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須羊

第二章白須羊

劉宣奮力高呼,聲音急切響亮,帶着幾分哀鳴之聲,在嘈雜的破廟裏也傳得很遠。

下山虎斜眼看了看劉宣,尤其是盯着劉宣的光頭看了看,開口說道:“看你白白胖胖,手腳沒有老繭,想必是出自富貴人家,頭上沒有頭髮,莫非是出家的和尚。”

聽到下山虎這句話,劉宣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下山虎開口接話,就說明他對自己有些興趣,自己的小命就有了一絲保障,最怕的是下山虎一言不發,就將自己宰殺吃肉,那就無可奈何了,雖然剛剛逃離苦海,又進入了狼窩,總也能撿了一條性命,最差也能多活一時半刻。”

劉宣心中轉了幾圈,開口說道:“頭領大王,小的榆林人士,本是商賈之家,家中也有些余財,曾經讀了幾年書,奈何被鎮守太監逼迫,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小人本打算到富平縣投靠親友,沒想到余財被饑民搶掠,只好遁入空門,出家為僧,還沒有剃度,又遭了一回搶劫,就連身上的衣服,也被剝的乾乾淨淨。”

下山虎聽到這裏,見劉宣的經歷如此曲折,不免哈哈大笑了幾聲,開口說道:“如今這個世道,到處都是饑民,何處沒有貪官污吏,天下沒有一處凈土,你雖然連遭三次搶掠,也不足為奇。”

下山虎見劉宣的話雖然離奇,但是沒有破綻,心中就有幾分信服,況且劉宣的口音也與自己有*分接近,心中更信了七八成。

下山虎行事向來有些底線,不到危急關頭,從不肯加害人命,再加上他出身榆林,距離這裏也就三四百里,也顧惜一些鄉土之情,況且他心中也反感吃人,正打算藉著這個借口,將劉宣放開。

只見那位長着花白長須的老人開口說道:“頭領哥哥,如今這世道,只有你死我活,那裏還能顧忌同鄉之情。”

“我們如果不能飽食,就沒有力氣去董家堡,破不開董家堡,大家都沒有活路,只好餓死荒野,更可況這小子來歷不明,未必不是官府派來的探子。”

劉宣見這傢伙喋喋不休,一定要將自己薄皮抽筋,煮熟食用,心中憤恨不已,儘管他知道這些饑民終日挨餓,常年累月不能吃飽,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誰也不想吞食同類。

儘管劉宣也非常同情這些挨餓的饑民,但是劉宣卻不能對他們有半分軟弱,因為自己想要活着,就需要他們繼續飢餓下去。

劉宣見下山虎臉上有些猶豫,心中頓時大急,開口叫道:“大王明鑒,小人絕不是官軍密探,為了聊表心意,願意交納投名狀,為大王效力。”1

古代綠林山賊入伙,除了知根知底之人外,外人想要入伙,都需要交納投名狀,所謂投名狀,就是交納一份契約,表示自願入伙,除了接受招安外,就只能淪為強盜。

一些強大的盜匪,為了表示不受招安,決心與官軍為敵,所立的規矩更是殘酷,他們的投名狀就是下山斬殺一位山寨的仇人,將頭帶來,彷彿梁山好漢一般。

描寫梁山好漢的《水滸傳》成書於元末明初,作者施耐庵還做過張士誠的謀士,書中所描寫的市井人物也與明初相似,現在雖然已經到了明末,市風大變,但是總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白須老人見下山虎心中猶豫,也不願多生枝節,居然搶過同伴的一柄腰刀,向劉宣走來,顯然打算將劉宣斬殺。

劉宣見情況已經危機萬分,情急之下只好開口說道:“頭領大王,小人身強體壯,哪怕是成為盜賊,也遠遠好過他們幾人,求大王饒一條小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宣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有原因的,經過劉宣仔細觀察,從口音,穿戴,分食高粱餅子來看,下山虎這伙盜匪應該是分成兩伙人。

其中一夥應該是下山虎的親信,他們穿戴整齊,身體比較強壯,身上佩戴的兵器也比較精良,從下山虎談話中看,應該是下山虎從官軍中帶出來的逃兵。

剩下的七八位饑民面黃肌瘦,雙眼放出一道道綠光,從口音來看,應該是附近的百姓,因為沒有糧食,只好淪為強盜,這一伙人,幾乎沒有一件完好的衣服,手中只有一柄半新不舊的腰刀,最想要將劉宣斬殺食用的也是這一夥饑民。

聽了劉宣的講話,白須老人加快了腳步,向劉宣走來,一定要將劉宣殺死吃肉。

就在白須老人距離劉宣不到五步之時,下山虎一揮雙手,開口說道:“且慢動手。”

白須老人充耳不聞,假裝沒有聽見,顯然想要造成事實,逼下山虎同意。

下山虎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迅速將身上的弓箭摘下,隨手射出一箭,這一箭異常精準,直接射在白須老人的腳邊三寸之處。

白須老人心中一寒,知道下山虎動了真怒,再也不敢多做主張,只好站在原地,不敢隨意行動。

下山虎哈哈大笑了幾聲,開口說道:“如今這世道,饑民遍地,商旅絕跡,連強盜都沒有飯吃,投名狀也沒有半分用處,你既然決定入伙為匪,我就做主招你入伙。”

“不過白須羊等人也是我的兄弟,他們一定要將你當做兩腳羊食用,我也不好違逆他們的心愿。”

“如今你也算是入伙,那麼按照綠林規矩,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本事大小了。”

一般來說,落草為寇的強盜,為了避免牽累親族,都會起一個匪號,比如下山虎本命就叫做張虎成,是榆林鎮的把總,白須老者看來就叫做白須羊。

下山虎疾走幾步,來到劉宣面前,拔出腰中寶劍,輕輕一斬,就將捆綁劉宣的繩索斬斷。

下山虎一指劉宣與白須老者,開口說道:“你二人一人想要活命,一人要食用兩腳羊,按照綠林的規矩,當然是強者為勝,你二人各施手段,誰能活下來,都算自己的本事。”

白須羊心中一動,看向劉宣的目光中也帶有幾分畏懼,畢竟劉宣身高馬大,身高一米八五,在這個缺乏營養的明末時代,也算是少有的巨人了。

劉宣被長時間綁在木棍上面,早已經手腳發麻,剛剛被下山虎鬆綁,就活動了一下筋骨,緩解了一下麻木的四肢。

劉宣拱了拱手,開口說道:“頭領哥哥,既然各憑本事,公平對決,小人祈求哥哥賜下一件兵刃。”

下山虎不耐煩的嘟了嘟嘴說道:“每一件兵器都是眾兄弟吃飯的傢伙,哪能輕易借給你,如有損傷,你也賠不起,況且世間哪有那麼多公平,你能有一個活命的機會已經非常不容易,男子漢大丈夫,那來的這麼多啰嗦。”

劉宣心中格外的感激下山虎,對於下山虎的難處,也非常理解,下山虎沒有糧食,決定夜襲董家堡,就需要白須羊等本地人引路幫忙,而白須羊等人一定要將劉宣當做兩腳羊食用,也讓下山虎心中厭惡。

按照綠林規矩,一伙人中如果有矛盾,可以公開決鬥,生死各安天命,下山虎利用這個規矩,給了劉宣一個掙扎活命的機會。

劉宣上一世從小流落江湖,砍人打架也都是家常便飯,手中雖然沒有人命,但是也經常見血,心中並沒有幾分害怕。

後來雖然漸漸發跡,不再輕易動手,但是卻經常鍛煉身體,論起生死搏鬥的本領,雖然可能比不上下山虎等勇士,但是也自付有幾分手段,遠比剛剛入伙的白須羊厲害。

劉宣雖然四肢還有些發麻,但卻知道已經到了危機關頭,單腳一挑,將捆綁自己的木棒挑起抓到手中。

這截木棒碗口粗細,七尺多長,枝幹粗糙,連樹皮也沒有剝乾淨,一看就是折斷不久,沒有晒乾的新木。

這根木棒重量不輕,大約有二十四五斤,如果在戰陣之上,除了少有的猛將兄,很少有人能夠使用這樣的重兵器,劉宣心中一動,知道自己手腳麻木酸軟,也不能長時間揮舞木棒,只能速戰速決。

白須羊見劉宣手中沒有兵刃,心中也加了幾分膽色,他嘴裏狠狠地吞下幾口唾沫,緊緊地握住手中腰刀,一言不發的向劉宣猛衝過來。

白須羊距離劉宣不過五步,大約7.5米,本來就距離極短,加上他奮起餘力,速度也就極快,幾乎在眨眼之間,就來到劉宣眼前。

白須羊大聲哀嚎一聲,奮力跳起,舉刀向劉宣當頭劈來,這一聲哀嚎,帶着白須羊本人的哀痛,也帶着陝北百萬饑民心中的酸楚與無奈。

劉宣上一世雖然流落江湖,但是並不是無惡不作的王八蛋,在劉宣心中,也有着樸素的善惡是非觀。

劉宣年少時混入江湖,本是為了生存,後來混出名頭,尤其是讀書之後,也想早日洗白,可惜劉宣後台候副市長落馬,劉宣只好亡命天涯。

聽到白須羊這一聲哀嚎,劉宣也有些物傷其類,心中也帶着幾分同情,雙眼中帶上幾分水霧,但是劉宣為了活命,只能與白須羊奮勇拼殺。

陝北百姓本是良民,如今連年大旱,顆粒無收,加上官府逼稅,早已經將最後一絲血肉搜刮乾淨,就連陝北高原的樹皮草根,也已經被饑民吞食的乾乾淨淨,如果還能充饑,誰也不想加入盜匪,更不想與人搏殺,同類相食。

白須羊飢餓多日,早已經身無餘力,他奮力挑起,斬向劉宣,已經耗盡了最後的力氣。

劉宣奮力舉起木棒,用盡全身力氣迎向白須羊手中的腰刀,同時伸出左腳,猛力向白須羊膝蓋踹去。

刀棍相交,發出一聲爆響,白須羊雙手一震,虎口震裂,再也抓不住手中的腰刀,腰刀卡在木棒之上,木棒上的創口居然有兩寸多深。

劉宣身材高大,白須羊身材瘦小,而劉宣這一腳,又棘又重,幾乎從白須羊膝蓋上踏下,只聽見咔嚓一聲,竟然直接將白須羊膝蓋踏碎。

白須羊飢餓多日,早已經虛弱無力,只能勉強吊命活着,如今膝蓋粉碎,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昏迷過去。

註釋1:投名狀在古代用於考驗忠誠,意思是加入一個組織前,以該組織認可的行為表示忠心。其所謂“但凡好漢們入伙,須要納投名狀”,大意是指一個人在進入綠林時必須簽署的一份生死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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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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