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吃飯
“咣當”一聲，門被重重的踹開來，撞得門后架子上的口杯臉盆叮噹亂響，唐凌雲心裏一嘆“又來了，照這架式，用不了一個月，得修門了”！
“快快快，哥幾個，做好多少了，趕快讓我拿走，又賣沒了!”段建飛風一樣衝進宿舍里，咂咂乎乎的吆喝着！
“不幹了，MB，催命鬼一樣，還讓不讓人活了！”渾球一把將手上的鉗子鋼絲扔在桌子上一扔，罷工了！
“哥們，別呀，都是錢呀，你們抓緊點，到時候分錢不也多麼？你是沒看到，買的人，那叫一個多吆！”段飛一臉笑呵呵的勸道！
“喂！站着說話不腰疼是吧，我們倆換換，看看你做得有多快，我們是人，不是機器，錢我們也想賺，要做得出來才行呀，你說你一個小時就跑回來兩三趟拿貨，我們又沒長八隻手，哪裏做得出來？”雷尚日一臉的怨念，外面賣的人不管不顧，只是回來要貨，催得大夥屁滾尿流的，能沒怨念嗎？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老段，這裏是剛做好的十幾個，先拿去頂頂，晚上多做點，明天就沒這麼緊張了！”唐凌雲打着圓場！
雖然唐凌雲自己試水過了，預料到生意會很好，所以把寢室里的人全給拉了進來干這買賣，可還是沒想到流水線生產還是滿足不了市場的需要，被搞了個腳忙手亂！
唐凌雲中午帶王鵬去街上的時候，背了一宿舍的人幹了一上午的成果，足足有二百多個玩具呢，滿滿一包，哪想到不到兩個鐘點，就買得差不多，打發段建飛回來拿貨，加上這回，已經不記得是第幾回要貨了，這離預定收攤的飯點還有一段時間呢，少說也做出來有四五百個，可生產的速度還是跟不上銷售的速度！
也只能這樣無法可想了，大夥忙得喝口水的工夫也沒有，上廁所都是一路小跑，誰也沒閑一下，備料的備料，做零件的做零件，粘骨架的粘骨架，蒙皮的蒙皮，調試的調試，忙完自己手裏的，還幫別人干，速度到了極點，再快不可能，也只能看一張張票子從手指縫裏溜走。干著急上火！
再被一催，難免有氣，倒不是對誰有意見，就是看着能掙到的錢沒法掙，不舒服罷了！
段建飛也沒法，只能拿了唐凌雲調試好的十幾個成品，悻悻的往外走去！
“哎，老段，等下到街上買點材料回來，小鋼絲和橡皮筋都不太多了！”花大蟲叫一句！
“曉得了！”段建飛騎着嘎吱做響的自行車飛快的衝出了宿舍樓的大門，這大半天來，他就沒停下來過，學校，街上，來來去去，兩頭跑個不停，送貨，買材料，買飯，買煙，買水，勁頭十足！
“哥幾個，抓緊時間干，晚上去喝酒吃宵夜！”唐凌雲給一幫累得不行了的室友打氣道！
“資本家呀，資本家，以前上政治的時候，我還真不明白什麼叫剝削，看着你，我算是全明白了！”渾球對着唐凌雲嘆口氣，撿起鉗子鋼絲又干開了，累是累，氣話歸氣話，可有錢賺，誰也不嫌多！
“得了，我這樣也叫資本家，沒見過世面吧，等你們畢業了就真正曉得什麼剝削了！”唐凌雲笑笑搖搖頭，這些傢伙，以前沒幹過什麼重活，這才多會兒，個個都煩了，想當年，自己在廣東打工時，哪才真叫吃吃了苦頭，吃的豬狗食，乾的牛馬活，拿的血汗錢，睡個飽覺是最大的奢望！
在記數的本子上記了下數字，唐凌雲趕緊去調試成品了！
所有人裏面，他是最忙的一個，其它的材料什麼的，多長多寬都是個定規，懂不懂無所謂，有樣品有數據，照貓畫虎，是個人的也能做得差不多，可最後的調試上，卻是沒辦法了，靠的是經驗，一句兩句講不清，只能自己親自動手了，這也是讓王鵬去街上賣貨的原因，走不開，當然那個傢伙比較精明也是一個原因，換其它的馬大哈，很可能會收一堆假錢回來，大夥白乾了！
“107，應該是這間了！”正在他埋頭苦幹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下一刻，一對中年夫妻推門走了進來，唐凌雲抬起頭來一看，這不是姨媽兩口子么？
“楊叔，姨媽，你們怎麼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招呼道！
這姨媽是便宜姨媽，叫周小花，楊叔叫楊文銀，和唐凌雲沒半毛錢的親戚關係，但周小花和他老娘是高中同學，他們兩夫妻都是太康航校的職工，也是因為這麼個關係，唐凌雲才能到太康航來上學的！
話說當年，唐凌雲的成績就象那過山車一樣，從小學時，成績都是那種上至青雲之高天，下落碧水之黃泉的狀況，波動不已，發揮好了，能進到班上的前五六名，發揮不好，可能就掉到班上的倒數五六名去了，他爹媽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就是沒用，頭疼不已！
唐凌雲臨近初中畢業那年，自己也有些急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到了學習上，成績從年級排名（前一百名）的榜上無名，到**十名，五六十名，二三十名，一路高歌猛進，大有長進的樣子！
本來，老唐夫婦倆已經死了心的，這會兒也活泛起來！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兒子什麼人，沒有比爹媽更清楚的，他的基礎太差，雖然後面一年的時間裏很用功，成果也很明顯，但也就是硬填出來的肥鴨，沒什麼滋味，真要是去重點高中讀三年，憑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性子，肯定不是好事，大學的門都沾不着邊！後面一個小的又趕上來要上學了，家裏吃不消！
不若趁着這股子東風，把他塞到哪個中專里混張文憑，出來托托關係，分到哪個鄉鎮單位里，以後的飯碗也有個着落！（九五年九六年還有分配的！）
年底周小花倆口子回五嶺老家過年，不知怎麼的，在街上碰上了唐凌雲他媽，倆老同學多少年沒見過了，居然還認識，一通好聊，聊來聊去，就把話頭聊到了唐凌雲身上，巧了，這年太康航校擴招，教職工都有招生的指標，楊文銀頭上也壓了兩個，家裏又沒什麼年齡適合的親戚小孩，正愁這事咧！
一聽這話，也動心思，雖說照唐媽所言，小孩的成績不是特別好，憑分數難得考進去，可他們倆夫妻在太康航校工作了十多年，招生的彎彎繞繞曉得的不少，也認得不少領導，努把力，完全沒有問題！
兩個打瞌睡的，都碰上了自己的枕頭，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點，把唐凌雲以單位委託培訓的名義送進了太康航校，雖然他中考時發揮出色，成績早過了中專的錄取線，可還是個委培生，學費比正式的學生高一倍！
其中的彎彎繞繞唐凌雲後來才曉得，一直對這夫妻倆不是很舒服！
有熟人在學校里關照，求之不得的好事，唐凌雲他老娘可是個事兒媽，立馬讓他稱呼得親熱些，於是就有了這麼個便宜姨媽！
“你說你這小孩，快半個月沒去我家了，平時要上課，也就算了，這都放假了也不見人，連個電話你都不打！你這裏什麼情況我都不曉得，你媽打電話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了！要是出點什麼事，你媽不得怪死我呀？”周小花有點生氣起來！
“姨媽，你這可是錯怪我了，昨天班上不是去黃龍源旅遊嗎？晚上才回來，腿都快斷了，哪裏還有勁去你那兒呀！我這不是準備今天晚上去你們家蹭飯嗎，你看你這就來了！真是！我記電話號碼的那紙條呀，放在床板上的，早兩天找不到了，不然哪會不打電話呢！”唐凌雲半真半假的說起來，重生之後，他一門子心思想着賺錢的事，哪還想得起這麼個便宜親戚來，更別提這十幾年沒打過的電話號碼了！
“你們這一宿舍的人窩在這裏忙什麼呢？”楊文銀看着一宿舍里忙忙碌碌的學生，問道！
“做點小玩意瞎玩！”唐凌雲把一個調好的玩具遞到他手上！
“這不是街上賣的那個什麼飛鳥還是什麼玩意的？中午出去的時侯，楊虹還求着我讓給她買一個，不會你們做的吧？”楊文銀驚奇的問道！
這事果然瞞不過去，畢竟太康就這麼屁大個地方，東頭敲鑼，西頭就聽得到！
“也就是宿舍里的幾個同學，趁着放假的工夫，搞點小玩意，掙點零花錢，搞着好玩的！”唐凌雲輕描淡寫的回道，聽得幾個埋頭苦幹的傢伙真翻白眼，這姓唐的不地道，一天上千塊的買賣，在他嘴裏居然成了這樣子！
“原來是因為這個你小子沒工夫呀，還以為你上哪玩去了，不是楊叔說你小子，也太講客氣了，你媽回去的時候讓你多去我們家走動走動，開學了你就去了一趕，還把你姨媽當外人呀？走吧！還要我們三請四接呀？”楊叔轉身出了宿舍！
“去哪裏？”唐凌雲茫茫然！
“去我家吃飯”周小花一把拉住出唐凌雲的手！
“不麻煩你們了吧，姨媽，我到隨便吃一點就對付過去了！”這兩夫妻市儈是市儈了點，可也真是熱情，中專四年，唐凌雲沒少去他們家蹭飯，可畢業后近十年，心裏存着疙瘩，又沒混出個樣子來，一直就沒臉去看看他們，想想也有點虧心！
這會兒楊家什麼情況，唐凌雲心裏又不是沒數，正困難的時候，哪裏好意思去打擾！
“磨蹭什麼？再不走我踹你，你姨媽專門給你稱了兩斤牛肉，讓你肚子裏有點油水，家裏開飯店，餐餐有肉，學校的清湯寡水哪裏吃得慣，走吧！”楊叔一眼一瞪！
聽着這話，唐凌雲眼睛有點澀，楊叔是回族，按習俗是不吃豬肉的，可太康這裏，牛肉遠比豬肉要貴，吃得少，這兩年姨媽又下了崗，手頭的錢緊巴巴的，更是很少吃，卻為了招待自己去買牛肉，他們對自己這個小毛頭真不是假情假意，畢竟老媽送自己到學校后就回去了，也沒必要做給別人看！
當年的自己，真是年少氣盛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非黑即白，只認為是他們夫妻騙了自己，沒安好心，卻沒設身處地的為他們想想，虧心呀！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地方讓了，唐凌雲給室友交待了一下，就和姨媽兩口子出了門！
“轟隆隆”的摩托車聲響了不到五分種，三人就到了楊叔家樓下，一幢八十年代初建成的筒子樓，牆面都脫落得不成樣子了！
昏暗的走道內，嗚嗚嘟嘟傳來不成調的手風琴聲！
“凌雲哥哥，你來了呀！”一見唐凌雲進門，楊虹馬上把手風琴丟在沙發上迎了上來，小狐狸一樣笑着，她們倆姐妹比唐凌雲小四歲，剛上小學五年級，正是好玩好動的時侯，能有光明正大不練琴的機會，哪還會放過？
“幹嘛？來客人了就不用練琴了？”楊叔一聲吼，立馬讓小狐狸成了霜打的茄子，不再理唐凌雲，鼓着嘴沒精打彩的練起琴來，這小丫頭玩心重得出奇，膽子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怵他老子，看得唐凌雲在心裏偷偷直笑！
“凌雲，你先看電視，我先去接楊雲！”楊叔打開客廳里那台老掉牙了十七寸彩電，招呼了一聲，又出門了，楊雲和楊虹是雙胞胎姐妹，出生時間相差半個小時，楊虹是姐姐，貪玩好耍，與楊虹比起來，楊雲要苦得多了，每天放學后都要到太康少年體隊訓練中長跑，可惜她訓練得雖苦，身高卻達不到要求，也沒什麼好成績，註定與體育這碗飯無緣，白辛苦了一場！
“凌雲哥哥，我聽說你軍訓的時侯中暑了，是不是真的？”老虎剛出門，小狐狸立馬又精神了，姨媽在廚房裏忙着，只要她琴聲不斷，也不出來看，小丫頭立馬鑽空子，抱着碩大的手風琴移了過來！
“是呀！”唐凌雲摸摸鼻子答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中個暑也會搞到人人皆知，只能說八卦的力量太強了！
“中暑是什麼感覺？我還沒中過呢！”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等你以後中過就曉得了！”過來吃飯，可能還真是一場錯誤，唐凌雲白了她一眼，無語了，悶頭看起廣告來！這會兒時間，各個台都儘是廣告！
小姑娘討了個沒趣，也不再理唐凌雲，悶頭悶腦練起琴來，只是按鍵的力道明顯大了幾分，也不是不是把手風琴當做了某人的替代品，引得廚房裏的姨媽還探頭出來看了看！
半個小時后，開飯了，楊雲也回來了，這姐妹倆，絕對打破一般人認為的雙胞胎必然相象的認識，楊虹比較象媽媽，眼睛細長，笑起來，活象頭小狐狸，玩心重，小聰明多，楊雲則象爸爸，圓圓的眼睛，一生起氣來象頭小老虎！
姨媽一個勁的給唐凌雲夾菜，要他多吃，碗裏的菜都堆成了小山一樣，讓唐凌雲感動的同時，又不安起來，真要照這麼個吃法，肯定得撐着，盛情難卻，又不好說不要！
正為難呢，不防楊虹吃起了歪醋來，酸溜溜的道：“媽！到底我和妹妹是不是你親生的？怎麼就光給凌雲哥哥夾菜，從來不見你給我們夾菜？”
惹得夫妻倆一陣笑罵，也免了唐凌雲被撐死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