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怎麼了?」

蕭雋沒回答,只是張望着樓下一個相貌粗憨的年輕漢子,他正和酒樓掌柜說話,頻頻鞠躬哈腰,像是在表達歉意,而掌柜則是一臉怒容。

蕭雋蹙眉,認出那年輕人正是洪福生,想起鄭恬口口聲聲「洪大哥、洪大哥」地喊,他撇撇嘴,來到包廂外喚來掌柜。

「你跟外頭那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

掌柜微微色變,不曉得侯爺怎會忽然關心起一個小人物,連忙把事情原委說了,原來「知味粥鋪」新開了間醬菜作坊,一直負責供應「小園春酒樓」的醬菜,可今日卻過來說因為他們這幾天在收購新鮮大白菜和蘿蔔時遇到一些麻煩,怕是下個月給酒樓的醬菜來不及供應上,請他多多包涵。

「咱們做生意的,最講究誠信兩個字,這才剛剛開始合作就出了岔子,所以我就跟他說咱們跟知味簽的約作廢,以後他們也別來小園春推銷醬菜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蕭雋沉吟片刻,指示掌柜。「跟知味的醬菜生意還是繼續做,順便讓人去查查他們如何會收不上新鮮蔬菜?若是有人找碴,就暗中替他們料理了。」

「這……」掌柜有些茫然,對這吩咐頗感不可思議。

蕭雋見他遲疑,面容一凝。「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是、是,小的馬上去辦。」掌柜慌忙鞠躬行禮,急急就要退下。

「順便把那個年輕人給我叫上來。」

「是、是,立刻叫他來。」

掌柜倉皇下樓后,在一旁也看呆了的趙祈好奇地問:「怎麼回事?你認識那個賣醬菜的年輕人?」

「不認識。」

「那你怎麼……」

「那是鄭恬私下出資的營生。」

「鄭恬?就是那個鄭府陪嫁給你的媵妾?」

趙祈大驚,還想多問幾句,洪福生已經跟着掌柜上來了,掌柜的只說東家要見他,他沒想到這東家如此年輕,竟是個衣飾華貴的俊公子。

「你就是「知味粥鋪」的掌柜?」

「是,小的見過……」洪福生不知該如何稱呼,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呃,東家公子。」

東家公子?趙祈噗哧一聲,差點笑出來。

蕭雋橫他一眼,沒理會他,繼續盯着洪福生,那銳利又深長的目光看得洪福生暗暗發毛。

不會吧?他只是個賣醬菜的,就算生意做不成,也不用勞動這種大人物親自出面訓他吧?

「你今年多大了?」一副長輩責問晚輩的口吻。

洪福生縱然覺得不對勁,仍是老實地回應。「今年滿二十一了。」

「娶親了沒?」

「還沒。」

「為何不娶?」這話問得夠犀利。

洪福生愣住。

「小的……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有心想娶的話,怎會找不到?」蕭雋語氣不善。「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成親了。」

這關您啥事啊?公子爺。洪福生有口難言,憋着一張脹紅的臉。

趙祈在一旁看得好笑,蕭雋自己也都二十五才因為皇上賜婚,不甘不願地成了親,如今居然好意思指責別人晚婚?

「小的……小的這就回去請爹娘幫忙尋親事……」洪福生總算憋出一句。

趙祈已忍不住大笑出聲,而聽見好友放肆的笑聲,蕭雋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懊惱地一咬牙,擺擺手讓洪福生離去。

「咳咳!」見人走後,趙祈裝模作樣地咳兩聲,風流地搖着扇子。「我說元承,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蕭雋抿唇不語。

天色陰沉,鄭恬坐在窗邊的榻上,手上拈着幾顆乾果,一面咬着吃,一面聽沁芳報告她費心打探來的消息。

原來蕭雋六歲那年曾經溺水,而他的母親便是因為親自下水救他受了凍,染上嚴重風寒而去世。

怪不得他會作那樣的惡夢,怪不得他會在夢裏哽咽地喊娘,他心裏想必很自責吧,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親娘。

可憐的孩子!

鄭恬心口揪了揪,將最後一顆乾果吃了,拍拍雙手,揚起輕快的嗓音。「我去廚房做點好吃的吧!」

沁芳微訝。「夫人要下廚?」

「嗯,好一陣子沒做了,這回要好好做幾道拿手菜,晚上請他過來吃飯。」鄭恬微笑,想像着他吃到自己做的菜時讚歎的神情,明眸頓時流光溢彩。

可這番好心情很快便被打散了,一個小丫鬟來通報,侯夫人正領着幾個貼身丫鬟,盛氣凌人地朝梧桐院過來。

鄭恬笑容一凝,許久,幽幽嘆息。

看樣子是來找她算帳的,她早料到了,躲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天,遲早得面對現實的,只是沒想到鄭瑜如此性急,連一天也等不得。

她盈盈迎出去,行了個最完美恭順的禮,可鄭瑜看到她甜美的笑顏,卻是更加怒上心頭,不由分說地便甩她一耳光。

啪地清脆聲響,整個院子的人都驚嚇到,個個屏氣凝神,噤若寒蟬地站在原地。

「既然沒病,為何早上膽敢不來向我請安?你真以為侯爺寵你幾日,你就可以在這侯府里橫着來了嗎?!還有沒有將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裏?!」

「夫人誤會了。」鄭恬忍着頰畔的疼痛,低眉斂眸,輕柔細語。「妾身早晨起床時,身子確實有些不爽快,原也想撐着去正院請安的,可實在起晚了,又聽說您已經在偏廳理事了,這才不敢去打擾。」

「少跟我廢話!」鄭瑜冷笑。「昨夜讓你送醒酒湯,結果你不但把湯打翻了,還連累侯爺跟你一起跌進池子裏,要是侯爺的身子出了什麼事,你擔當得起嗎?你總是這麼粗心大意的,這事我要是不罰你,這後院的規矩還能立得起來嗎?」

說是立規矩,其實是責罰她壞了大事吧!

鄭恬很明白,鄭瑜真正不滿的是她昨晚翻倒了醒酒湯,以致沒能乘機進去清風閣偷密函。她自嘲地尋思,順服地蹲下身子。「妾身知錯了,但憑夫人責罰。」

她愈是表現恭順,鄭瑜愈是壓不住滿腔怒火。這賤丫頭不但沒辦成她交代的事,還勾引侯爺第一次在梧桐院留宿,早上連請安都免了,這滿府上下的人看着,置她這個主母的顏面於何地?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知錯,你就給我跪在廊下反省吧!我也不為難你,你自己覺得什麼時候贖夠罪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撂下話后,鄭瑜又附在鄭恬耳畔,如蛇蠍般涼膩地低喃。「莫忘了你娘和你弟弟還捏在我們鄭家手裏,要是你敢在侯爺面前透露半句口風,小心他們性命不保……哼!」

她重重哼一聲,長長的衣袖一甩,端起主母的架子,趾高氣揚地離去。

「稟侯爺,剛剛府里傳來消息,恬夫人被罰了!」

「小園春酒樓」的廂房內,蕭雋正無奈地應付着追問不休的趙祈,聽聞親衛來報,霎時變了臉色。

他顧不得再跟好友糾纏,急急告了辭,快馬加鞭地趕回府里,鄭瑜正好在前廳理事,聽說他回來了,蹙了蹙眉,連忙迎了出來。

她擺出一副賢妻的姿態,笑得端莊優雅,蕭雋卻是懶得和她打機鋒,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罰了恬兒?」

鄭瑜笑容一凝,心下暗罵是誰做的耳報神?

「我是罰了她。」

蕭雋目光一厲。「為何?」

鄭瑜心中打鼓,偏是一股倔氣發作,抬了抬下巴。「她昨夜冒犯了侯爺,害得侯爺跌進花園池子裏,要是侯爺身子受涼了怎麼辦?何況她分明沒生病,卻懶怠着不來向我和母親請安,這事鬧得連母親都不高興,我這個做主母的要是不管一管,這後院裏的規矩如何能立得起來?」

瞧她說得一派義正辭嚴!

蕭雋冷笑,俊容罩着寒霜,銳氣逼人。「莫以為你抬出母親來,本侯爺就拿你沒轍了。想在這後院裏立規矩,就先管管你身邊這丫頭吧!你問問她昨天在園子裏往爺懷裏撲是個什麼意思?」

「什麼?!」鄭瑜大驚,順着蕭雋手指的方向,狠狠瞪向夏竹。

夏竹雙腿陡然一軟,臉色蒼白地跪下。

蕭雋急着察看鄭恬的情況,無暇理會她們主僕倆如何算帳,逕自轉身大踏步離去,待他匆匆來到梧桐院時,只見廊下跪着一個身姿窈窕的人兒。

初雪如潔白的花朵,在空中輕盈飛舞,整個院子靜悄悄的,不聞一聲人響,雪地濕涼,鄭恬跪了半個多時辰,雙腿早已麻木,可她硬是強撐着一動也不動,身邊的丫鬟見她面色凝重,都不敢勸她,只有香草立在一旁,替她打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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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比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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