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四 這位好漢

章一百零四 這位好漢

謝琅琊唇角微抿,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在微闔的眼帘之下來回掃動。

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眼前怪異的情景,自然會引發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吃了味道奇怪的東西。

眼前那“少女”一條腿踏在椅子上,又把酒壺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胸脯開敞,衣襟滑落。

“這酒太薄。”她撇撇嘴,沒什麼興緻:“哎,你可把他們打怕了,說什麼都好使。聽着,一會兒就管他們要天仙醉。”

謝琅琊壓了壓下巴,血瞳中一片暗地裏抓狂的神色:“啊?”

“天仙醉啊,名滿扶風大陸的好酒,是這追風城的招牌。”“少女”咧嘴一笑,整齊的貝齒宛若白玉:“要不是為了這好酒,我怎麼著也不會跟我爹鬆口,來這破地方。”

謝琅琊撓了撓額角,跟領子裏的眼珠對視一眼。

小狼則蹲在一旁,一派純良地搖尾巴。

“喲,好可愛的狗狗。”“少女”一彎腰,雙腿叉開,坐姿瀟洒,連連拍手:“來來來,給我抱抱。”

小狼歪頭瞧了瞧,被逗得有些心癢,邁着小短腿跑過去。

“少女”一把抱起小狼,揉弄着小短腿,側臉貼了溫暖的皮毛就蹭。

“這位……”謝琅琊呼了口氣,轉了轉因為尷尬站立而有點僵硬的脖子:“姑……”

他怎麼想怎麼不對,沒說出口。

“少女”正逗弄小狼逗得興起,隨口一應:“叫誰姑娘呢?”

謝琅琊輕tian牙尖,聳肩一笑:“你……”

他打量了一眼“少女”平坦的胸脯:“是男的啊?”

現在,謝琅琊腦中的“她”字轉了兩圈,變成了“他”。

那人點點頭,看樣子哄小動物是個好手。

“好吧。”謝琅琊點點頭,心裏的小人兒已經抓牆了:“那就……這位好漢。”

“哈哈。”那少年爽朗一笑,眉眼輕彎:“我以為你下一句就要說‘好漢饒命’呢。”

謝琅琊坐下來,雙臂交疊擱在桌子上,無奈地一垂頭:“我快被你搞懵了。”

“無論如何,剛才多謝你。”少年轉了個身子,把小狼放在手邊:“其實他們對我來說都不算棵菜,但是我才跑出來,就這麼出手的話怕有麻煩。”

謝琅琊支起側臉,肌膚壓出小小一個窩子:“不敢當。”

“你這人怎麼一張冰塊臉啊?”少年笑得明朗,十分自來熟,起身拍拍謝琅琊的肩膀:“你我算是有緣,哎,你叫什麼名字?”

謝琅琊因為側臉被壓着,聲音有些鼓鼓的:“恕難奉告。”

“嘖,聽起來你好像是什麼神秘人物似的。”少年撇撇嘴,晃了晃喝空的酒壺:“我叫霍霜君,多多指教。”

他向謝琅琊伸出手。

謝琅琊看了一眼,虛虛一握就鬆開:“聽他們說什麼風滿樓里跑出來個侍女,就是你嗎?”

“那幫人,整天跟看着犯人一樣看着我。”霍霜君嘖嘖兩聲,秀麗逼人的容貌表情豐富,爽朗可親:“不用這招,還真是難出門。”

謝琅琊抱起雙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你扮女人還真像。”

不,不僅是真像。

霍霜君眉眼如畫,雖施了脂粉,但只是淺淺一層。他是因為本就長得秀美,稍稍一變裝束,活脫脫一個妙齡少女。

再微微掐掐嗓子說話,平白一看,完全沒有破綻。

“我特意裝扮了,今天清早跟着花園澆水的侍女們一溜出來的。”霍霜君敲敲桌面,說話的語氣讓他的敘述平白變得有趣:“到了花園角門那兒,我看準機會就跑了。”

他笑着靠在椅背上:“花園向來沒什麼守衛,就幾個老管家,那老胳膊老腿的還想追我呢。”

謝琅琊聽他說話,本來真是一張冰塊臉,沒來由的一直想笑:“你也真是絕了。”

“喏,我都告訴你了。”霍霜君攏住唇邊,細聲細語:“嘴巴嚴點,別給我抖摟出去。”

“你那傳奇的冒險經歷,”謝琅琊揀了個被子,單手靈活轉玩:“我可複述不清楚。”

霍霜君噗嗤一笑,看了一眼他靈活異常的手指:“你又不告訴我名字,我怎麼稱呼你啊?”

謝琅琊剛想說一句“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名字這東西不甚重要。

不知怎麼,話到嘴邊,他卻突然想起來安子媚。

不。

她叫連城雪。

謝琅琊清楚記得太陽神烏展翅騰空的瞬間,她迎風灑落的溫柔聲音。

開始時,她不也說各奔東西,名字不重要之類的話嗎?

謝琅琊心中也是同意的,不想此後心中時時牽挂。

看來“萍水相逢”這種詞,不能隨便說。

一說就總有一語成讖的失落感。

謝琅琊輕咳一聲,拉回思緒:“隨你怎麼叫好了。”

“起外號?”霍霜君摸了摸下巴:“這個我擅長。看你也沒個表情,那就叫你冰塊臉好了。”

謝琅琊摸摸側臉,被他繪聲繪色這麼一叫,自己的臉真有可能被叫成冰塊。

“我有表情。”謝琅琊輕輕一扒眼角,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霍霜君拍桌笑道:“你這人,原來是蔫壞啊。”

這時,門被怯生生敲響。

霍霜君將衣襟隨意一拉,遮住胸膛。

幾個侍女進來,緊張地盯着地面。

她們擺了一桌鮮美酒饌,暗裏着急,想快一步離開這裏。

霍霜君朝謝琅琊使了個眼色。

謝琅琊懶懶地回了個“做什麼”的眼神。

霍霜君指指酒壺,如同討魚的貓兒般眼神清亮。

謝琅琊反應過來,也是怪了,對方明明是個大男人,那份純朗氣息卻讓自己沒辦法:“我說。”

幾個侍女本來要關門了,只好探進頭來:“公子……公子有什麼吩咐?”

她們的眼神讓謝琅琊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像鬼。

“你們這裏有那個什麼……”謝琅琊瞟了一眼霍霜君的口型:“天仙醉吧?”

侍女們顫顫點頭。

“拿……”謝琅琊剛要說拿一壺,眼角一轉,瞥見霍霜君暗暗比劃了個十字。

這小子真的假的?

謝琅琊嘆了口氣,也沒興趣探究:“十壺。”

“哎?”侍女有些為難,小心翼翼道:“可是……天仙醉一年才能釀十壺……”

這一回就能把一年的全喝盡了。

謝琅琊揉揉眉眼,不想多言:“不給拿嗎?”

“啊,拿拿拿。”侍女趕緊縮回頭去,你推我拉地關門就走。

“哈,要不然我跟我爹說呢。”霍霜君吐出一口氣,痛痛快快打開磁性聲線:“這人啊,就要打服了才聽話。他一心講什麼和談,能有用嗎?”

謝琅琊側過眼角,只見霍霜君一臉感慨,正在那裏嗑瓜子。

磕了瓜子卻又不吃,他把瓜子仁都放在一個小碟子裏。

謝琅琊心裏暗道:“這小子雖然古怪,但看上去有些來頭。而且……”

他暗暗發動靈感,血瞳中靈光微現。

這個霍霜君能量不差,周身散發出一股無形強勁的氣息。

謝琅琊不動聲色,想了想,既然莫名其妙地撞上他了,乾脆套些言語。

他伸手抓了把瓜子,磕了一個:“說起來,你為什麼要跑出來?”

“不是說了嘛,風滿樓那些人看我看得太緊,我快瘋了。”霍霜君比劃了個“腦袋都大了”的動作:“你能相信嗎?從早到晚不讓出那個府邸,就說是我爹的吩咐。”

謝琅琊靜靜聽着,表情雖然不動,腦筋卻一直在盤算。

“那個沈秋楓啊,也是真聽我爹的話,叫我爹那一聲‘前輩’不白叫。”霍霜君繼續攢着瓜子仁:“我爹讓我在風滿樓里清修,跟着沈秋楓學劍法。要是這麼憋在一塊地方里就能成才,那還省力氣了呢。”

門口又有響動,幾個大漢抱着酒壺進來。

酒壺也不大,但好像十分沉重,兩人合抱一壺,足足走進來一排人。

謝琅琊還是嗑着瓜子,看他們把酒壺放在桌邊,就趕緊退出去了。

他們的表情,讓謝琅琊更堅定了“我長得像鬼”的想法。

霍霜君單手輕巧拎起一壺,揭了蓋子,好生聞了一口:“好香!”

他探過身子,十分爽朗,談笑動作都很自如:“來。”

謝琅琊看着手邊被斟滿的杯子:“你還真是體貼。”

“算是托你的福,今天能將這天仙醉喝個痛快。”霍霜君直接拿了個碗倒滿:“雖是萍水相逢,但緣分不淺,喝一杯。”

他這股豪爽勁兒,讓謝琅琊都沒有理由保持冰塊臉,拿起酒杯來跟他一碰。

霍霜君仰頭飲盡,一臉快意:“不差!果然是好酒。”

謝琅琊喝了半杯,一股濃香直衝咽喉,瞬間擴散到臟腑。

他又咽了一口,才把這股酒勁兒吞下:“這酒力氣不小啊。”

不過……

謝琅琊砸了砸嘴,看了一眼酒杯,又仰頭把剩下半杯飲盡。

什麼味道?

不,不是味道。

謝琅琊血瞳微凝,微微側頭深深感受。

是一股非常細微的能量感應,接近幻覺。

“這天仙醉,”謝琅琊凝眸沉思,轉着杯子:“拿什麼釀成的?”

“具體就不知道了。”霍霜君又飲盡一滿碗,捏了筷子,揀了菜吃:“不過聽說釀天仙醉的水不是普通的水,應是什麼有靈力的水源。”

靈力。

謝琅琊再斟一杯飲下,輕撫劍眉。

一道靈光閃入他的腦海。

這感應,有點像玄蓮山莊的聖水池。

說來,謝琅琊並不知道聖水池中的水究竟是什麼來頭,只知道那並不是天然的水源。

“你做什麼呢?”霍霜君的聲音傳來,因為咀嚼顯得有點含混:“吃啊。”

他揀了一塊藕夾,剛要放到謝琅琊碗裏,歪頭打量了一眼少年凝霜般的眉眼,收回筷子:“看你的樣子,是不是不喜歡別人夾菜?”

霍霜君這麼一說,謝琅琊驀然想起蓮雅給他夾菜的情景。

他抬手在眼前虛揮了揮:“倒也不是。”

霍霜君笑了,一松筷子,將藕夾放在他碗裏:“一個大男人,總這麼陰沉做什麼?該喝酒喝酒,該吃好吃的就吃!”

謝琅琊抬起眼睛,收斂了凝冰般沉思的神情,抱臂一笑:“你這人真是聒噪。”

“總比你沉悶悶的好。”霍霜君吃得興起,筷子一挑,輕飛出去一塊肉。

桌邊一團毛球一蹦,準確接住了。

霍霜君眨眨眼睛:“看你像是從別處來的,你也是來參加追風擂台的吧?”

謝琅琊吃了口菜:“嗯?”

“追風擂台啊。”霍霜君湊近了點,認真道:“也算是個高手匯聚的盛會了,雖以風滿樓為東道主,但實際上是給朝鳳樓選拔人才的。”

謝琅琊動作一頓。

他的血瞳中泛起不祥的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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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血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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