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窮途自有天才在

第6章 窮途自有天才在

“放我下來吧……”

凜冽的冬風在這片大地上肆虐,郝賢趴在一個瘦弱的背上顛簸的幾乎要吐出來,那人粗重的喘息在風裏被揚起再打散,成為一團團無力的白霧呼出的下一秒就被甩在身後。

“啊呀,很顛嗎?再忍忍。”

即便在這樣類似於窮途末路的情況之下,背着她的人還是笑意不改,只是從他越發踉蹌的腳步來看他真正的情況絕沒有他表現的那麼若無其事。

“駕!”

身後隱隱約約的催馬呼喝聲讓她的心被攥緊扯到空中,在恐慌中只能更緊的抱着他的脖頸,強忍着不去回頭看追來的人離他們還有多遠。

雙腿跑的怎麼可能有馬跑得快,這種結果未免毫無懸念。

在他們偷跑出來不久之後就被查房的人發現,終於脫離牢籠的好心情在一個時辰後到此為止,身後轟隆隆的馬蹄聲隔老遠都聽得到,手裏舉着火把的雇傭武士們緊追不捨,不停叫喊着“停下不殺”。這鬼話他們當然不會信,私逃在那些大老闆的眼裏是絕對的死罪。不把勇於逃跑的人殺掉示眾,其他的人還不得小心思活躍起來?

從深夜到早晨,已經記不清跑了多久,只剩下末路狂奔,用所有的力氣和意志邁動雙腿。

幾隻羽箭咻的一聲從後面射過來,箭頭深深的扎進土裏,看來後面追的人也不耐煩了。

“…放我下來,你自己跑。”

長時間沒喝水吃東西,她的嘴唇乾裂,喑啞的聲音里還夾雜幾聲乾咳。

“別說傻話。”

少年托着她雙腿的手力氣更大,步子再次加快。

“這樣下去遲早……”

“你知道被丟在這裏的下場嗎?”

“……知道,死路一條。”

“所以閉嘴乖點,實在不行不用你說我也會丟掉你。”

“……”

“追上去!殺光他們!”

“嚯!”

“駕——”

“殺!”

轟隆隆——轟隆隆——

馬蹄紛亂的踏在地面上,讓大地都顫動起來,冷兵器時代的騎兵一直都令人恐懼,僅僅是十多匹的奔馬疾馳都有千軍萬馬的震撼感。武士的怒吼似乎近在咫尺,在晨曦的折射下武士刀繚亂的寒光如針直直的刺痛她的眼睛。

一個沒忍住回頭看,她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雙方的距離不知何時拉進的不到五十米。她都能看清那些武士佈滿血絲的眼睛裏兇殘的殺意。她咬牙回過頭,這就像從繩子上過高空一樣,越低頭看越害怕。

她現在有點後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害了市丸銀。

還好這些人不是死神,不然用瞬步追的話他們根本不會有機會逃到現在。

……等等,瞬步……

“銀,你試着把靈力集中在腿腳的部位!”

她腦海里豁然一開朗,急忙在他耳邊道。“像你那次用白雷一樣,把靈力運往腿腳!”

“好!”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市丸銀這個也冠着天才名號的人能在絕境爆發潛力自通瞬步。

在高速的奔跑中想要再掌控靈力的難度有多大,應該對於普通人來說像是玩蹦極的時候背一篇從未接觸過的英文課文。

轟隆隆——

身後的馬蹄聲已經響在耳邊般震耳欲聾。

“砍下他們的頭!”

“哦——!”

冷汗濕透後背的衣服,郝賢的心也跟着馬蹄聲震響在胸腔,有力的,恐懼的,急促的敲擊。

轟隆隆——

“咻”,一隻羽箭從她臉旁擦過,一涼之後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揪緊少年的衣服,咬緊牙關。

幾乎恐懼的想要尖叫。

轟隆隆——

一隻馬蹄出現在眼角的余光中,郝賢心裏咯噔一下,倉皇轉過頭去只看到揮下的武士刀劈頭斬落的寒光。

“——!”

她像是被扼住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緊縮的瞳孔里映現的是越來越近的刀光。

“轟!”

一股巨大的撕扯力。

她眼前一花,懵然發現離那些騎馬武士的距離已經遠遠的拉開了一大截。

周圍水藍色的靈子滾滾而起,激起灰塵千層。

……市丸銀,爆發了?

不僅是她被嚇了一跳,那些武士也嚇得緊急勒馬,驚疑不定的在原地張望,原先的殺氣也為之一靡。

“抓緊——!”

趁這機會,市丸銀足尖一點,整個人炮彈般彈出去十來米遠,接連幾次跳躍后他似乎掌握了這種感覺,瞬步使得越發快而平穩。

郝賢已經默默無語了。

天才……就是為了讓她這種普通人羞愧存活而存在的吧。

穿過那一片驚魂的曠野之後,為防追兵市丸銀毫不猶豫的閃進了樹林裏。被枝椏分割的支離破碎的斑駁光影在身邊一掠而過,所看到的景物在恐怖的速度下都化為水墨畫裏一筆帶過的墨色一樣,卻又在陽光的照耀下讓人不得不聯想到一個詞——

浮光掠影。

不知在森林裏穿行了多久,市丸銀的喘息已經讓她不忍聽下去了,她剛想開口就被他停下的腳步噎了回去,市丸銀把她平穩的放到地上之後才亂沒形象的噗通躺倒在地。

郝賢這才能好好看看他。

銀紫色的發被汗水黏在臉側和額頭上,細長的眉眼已經維持不了虛假的笑容,微蹙的眉間不經意流露幾分累到極點的疲憊,錯了,不是不經意,或許是他已經沒了掩飾情緒的力氣。

整整一夜的奔跑啊。

她撐過身子,撈着自己的袖子細心的擦去他臉上的汗水,能從眯成條縫的眼睛裏感覺到他在注視她。

“睡吧,換我來。”

他的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在話未出口前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睡去還是昏過去。

在體力差不多耗盡的情況下還能爆靈壓自學瞬步,這傢伙簡直是個怪物。

郝賢拍了拍自己的臉,讓因發燒而昏沉的大腦清醒點。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啊,得找個有水源的地方才行。

她咬牙拉着市丸銀的手臂把他弄到自己背上,攙扶一個昏迷的人顯然不行,只能用背。扛也可以但她沒那麼大的力氣。他比她要高,壓在她背上的時候沒法全背起來,他的腳只能在地上拖行。

重死了……

郝賢欲哭無淚。市丸銀這傢伙看起來挺瘦弱,這骨子倒是分量十足嘛,壓的她幾乎要直不起腰。

還好這些日子一直在幹活長了點力氣,不然換成以前的她斷然沒可能背起市丸銀。

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也不知要在這偌大的森林裏往哪裏去,她只是向前走,盡量保持直線行走,以免兜圈回到原地。對這叢林的地形她本無所知,有密林的華蓋,太陽的光芒也溫暖不了冰冷的氣溫。當生死一線的恐懼和提心弔膽的逃亡不再塞滿大腦,空氣中的寒意才傳達過來。破舊的薄薄浴衣和服留不住身體的熱力,身上背着的市丸銀也暖和不到哪裏去。不過對她來說這寒意反而可以讓她發燒的大腦保持清醒,能繼續艱難前行。密林里崎嶇的地面、參差的樹木和擋路的枝葉,好幾次把她絆個趔趄,摔倒的時候也儘力護着市丸銀。

按理說她完全可以拿他當肉墊,反正男生皮糙肉厚摔兩下不打緊,可在跌倒的瞬間她想起的是他微蹙的眉,那個沒有笑容的臉,鬼使神差的就那麼擋在他下面了。

在一本書上看過這麼一段話:一直笑着的人,便是怎麼往死里虐也沒有關係。因為不會示弱,不會哭泣,強韌得經歷了什麼也不會垮塌,也就沒人會關心累了怎麼辦,倦了怎麼辦,有一天撐不住了怎麼辦。

不久之前他們被追殺的時候幾次險象環生,她都沒見過市丸銀露出哪怕一點的恐懼。如果說他沒有正常人會有的恐懼,那麼難過呢?脆弱呢?希望、天真、信任、依賴呢?這些詞不可能和市丸銀搭邊——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會這麼想。但是親近以後她才知道,“這些詞不可能和市丸銀搭邊”這句話代表的是市丸銀這傢伙有多麼的悲哀。

他就是如此,像個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機器。

未曾刻意作態,卻最是惹人心疼。

渾身不休止的疼痛,每根骨頭、每塊肌肉、每條神經均向她哭喊着要休息,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裏面的東西好像被打翻的漿糊,粘稠的昏沉。

“嘩嘩……”

細微的水聲讓她整個人精神一振,她拖着自己的身體和市丸銀的身體循聲找去。

病痛、疲累、飢餓、乾渴和身上壓着的重量讓她情不自禁的恍惚想起曾經的恬靜生活,那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了。疲憊虛軟的腿、磨出老繭的腳掌,已記不起在城市乾淨街道的平整砌磚上輕快漫步的滋味。冷得發僵的帶着凍瘡的手,記不起在電腦前運指如飛的敲擊感覺。她忘了吃飽飯是什麼滋味,忘了睡到自然醒是什麼感覺。

——只要活下去就會忘掉更多的東西,即使如此,我也想活下去。

她更強迫酸軟的肌肉繼續踏步向前。一步步向那水聲靠近,直至眼前現出一條河流。冬雨未至,河水尚淺,露出兩旁寬敞多石的河床。

她打顫的腿又邁出一步,終於撐不住的跪了下去,連帶着市丸銀一起歪倒在地。

昏迷前,她的手在旁邊抓了一下,只抓到一手的枯葉。

——活下去……和市丸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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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放下刀,和我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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