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發瘋
第十五章發瘋
小忙掛斷電話,將手機輕輕放回桌面,收緊下巴,膽怯地看向桌對面男人,訥訥道:“老闆,我都說好了。”
別墅里熱烘烘供着暖,唐業雄穿了件薄襯衫,挽着衣袖坐在桌尾敲核桃,核桃都被事先煮沸冷泡過,極容易取出完整的核桃仁。這工作他做得專心致志,好似餘生寄託全在這幾顆核桃上,絲毫不敢怠慢。
小忙不敢催促,如坐針氈,頭皮發麻。
十多分鐘后,唐業雄將一盤核桃仁推到小忙面前,“拿上去給她當零食吃。”
小忙雙手接起盤子,瘸着腿要往別墅三樓去。
“晚上吃飯時你多勸勸她。”唐業雄捻着手指上的屑殼,頭也不抬,“她胃不好,那就少吃多餐,她記不住,你替她記着。”
小忙連聲答應,見他沒有其他吩咐,這才上樓。
三樓休閑室里,薛靜柔正俯在斯諾克球枱上沉穩擊球,目標球入袋,她吹了聲口哨,沿着球枱很快尋找到下一個目標,擊球,入袋,得分。球枱邊歪着個打赤膊的精悍男人,三十齣頭,單眼皮小眼睛,見薛靜柔幾乎清台,忙不迭扔了嘴裏香煙,咂嘴喚道:“靜丫頭!給我留點!”
休閑室里陽光明媚,雅嫻翹腿坐在窗下欣賞自己新做的美甲,聽到男人求饒,噗嗤笑道:“章茗洺,回回輸給我們靜丫頭,你還要臉不要臉?”
章茗洺要狡辯,回頭見到小忙,叫嚷道:“靜丫頭!小瘸腿給你送吃的了!”
薛靜柔立即扔掉球杆,毫無遊戲精神,“不玩了。”
章茗洺撿起球杆追趕薛靜柔,“哎怎麼說不玩就不玩了!別啊!”
“行了,她吃喝玩樂哪一樣不是跟你學的?可你偏樣樣比不過她。”雅嫻招手,示意小忙把零食放下,待看清那一盤完整的核桃仁,她眼波流轉,笑吟吟將盤子推向薛靜柔,“你愛吃的玩意兒。”
薛靜柔只瞥一眼,轉手去捏煙盒,卻找不着打火機,她轉向章茗洺,嘴裏斜斜叼着煙。
章茗洺給她點火,指着滿地煙灰,討好地笑,“一個姑娘家,抽起煙來不要命啦。”
“你好端端把她抓回來,她又不能抽你,只能抽煙咯。”唐業雄親手剝給薛靜柔的核桃,雅嫻不敢動,便只咔嚓嗑瓜子,“要我說,你從哪兒逮回她的,現在還給原路送回去。”
章茗洺坐到雅嫻對面,一身腱子肉囂張跋扈,臉上卻堆着笑,看誰都親切,“那不行,她走了,樓下那位又得成望妻石。”說完,他獨自嘎嘎笑,以為自己說了天大笑話,舉世都得樂。
薛靜柔推開窗戶,迎着寒風吞雲吐霧,小忙擔心她着涼,拽了件大衣給她披上。雅嫻瞪章茗洺一眼,裊裊娜娜也晃到薛靜柔身邊,伸手要替她關窗,“這滿屋子老煙槍,誰怕熏了,把窗戶關上,別凍着。”
章茗洺也自顧叼起煙,手裏洗着一副撲克牌,絮絮叨叨說媒,“你這丫頭真不識好歹,老唐到底哪配不上你?相貌氣度智慧權勢財富哎喲我操簡直百里挑一人見人愛,年齡雖然比你大也不至於當你爹,對你更是沒的說,瞧這些年把你慣的!出門問問,這世上除你薛靜柔還有誰能勞駕他親手剝一盤核桃最後不敢自己端上來的!一個大老爺們,全他媽毀你這小丫頭片子手裏。”
雅嫻急得左右看,生怕薛靜柔發作,幾步湊到章茗洺跟前,奪走他的牌,嗔怪道:“他那麼好,你怎麼不嫁?”
章茗洺拍着大腿下毒誓,“我要是女的早改姓唐了!”
雅嫻氣得拿手指戳他,壓聲警告,“少說兩句!你再把她招出毛病,信不信你男人剝了你的皮!”
這恐嚇很受用,章茗洺立即閉嘴,但在掂量過薛靜柔不至於生氣后,他又管不住嘴,嘮嘮叨叨,“我知道你們忌諱什麼,要我說,老唐當年那麼對你也是情有可原,你不跑他能關你?要知道當初許三布下天羅地網就為逮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是老唐關着你,任由你在外頭瘋跑,你早灰飛煙滅了。”
“喲,他關人還有理了。”雅嫻仗義執言,“許三要抓靜丫頭,還不是因為她對你主子有救命之恩?這年頭路上扶個老太太被訛詐還有地方說理,她救人一命還搭上前程,有家歸不得活活被關三年,你覺得這是為她好,我真想替她老娘抽你。”
章茗洺撓撓頭,“那她不是想跑嗎?”
雅嫻被氣笑,“她又不是你我,人家當初好端端名牌大學高材生,身世清白,前途無量,憑什麼跟你主子混?還跑呢,不跑才傻逼!”
“跟着老唐哪不好了?只要她開口,就算要月亮,老唐都得拿火箭給她打下來!”章茗洺音量漸起,有些急了,“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上再好的大學,找再好的工作,能有跟着老唐吃香喝辣好?”
“呸!”雅嫻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
眼看這兩位有文斗變武鬥的嫌疑,小忙急忙勸阻。
雅嫻也是烈性脾氣管不住嘴,頭昏腦漲爭到現在,脫口就罵,“他老唐再好,當初把靜丫頭欺負成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在我心裏就有一萬個不好!”
薛靜柔的煙吸到最後一點,她取下煙蒂,手指一彈,遠遠瞧着那點火光落進樓下草叢,隨後她默不作聲躍上窗沿,木着臉就要往下跳。
小忙離她最近,想要撲過去抱她,奈何腿腳殘疾,根本動彈不及。
雅嫻已經扯着尖尖嗓子嚎啕起來,“丫頭!”
章茗洺反應最快,在地毯上一蹬,飛撲過去扯了她的手,用力往回拽,兩個人連滾帶翻摔在桌球桌腳,幸好地毯夠柔軟,章茗洺不至於眼冒金星。
小忙手腳並用撲過去抱住薛靜柔,嚇得就要哭。
三樓的高度摔不死人,但薛靜柔那般義無反顧往下跳,任誰見了都要驚心動魄。
休閑室大門被撞開,唐業雄臉色煞白衝進來,伸手想扶薛靜柔,卻手指僵硬,到底不敢碰她。
薛靜柔自己爬起來,抓抓頭髮,捶捶腰,面無表情往外走。
管家和僕人自動散開,沒人敢攔她。
唐業雄忽然推了小忙一把,低聲道:“你去!”
小忙拽着瘸腿,忙跟過去。
薛靜柔穿過走廊,直接走進最後一間房,直挺挺倒在床上。小忙跟進屋,關上門,無措地看着她。
薛靜柔忽然轉身沖他眨眼,嬉皮笑臉,像光天化日下的幽靈,“別怕,我沒發病,我騙他們的,像吧?”
小忙眼圈泛紅,一瘸一拐走到床邊,捏着床柱掉眼淚,“你嚇死我了。”
薛靜柔跪在床上給他擦眼淚,“你信了,他們才能信。”
小忙仍是哭,卻抽抽噎噎小聲道:“剛在樓下,白先生給我打電話,我全照你吩咐的說了。唐老闆沒察覺異樣,可白先生不會誤會嗎?我真怕他誤會你,以為你要害他。”
“事實上,我確實害了他,不過沒關係,我會彌補回來的。”薛靜柔揉揉他腦袋,笑道:“你別哭了。”
“讓我再哭哭,這樣更像。”小忙一面淚眼婆娑,一面嚴肅認真,看起來分外滑稽,“你讓章哥偷了白先生的單子,替唐老闆賺了那麼多錢,唐老闆暫時不會為難白先生了吧?”
薛靜柔悄聲道:“只有白長歸平安,我們才能做更多的事。”
小忙漸漸止住眼淚,“你往後打算怎麼辦?”
薛靜柔撲倒在床,心煩意亂滾了一圈,最後居然跪朝窗外拜了拜,口中喃喃自語,“觀音菩薩保佑,我過去消極絕望,以為今生已毀,再沒顏面回去見他,可他不計前嫌,我就決不能再失信於他,我說過要陪他,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小忙撲通跪倒在地,對着窗戶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薛靜柔驚訝地看着他,“你這麼封建迷信的啊?”
“噓!”小忙嚴厲道:“菩薩會聽到的。”
薛靜柔癟嘴,她想即便真有菩薩,菩薩也未必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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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里的人,上至唐業雄,下至門房花匠,全是薛靜柔的老相熟,這些人成天小心翼翼伺候薛靜柔,卻也打着十萬分精神注意她的行蹤,不敢讓她離開。雅嫻和章茗洺照例陪薛靜柔解悶,吵嘴也再不敢當著她的面。小忙許多天未回酒吧,難得回去一次,便悄悄給薛靜柔帶話,說說白長歸的動向,報報他的平安。
唐業雄很少出現在薛靜柔面前,偶爾相見,也只隔着距離遠遠看她幾眼,他像是怕極了她,心有執念,始終放不下。這讓章茗洺大為不滿,總想找機會和薛靜柔說說那望妻石的好,可好話他說了多年,薛靜柔始終聽不進半句。
他這人紈絝慣了,沒真心愛過誰,也沒真正傷過誰,因此始終想不明白,覺得愛情里傷害與恩愛理所當然並存,卻鬧不清所謂相愛,前提是要兩廂情願的。
他不懂,雅嫻不明,唐業雄不清,唯獨小忙成了這奢華宅子裏唯一眼界鋥亮的,因為他知道,薛靜柔心裏藏着個白長歸,藏了那麼多年,溶進血肉,誰也擠不進,誰也扯不出,要讓薛靜柔愛上第二個人,先得掏空她的心,換她一身血,或許還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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