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聚散
第十四章聚散
白少起周一要上學,白長歸要談生意簽合同,俗事纏身的兄弟倆周日傍晚便自駕回家,留天下第一號散人薛靜柔在基地逍遙玩樂,說好周二自己回去。
臨別前,白長歸多看薛靜柔兩眼,叮囑道:“別忘了昨晚說的。”
“如果我晚了幾天,你別生氣。”薛靜柔笑起來不太正經,因為長久晝夜顛倒,眼底總是暗暗的,氣色不大好。
白長歸開車走遠,白少起還在回頭看薛靜柔,“哥,靜姐不說話的時候,像只憂傷的玉猴。”
這比喻簡直寒酸,白少起這幾年的書全讀進狗肚子,招來白長歸一記冷眼。
“我說真的,猴子通靈,最像人。”白少起努力自圓其說,“靜姐看起來又愁又累,這眉眼一下垂,可不就是猴子?”
白長歸怒其不爭,“你才像猴子。”
後半句“你全家都像猴子”不能罵,白長歸好好一個人,這輩子還不願紆尊降貴做只猴子。
白少起自知文采羞人,悻悻不說話。白長歸瞥他一眼,從後視鏡里望向基地大門,半晌冒出一句,“她最近忙。”
白少起好奇問忙什麼,白長歸卻閉緊嘴,再不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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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歸此次和外資接洽,前期還算順利,但近期狀況頻出,直到最後,任憑白長歸的團隊舌燦蓮花,這筆融資還是失敗了。金芸是實驗室主任,最關心研發資金,聽聞噩耗,她馬不停蹄奔向會議室,路上遇到白長歸秘書,她忙詢問白長歸現在如何。
秘書古怪地皺眉,說老闆無悲無喜,大徹大悟,看破紅塵一般,嚇死個人。
金芸深怕白長歸當真出世,忙走進會議室。室內,專門負責此次合作的組長大受打擊,底下組員也如霜打茄子,士氣低迷,唯獨白長歸靜靜站在窗邊,始終不發一語,看不出半點情緒。
這次融資卡在公司轉型期,金芸深知重要性,因此格外擔心白長歸,她想開口勸兩句,卻一時不知從何勸起,便訥訥喚了聲,“長歸……”
白長歸回頭看她。
金芸被他眼中寒意震地後退一步,幾乎要懷疑自己刨過白家祖墳,等她再細看,白長歸卻又換了意思,淡淡的,好似喜怒哀樂全與她無關,她的價值不比窗檯那盆綠蘿貴重多少。
一直低頭不語的組長忽然氣憤道:“本來十拿九穩的事,誰知道半路殺出程咬金!”
旁邊小組員不識相地嘟噥,“也不是十拿九穩,中間不也爭過許多次嗎?我們以為手到擒來,沒想到對方一直做兩手準備,居然早備好了下家。”
金芸聽出重點,“什麼下家?”
另一組員氣鼓鼓道:“美國那邊最後決定和z公司合作,說他們給的誠意比我們足,各方面條件都擬的恰恰比咱們寬一點,這肯定是出內鬼了,否則怎麼能這麼巧?”
這猜忌早在組內揮散不去,人人疑神疑鬼,只不好當面明說。
金芸看向白長歸,希望他能出面否定以穩定人心,但白長歸不為所動,相當於默認。
他這麼輕而易舉接受失敗,坦然地好像早有預料,這讓金芸困惑難解。
白長歸對內賊漠不關心,只問了句,“z公司的老闆,叫做章茗洺?”
組長忿忿道:“就他,平時都在國外玩,有錢沒權的主,這次不知怎麼回來了,一回來就偷咱們的單。”
白長歸點點頭,讓他們出去,一群人魚貫離開,只剩金芸踟躕開口,“長歸……”
“實驗室的資金我會想辦法。”隔着薄薄鏡片,白長歸的眼靜的像死水,“還有其他問題嗎?”
金芸只得離開。
白長歸坐下來,敲擊桌面的手指節奏越快,思路越清晰,等指尖戛然而止,他給姑丈打電話。
白長歸的姑丈名叫顧念宸,是個懸疑小說作家,職業所然,身邊不少警察偵探朋友。電話很快被接通,聽聲音卻是白長歸姑姑白瑾,白大小姐最近火氣旺,那一聲喂驚天動地,有點駭人。
幸好溫柔和煦的姑丈很快接過電話,問白長歸有什麼事。
白長歸也不含糊,直接道:“姑丈,能幫我查個人嗎?叫章茗洺,z公司的老闆。”
“z公司?競爭對手?”顧念宸腦袋裏永遠裝着個小說編輯器,自主生產出來的情節往往*不離十,“為什麼不讓你手下去查?你忌諱自己人?怎麼?公司出叛徒了?”
白長歸張口要解釋,電話那邊顧念宸已經遠遠和白瑾聊了兩句,接着竹筒倒豆似的往下說:“你最近不是在忙外資嗎?公司叛徒把你單子攪黃了?就這章茗洺?好好一個商人非搞不正當競爭,侵犯商業機密,鋌而走險,這單子又不是十年一遇,不至於玩無間道,除非他和你有私仇?你要查他說明你們不認識,商業利益不考慮,親屬關係不存在……長歸,這章茗洺該不會和你有感情糾紛吧?”
白長歸一頭冷汗,企圖挽回局面,“他是男的。”
“有種感情糾紛叫做多角戀。”顧念宸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首先,你得有一位女主角……”
白長歸怕極顧念宸那顆腦袋,趕緊掛斷電話,以免不測。
會議室重歸安靜,白長歸緩過勁來,發現顧念宸猜的絲毫不錯。
薛靜柔剛去他家那陣子,有次給他看她的攀岩視頻,白長歸記得清清楚楚,視頻製作者的logo是zmm,他當時就覺那是名字縮寫,如今聽說章茗洺,第一時間便對上號。
薛靜柔和章茗洺是同一俱樂部朋友,關係匪淺,章茗洺利用內部消息搶走白長歸的單子,白長歸不認為薛靜柔會是所謂內奸,可她無疑和這次欺騙有關。
從表面來看,極容易推導出薛靜柔和章茗洺合夥欺詐白長歸的結論。白長歸不認為薛靜柔和章茗洺會有情愛關係,這倆人除去愛好,還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有錢無權。薛靜柔的酒吧是,章茗洺的z公司是,他們倆背後都有實權者。
唐業雄,這位才是真正與薛靜柔談得上情感糾紛的人物。
白長歸深吸一口氣,想起薛靜柔說西施最後活着離開夫差。
金芸說薛靜柔被唐業雄金屋藏嬌三年,西施被獻吳王不得自由,最後險些喪命,他一句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譬喻,被她用來兩廂暗示——她會離開唐業雄,好好回到她身邊,此外,她明說他是西施,她是菩薩,西施有難,發難的自是夫差。
唐業雄要害他?
因為薛靜柔嗎?
白長歸摘下眼鏡,用力揉摁眉心。
他自從知道z公司的老闆叫做章茗洺,便深知這事和薛靜柔脫不開關係,只不過他尚不清楚她的動機,如今看來,事情遠比他最先懷疑的複雜。
薛靜柔對過去的事諱莫如深,一方面可能自覺不堪,另一方面可能忌諱唐業雄,以她的處境,倘若要保護自己,不可能和幕後老闆硬碰硬,那麼,這次搶單毀他前途的事,究竟是她以退為進保他周全,還是唐業雄從中作梗強行下手?
心底有個小聲音悄悄鑽出來,陰惻惻質問白長歸,“你為何總替她說話?如果她就是本性難移再一次拿你換取利益,你又該如何?別忘了,十年前她曾綁架你勒索贖金,十年後再騙你一回又有何難?”
白長歸搖頭,後背有細密的汗小蟲一樣鑽出,他對自己說,薛靜柔不是那樣的人,如果這世上連薛靜柔都信不得了,他這二十多年便也白活,他還能相信誰?
他自嘲百無一用是情深,可關鍵時候,值得抵押終生的也不過區區深情。
他信薛靜柔的愛,也信自己的情。
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愛情,才是完整的一生。
白長歸徹底恢復冷靜,他給薛靜柔打電話,對方手機無人接聽,他穿好外套,繼續撥打電話,一面往家裏趕。
家裏不見薛靜柔身影,手機依舊打不通。白長歸有些慌張,他跑出家門,驅車往鄰市基地去。
薛靜柔說她會晚回幾天,讓他別生氣。
白長歸心裏一萬個聲音狂喊我不生氣,我一定不生氣,我十年都等過來了,哪裏會生這幾天的氣,但你得讓我見到你,讓我知道你也是平安的。
基地操場上有教官帶着學員喊口號訓練,見到狂飆突進衝進來的車都嚇了一跳,白長歸卻顧不上其他,下了車匆匆往食宿大樓跑。
薛靜柔已經離開,前台說她周日晚上便被接走,接她的是個高大男人,不年輕。
高大男人,那就不是小忙了。
白長歸站在食宿大門前給小忙打電話,小忙很快接了電話,聲音疲憊,“白先生。”
“薛靜柔呢?”白長歸開門見山,“她現在在哪?”
“白先生,靜姐讓我轉告你,她很好。”小忙挺冷淡,不似從前殷勤,“她說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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