通廊中，有陣陣涼風吹來，很清爽！於是，我躺在椅中，娘坐在旁邊的小凳上，慢慢地搖着我，和我不停地說話。這一幕的幸福，卻永遠留在了我離開武家后的心中。

我想在離開之前多陪陪娘，卻在這麼溫馨的時刻，我想流淚。

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我開口便問娘：“娘，為什麼您和爹只管我一人叫‘璇兒’？而姐姐和妹妹她們都是以排名后的字來叫的呢？”是啊，璇玫和二夫人的小女兒璇珍，都是以排名的字來叫的，獨獨我一人以“璇”稱之。

娘沒想到我會問她這麼奇怪的問題，笑着說：“娘記得你出生的時候，滿天的紅霞映得魏州都一片紅艷了去，加上你剛出生的時候又是一副絕美的胚子模樣，你爹大喜，便開口叫你‘璇兒’了。等你長大成人了，又是我們魏州的第一美人，你爹更是歡喜。以輩字來稱你，也是你爹拜過了祖先定下來的。”

“喔，這樣啊。”我頷着頭。

想了想，我還是開口叫了一下：“娘？”

“嗯？”

“娘，女兒明日兒就要進京了，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娘。女兒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親了，娘親可答應女兒，好好照顧自己，莫太過於傷心？女兒若有成就，他日定回來接娘同去享福！”我拉過她的手，把心裏的話掏出來。

“璇兒——”娘被我說哭了。

“娘——”我再也忍不住，也投進她的懷裏低低的抽泣起來。其實，我也怕，怕此行的多舛兮，也怕那深得不見天日的宮門，還怕那寂寞孤苦的怨婦日子，更怕那沒有真心相待的一生。我不甘心，卻又能如何？

娘摟着我，任憑我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