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說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叫做把‘校長兒子’打進了急診室?”趁着上班空餘時間,楚楊一手夾着香煙一手拿着手機撥通了關琳的國際電話,“還有你不是說會過來看你兒子嗎?怎麼又跑去法國了?”
“一,一切事件的開端只是幾個孩子年輕氣盛鬧着玩,一不小心玩過頭而已。我已經讓律師將整件事查清楚了,是對方沒有站穩掉出了二樓護欄,而這期間小晨都在一樓享受女孩們的熱情,吃着巴西烤肉。第三界大學生鋼琴大賽將在聖巴黎之夜舉行,屆時法國音樂教父詹姆斯先生也會出席,校方已經表明這只是個不幸的失誤。年輕人嘛,跌跌撞撞難免的。”關琳完全一副商業談判的口氣,“二,計劃趕不上變化,公司最近有個項目正在競標,為了擴展歐洲市場,法國這邊已有幾家公司表示出合作的意向。原本負責這個項目的負責人突然接到愛人臨產的消息,未免一切個人情緒影響到公司計劃,臨時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我只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因此,小晨那邊就拜託你了,我已經在轉了一筆錢到你賬上,作為接下來小晨的伙食費。”
“等一下,伙食費?”一番轟炸下,楚楊險些聽漏了這個關鍵詞,“我的任務難道不是將人從醫院接出來,全胳膊全腿的送回學校嗎?難不成接下來他的吃喝拉撒都得我負責?開什麼玩笑!”
關琳低估了他的腦迴路,居然還能轉的過彎來,“冷靜點楚楊,雖然我也不想,但是這件事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幫我。”
楚楊打斷她,“我就是個每個月靠那點死工資過日子的普通人,我實在不想給自己找點什麼刺激。好吧,就算他是我外甥我不可能完全不管他,但你做事前能不能過問我一下,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你的客戶,ok?”
“晚了,我已經租下了你隔壁那間空房,下午三點搬家公司就會拿到鑰匙。”冷血無情的女強人難得求人,“楚楊,我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你無法想像我半夜接到小晨的電話的時候到底有多害怕,也不知道他去哪裏找到的一群瘋子,居然已經開始準備去維蘇威火山攀岩。你知道的,對於這種事情自從他初二的時候我就沒辦法阻止。所以我只能靠你,不會耽擱太久,只需要三個月,只要他放棄這個該死的念頭,你仍然可以回歸到你原來的生活,我保證。”
“維什麼維火山?”楚楊這回是真的腦子打結了。
“好了,我接下來有一個重要會議,等安排好一切我會再給你電話的。”
“你確定你不是在耍我?”楚楊對着被掛斷的手機補上了一句。
在他還未消化完那一大段爆炸式信息,有人猛地撲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跟誰講電話呢?說話都一股子洋鬼子味道。”
楚楊抓着手機,雙眼直愣愣的看着身邊大盤臉,就是最大號的t恤衫也遮掩不住那七個月大腰圍的同事喬峰,眼神直楞,腦子一片空白,而後想起什麼點開手機短訊。
是一封凌晨3點鐘由銀行系統發來的收款信息。
“我靠!”看着短訊里那一連串的零,喬峰同志完全驚呆了,“大白楊你昨晚去搶劫銀行啦,哪來這麼多錢?還是說你終於攻克了銀行的防禦系統,翻身農民把歌唱!”
“你有沒有聽過‘維維火山’?”
“維維火山,這什麼逗比名字?火山沒聽過,‘維維豆奶’喝過不少,誒不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喬峰不是真的見錢眼開的人,一把抓着楚楊的胳膊將人拉到角落裏,低聲道,“大白楊,咱們可是比親兄弟還親兄弟,上回同事聚餐說好了aa制,你沒帶錢包可還是我幫你付的,我沒找你要錢吧。”
楚楊白他一眼,“好像是你沒按時交出差報銷單,非要拉着我去請財務部的兩小姑娘吃飯,請就請吧,特么的路邊燒烤攤你也好意思掛在嘴邊。”
“誒誒誒,現在小姑娘不就喜歡這些東西嗎,那兩小姑娘點的東西合著你我兩個大老爺們還多,誒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事這幾天也沒看見你去找小吳,你也不再給我耳邊叨叨,我給你介紹片兒你也沒興趣,今兒個又飛來橫禍,呸,飛來橫財。大白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傍上哪家富婆要去當小白臉啦!?”
“滾你的,這臉皮都快黑的去給驢拉磨了,還小白臉,”楚楊一巴掌將人拍開,“你到底知不知道‘維維火山’?”
“問度娘不就是了,只有你查不到的沒有你想不到的。”喬峰想起一事,“瞧我這記性,剛才頭兒那邊發話,下個月組裏要派兩個人去東盛那邊,說是東盛最近換了一批人,一群新兵蛋子求知慾旺盛啊,差點沒把咱們給做的那個系統拆咯?”
“東盛換人?是去年賣的那個理財系統?”這個項目楚楊沒有參加,但東盛金融公司是明宇科技為數不多的大頭客戶之一,所佔比重不小,多少還是知道些。
“哎,”喬峰搭着他的肩膀嘆了口悲涼氣,“之前不是東盛業務部跟技術部鬧分家么,咱公司才能有這狗屎運搞得到金融界龍頭老大的活。可到底是一家人,去年年底東盛高層大換血,問題解決了,以後像這種大活又怎麼可能讓給外人來做。這不,東盛那幫技術牛人緩過神來瞧咱們做的系統不順眼,又不能明目張胆要求換了,乾脆整出點事來,說是派兩個實施人員過去,誰不知道這是下戰書呢。凶多吉少啊!”
“所以呢?”楚楊算是聽出他的意思。
“呵呵,這麼好的學習機會,怎麼少的了你呢是吧,所以,所以我就向頭兒推進你,誰叫咱兩好的跟穿同一條褲子呢?”
“滾去跟你媳婦穿一條褲子吧!”
楚楊恨不得拿手裏的煙蒂往喬峰腦門上戳,特么一個兩個都欺負他是吧!
等到開會楚楊這股火氣還沒降下來,頭兒宣佈下個月去東盛報道的事時,他正要舉起手,卻被旁邊的喬峰拉住了,最後這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喬大俠的大腿肉上。
這就意味着從下個月開始,由於工作地點換了,楚楊將每天做四個小時的公交上下班。對於這點,有車有房一族的喬大俠自知不厚道,一拍胸脯,保證每天準點接送,絕對免費。
下班后,瞧着天氣接下來有下暴雨的跡象,楚楊也沒帶雨傘,搶過喬大俠的車鑰匙將人趕去擠地鐵,調轉方向去東明醫院接大外甥出院。
自上次兩人見面之後,大外甥以認床失眠為由讓楚楊續交了三天的住院費,幸而最近是住院淡季,要不然再賴着不走醫院可就要下警告通知書了。
這回沒碰到那個朋克版“奈奈醬”,楚楊見病房裏只有包沒有人,心咯噔一下,趕緊往樓頂跑。
如他預料,那個人穿着單薄的t恤衫牛仔褲站在天台邊緣,不過這一回人在鐵絲圈裏面。
“(俄羅斯語)現在我已把我的魔法盡行拋棄,剩餘微弱的力量都屬於我自己;橫在我面前的分明有兩條道路,不是終身被符籙把我在此幽錮,便是憑藉你們的力量重返故郭。”
黑壓壓的烏雲下,狂風驟起,白布幡床單被颳得呼呼作響,隨着風聲傳來的是趙司晨那優美激昂的朗誦聲,就如黑夜中一隻孤弱卻堅強的蝴蝶,抓着鐵絲網,迎着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傳達出心中的吶喊。
“(俄羅斯語)既然我現今已把我的舊權重握,饒恕了迫害我的仇人,請再不要把我永遠錮閉在這寂寞的荒島!求你們解脫了我靈魂上的系鎖,賴着你們善意殷勤的鼓掌相助;再煩你們為我吹噓出一口和風,好讓我們的船隻一齊鼓滿帆篷,否則我的計劃便落空。”
夏季第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天空頃刻間暗了下來,風起雲湧,雨絲沾濕了全身,狂風迷亂了楚楊的雙眼,然而那人依舊對着風雨念叨着那些根本聽不懂的鳥語,就像個瘋子,恨不能下一刻就在狂風暴雨中粉身碎骨。
積雲中隱隱有雷電閃爍,楚楊頂着風雨往前走,身後跑出幾個人,慌亂的收拾被颳得亂七八糟的床單。
“(俄羅斯語)我再沒有魔法迷人,再沒有精靈為我奔走;我的結局將要變成不幸的絕望,除非依託着萬能的祈禱的力量——”
楚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抹臉上的雨水,朝他怒吼道:“趙司晨,我他媽警告你發神經也該給我適可而止!怪不得你媽沒有辦法管你,因為你他媽的就是個瘋子!”
衣服頭髮已經全部濕透,落魄如斯,趙司晨就像一隻棄貓,白日的刻薄陰冷全部被雨水沖刷乾淨,濃密的眼睫毛被打濕,一藍一棕的異色雙瞳仿若凈透在水中的琉璃,眸光楚楚,對着楚楊輕輕念着,“(俄羅斯語)它能把慈悲的神明的中心刺徹,赦免了可憐的下民的一切過失。你們有罪過希望別人不再追究,願你們也格外寬大,給我以自由!”
便就在楚楊忍不可忍打算將人強行帶走時,“轟隆”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趙司晨猛地一把抱住他。
過大的衝擊力往胸口撞來,楚楊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楊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夾在門縫裏的核桃,再使點勁就直接碎了,他大力拍了拍趙司晨的背部,“發什麼神經,趕緊起來!”
最後一個收床單的人朝大雨下抱成一團的兩個男人投去怪異的目光,忍不住叫道:“還不走?待會可要鎖門的!”
“馬上馬上!”楚楊大聲回應,想要坐直身子無奈身上跟壓着一座五指山似的動彈不得,“誒誒,發完了神經就跟我回去,待會門被鎖了咱兩可就睡天台了。”
“轟隆”一聲,第二道驚雷。
身上的五指山頓時又加重了幾分力道,都快將楚楊壓成了武大郎燒餅,大外甥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溫熱的氣息弄得他渾身彆扭。
後知後覺的楚楊忽而一愣,這才想起大外甥天不怕地不怕,對着死神還能豎中指,卻意外的最怕打雷。
“我說誒,你這是沒看天氣預報,不知道今天有雷陣雨啊!明明怕打雷怕得要死,還跑到樓頂上耍帥!也不知道你在念些什麼鬼東西,一個字都聽不懂。”楚楊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打雷了不打雷了,你先給我鬆開,我待會給你買巧克力。我記得你以前一旦被雷嚇到了就喜歡吃巧克力的,不知道現在長成這麼大一隻了還有沒有用。”
聽着這完全一副哄小孩的口氣,趙司晨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對着楚楊的脖子咬下去,勁還不小。
“嗷——”楚楊痛的一聲狼嚎,“我□□屬狗的啊!痛痛痛!”
趙司晨一把將人鬆開,站起來轉身就走,重獲自由的楚楊也顧不得痛,扶着老腰一瘸一拐追上去,“誒等等我誒,你這麼老光着腳到處走得多影響市容啊,小心別感冒了!”
“赤腳大仙”趙大外甥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楚楊一愣,“誒不是吧,你這是嚇哭了?怎麼瞧着眼睛都紅了?趙司晨,你聽到沒有!走那麼快趕着投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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