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悲號
沈在和虞景川率軍隊押解着三十多名俘虜心情沉重地趕回軍營時，很快兩人便發現氣氛不對勁——軍中軍士都是一臉的悲戚和沮喪，不少傷員裹着紗布痛苦地呻吟着。不詳的預感在沈在心頭升起，忙叫住一個軍士詢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回事？”，只見那軍士眼中淚光閃閃，哽咽地說道：“王鐸將軍傷重，性命垂危——還有，陸子錚將軍追擊敵寇受傷，傷勢很重，唐大夫正在醫治……”。
沈在和虞景川大驚失色，沒等那個軍士說完就奔往陸子錚的帳營去了。等到到了陸子錚的帳營，發現早就圍了一圈的人，戚繼光和郭近儒和沒受傷的各營參軍校尉大都過來了，大夥都緊張地盯着昏迷中的陸子錚和正在醫治他的唐茂才。
虞景川焦急地大聲喊道：“子錚怎麼了？傷勢嚴重嗎？”
郭近儒憂心忡忡地回過頭來示意虞景川安靜。
虞景川不罷休，又更加急躁地喊道：“到底他怎麼樣了？！”卻沒有人回應他。虞景川氣惱地撥開兩個校尉，湊上前去蹲下身查看——只見陸子錚赤裸的上半身上，胸口一尺來長的地方倒滿了藥粉。血液將藥粉打濕，依稀可見可怖的傷口。
虞景川忍住悲痛，輕聲喚了聲：“子錚？”卻絲毫不見回應。一旁的啊莫娜早已經是淚眼婆娑，不住地抹眼淚。
沈在心裏看到這一幕幕，心裏悲憤交加，尤其是當他看到啊莫娜悲傷絕望地默默抽泣的樣子時。沈在不由得心裏對這個不幸女人充滿了同情——先是親人全遭不幸，幸得上天眷顧，有了個可以依靠的男人，而現在這個男人，卻在鬼門關徘徊。
不久，唐茂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旁的玉食連忙走過去攙扶住他。
唐茂才一臉的疲憊，發現大夥急切的眼睛齊刷刷地盯着他，唐茂才彷彿覺得這些目光能灼傷他一樣，垂下混濁的眼睛不敢看着那些充滿期待的眼睛，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臉凝重地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老夫無能為力了。”說完在玉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從眾人面前走過。
先從震驚中轉醒過來的虞景川連忙拉住唐茂才急道：“肯定還有辦法的，大夫，你再試試看！”
唐茂才沒看虞景川，輕輕地嘆了口氣，半晌輕聲說道：“玉食，我們走吧！”
虞景川大怒，拉住不放道：“唐老先生您是一代妙手回春的神醫，一定有起死回春的辦法！救救子錚吧！”。
唐茂才緩緩地轉過身看了虞景川一眼，再環顧一周眾人，大夥皆滿臉悲痛，不少人在低聲抽泣，那個叫啊莫娜的女子此時更是癱坐在地上，雙手握住昏迷中陸子錚的一隻手，哭成了個淚人。唐茂才不忍再看下去，他是個醫生，不是個神仙。陸子錚傷勢太重，無法通過醫術挽回他的生命，多留一刻，只會讓他的愧疚無助感增加一份。
唐茂才再次向門口走去，虞景川絕望地拉住不放，玉食焦急地看着虞景川不知如何是好。沈在上前拉住虞景川悲聲道：“景川，唐老先生一直在照看受傷弟兄，很累了，你放開唐老先生吧。”
虞景川憤懣地放開了唐茂才，欲往帳營外走：“天殺的齋藤禿驢，我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沈在忙抱住虞景川急道：“你現在上哪去找他？”
虞景川只覺滿懷憤恨無處發泄，回過頭來看着這在兀自淚流不止的啊莫娜，心裏又憐又難過，確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只是走到她身後，將手放在她那不斷抽動的雙肩顫抖地說道：“啊莫娜你別難過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話一說出口，發現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相信自己的話，見到啊莫娜悲坳的面容和床上禁閉雙眼面無血色的陸子錚，悲從中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
一側的戚繼光看着這一幕幕，黯然神傷，回過頭來對郭近儒說道：“先生，我們先出去吧。”郭近儒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兩人無聲息地走出帳篷。其他人見狀也默默走了出去，只留下啊莫娜和虞景川、沈在三個人陪着陸子錚。
回到總帥大營，戚繼光急促地說道：“子錚的事情本帥指揮失誤，使我大明失去一員良將！”
郭近儒本來情緒很是低落，便輕嘆一聲說道：“元帥不必自責了，那齋藤道吉兇猛異常，換是其他人去恐也是勝算難料。子錚赤子情懷，為保境安民披甲執銳，甘願拋頭顱灑熱血。今日之事想來子錚也是無怨無悔的。”
戚繼光凄然說道：“王鐸隨我轉戰大江南北十載，今日如有不測，也算是可以安息了，不用再鞍馬勞頓——但是子錚才二十齣頭就…….”說道此處，戚繼光只覺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郭近儒無法再說什麼，黯然低下頭不語，兩人沉寂在悲傷的氛圍中沉默了良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繼光清清嗓子，說道：“有勞先生代我傳令，一個時辰后諸位將軍到中軍大營議事。”不久又補充道：“受傷的除外。”後面的話幾乎是顫抖地說出來的。說罷走到帥椅上疲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不再理會郭近儒。
郭近儒同情地看着戚繼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眼前這名統帥心中翻起的狂濤駭浪。此一戰役，形式上是戚家軍力攬狂瀾擊潰了清河倭寇，但是實際上戚家軍損失之大已接近毀滅。太祖朱元璋極度不相信異姓意外的文臣武將，幾乎將能人功臣屠殺殆盡。此後大明一直重用錦衣衛、東廠、西廠等特務部隊嚴加防範地方王公大臣、官吏。此時，要不是國家危急，像是戚家軍這樣的地方團練根本不可能被允許出現。即使如此，朝廷還是明令戚家軍人員編製不得超過萬人，不得擅自招兵買馬擴充，需要補充兵員之時必須上奏朝廷批准。這使得戚家軍從創建以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後備部隊，加上“鴛鴦陣”陣型複雜，在作戰中時有變陣，不是久經訓練的老兵是無法做到同進同退，協作一致的——這就是無堅不摧的戚家軍脆弱的地方。如今，戚家軍遭受前所未有的損失，不僅能征善戰的老兵損失慘重，四員中堅統軍將領受傷，其中陸子錚和王鐸是生命垂危，這無疑對戚繼光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但是作為一軍統帥，戚繼光卻不能像虞景川那樣發泄自己的悲痛，更不可能像啊莫娜那樣哭泣，甚至不能在眾人面前表露出一絲的脆弱和動搖，如今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軍心。
郭近儒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下戚繼光一人靜靜地在帥椅上，良久良久，好似已經睡著了一般……
一個時辰后——
各路將校聚在中軍大營等侯着戚繼光，與以往不同的是，大夥出奇地安靜，沒有像以往那樣在元帥未到之前寒暄私語，每個人臉上都蒙蓋着悲傷和傷戚——除了申屠元。此刻申屠元勉強壓抑住心頭的欣喜沒讓自己笑出來。申屠元所領的部隊軍紀鬆散，不時有部屬出沒青-樓酒館，搶奪百姓錢財，暗自私藏戰利品等劣跡。戚繼光因其心腹眾多而且累有戰功隱忍不發。其他各營將領也不願得罪這號陰險小人，唯獨陸子錚這書生味未脫的小子屢屢檢舉申屠元的不法之事，有次還出手打傷奉他之命搶美貌婦女尋樂的手下，這讓申屠元受到了戚繼光的斥責和警告。申屠元對陸子錚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每天燒香拜佛求讓老天看眼，讓陸子錚被倭寇斬成碎片。
“哼哼，陸子錚你這黃口小兒今天總算是惡有惡報，老天總算開眼了哈哈”正當申屠元心裏暗樂時，傳報兵高聲道:“元帥到”。只見戚繼光鍵步從專為他開的屏風小道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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