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青秀波瀾
禁安城，寶月樓。
“寶妃娘娘，名冊上的秀女已經全部進宮”之桃斟上一杯熱茶給位上之人送去，“方才太後娘娘差人來問，一個月後的殿試，娘娘可要去？”
“自然是要去的，也好看看這第一屆秀女中可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蘇緋嗇接過茶盅，“對了，魏家的女兒如何？”
之桃替蘇緋嗇捶着肩，輕聲道，“娘娘說的可是副都統魏宣大人的嫡長女，魏惠斕？”
“除了她還能有誰？”蘇緋嗇從軟榻上起身，緩緩坐到梳妝鏡前，“魏宣可算是在陛下一統大業上的一位功臣，他的女兒自然不可小覷，正好，本宮也好琢磨琢磨給她什麼位分”
“這魏娘子奴婢曾遠遠瞧上一眼，模樣倒是生得不錯，但放在這宮中也不算絕色，只是似乎不太懂禮，剛進宮時，之桃便瞧見她衝撞了寧才人”之桃乃蘇緋嗇的家生婢，從前在王府時便跟着蘇緋嗇，忠心耿耿，如今入了宮，便稱得上是蘇緋嗇身邊最說得上話的人了，刺探起消息來也是極為盡心的。
“才剛入宮就衝撞了正七階的寧才人”蘇緋嗇搖搖頭，“她若不是魏宣的女兒，豈能跨過這道宮門？”
“娘娘切莫動怒，就算皇上太后看在她是功臣之後給她幾分薄面也無妨，之桃聽青秀宮的李掌事說起，左丞的嫡女倒還是個知禮的，樣貌也比那魏娘子生得好”之桃替蘇緋嗇梳了一個朝鳳髻，別出心裁，艷壓群芳。
“你不僅手巧，心也是極巧的，與本宮想法一樣，易氏身份尊貴，除去她是左丞嫡女之外，還是鎮國大將軍的嫡孫，想來分去魏氏的恩寵也是極為容易的”蘇緋嗇巧笑倩兮，她正值風華，金絲銀線卻也穿出了一種別有的味道。
“寶妃娘娘，寧才人、佟充儀到了”外面一個婢子稟告道。
“瞧瞧，本宮並非皇后，倒是難為這二人日日來給本宮請安問好”蘇緋嗇的話晦暗不明，讓人聽不出其它。
之桃將雲紋帔帛披在蘇緋嗇肩上，“娘娘身居妃位，再者，娘娘執掌鳳印，代皇后打理後宮，新秀進宮，寧才人與佟充儀自然也是想沾沾咱們寶月樓的福氣”
“打發她們走吧，本宮想去青秀宮瞧瞧”蘇緋嗇隨口吩咐一句，優雅地向外走去。
“臣妾見過寶妃娘娘，給娘娘請安！”
蘇緋嗇剛一出去便碰上了前來請安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二位妹妹不多禮”
“謝娘娘”二人起身，打量了蘇緋嗇的裝扮，佟充儀率先開口，“寶妃娘娘可是想出去走走？”
“今日是入宮秀女第一日教導，本宮怕出了什麼紕漏，特意去看看”
“娘娘打理後宮盡心儘力，着實令我等心生佩服”寧才人淺淺一笑，右頰上的梨渦煞是好看，“娘娘若不嫌棄，臣妾便與佟姐姐湊個熱鬧好了”
蘇緋嗇點頭，表情並未變化，寧才人無非是受了魏氏的氣，想要報復一下罷了，“本宮倒是個愛熱鬧的”
一行人向著青秀宮徐徐前進，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和睦。
“娘娘，您看，那兒是什麼地方？”佟充儀指着遠處假山上一塊巨石問道。
之桃瞄了一眼蘇緋嗇的表情，開口解釋道，“回充儀，那兒名望露亭，先帝在世時，皇后總愛在那裏坐着望遠處的朝露殿，以此來解相思之情，后被宮人樂道，也就有瞭望露亭的美稱”
“先帝與先皇后倒也真是伉儷情深”佟充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眾人臉色皆是一變，蘇緋嗇的臉一下子僵住，“佟充儀在王府多年，怎麼一入宮規矩就全忘了？慎行慎言，是咱們姐妹從王府入宮時，太后相贈的四字，佟充儀，沒忘吧？”
佟充儀嚇得腿一軟，立刻跪下，“是臣妾失言，還請娘娘責罰！”
“陛下才登基，後宮和睦才是最要緊的，如此，你回去將《女則》抄上一百遍，修身養性也是好的”蘇緋嗇捋捋耳邊碎發，又道，“冬下才過，天寒地凍的你也別跪了，起來吧”
“謝娘娘開恩”佟充儀在婢子的攙扶下有些狼狽地起身，膝下衣裙已被雨後的泥漬弄髒，“寶妃娘娘，臣妾衣裙已臟，着實不宜四處走動，臣妾現行告退”
蘇緋嗇點頭，與寧才人轉身離去，留下佟充儀在風中滿眼淚光。
青秀宮內，眾秀女規規矩矩地分列兩旁，一切都是那麼井然有序。
“各位娘子，入宮以後便不比在家中，慎言慎行，四字便是太后贈與後宮眾人的”李掌事站在上方，頗有威嚴，“禮數，在後宮是最為重要的。妃嬪共分為九階，由低到高，分別是：九階奉官；八階應人；七階才人；六階充儀；五階夫人；四階妃；三階貴妃；二階皇貴妃；一階皇后。各位娘子可要記得，冊封以後但凡見着位分高的主子都要行禮問安，見了太后、皇上更是疏忽不得，明白嗎？”
“明白”眾秀女皆着一色宮服，悠然施禮。
門外太監突然高唱，“寶妃娘娘到——”“寧才人到——”
李掌事一聽快步走道宮門，“拜見寶妃娘娘、寧才人！”
青秀宮的秀女從家送入宮中，大多是未見過高位上的人，禮儀也還未學全，便也緊隨着李掌事行禮問安。
“都起來吧”蘇緋嗇一撫廣袖，“本宮也是閑來無事來瞧瞧，不必拘禮”
“謝娘娘”
蘇緋嗇與寧才人蓮步走到高處，寧才人開口道，“娘娘，臣妾看這兒的妹妹們，一個個啊生得真好，像朵花兒似的”
“瞧這些如水的人，咱們老了”蘇緋嗇半開着玩笑，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金步搖，優雅地行至秀女中央，“花有花期，花開花落不過是一夢之間，本宮到希望在這兒的各位妹妹，是正開着的那朵而不是即將落敗的那朵”說罷，行至魏惠斕身前，俯身將那步搖穩穩地戴在了魏惠斕髮髻中，“本宮瞧這位妹妹明媚如花，這支步搖便贈與你了”
魏惠斕似乎被嚇着了，說話時有些吞吐，“...魏氏謝娘娘賜恩”
蘇緋嗇輕蔑一笑，還以為魏家的女兒有多大本事，不過如此。蘇緋嗇四處打量着，初璇與洛歌將頭埋得死死的，眼前卻依舊出現了一雙綉履，易初璇心下一沉。
“你們二人是哪家的？”
郁洛歌斂裙屈膝，盈盈下拜，一舉一動渾然天成，“文書吏郁氏嫡女拜見寶妃娘娘，娘娘千安！”
易初璇向前一步，直直跪下，道，“左丞易氏嫡長女給寶妃娘娘請安”
蘇緋嗇一斂眼色，換上一絲似真笑的假笑，“文書吏與左丞教出的女兒果然知書達理，總算李掌事沒有白費一番功夫”
“娘娘謬讚了”李掌事回道。
“是呢，若不是郁娘子與易娘子，臣妾還以為這青秀宮的秀女都如魏娘子那般無禮呢，見到寶妃娘娘竟也不知問安”寧才人適時附和道。
“禮數，總歸是要學的，李掌事還需再盡心些”蘇緋嗇話鋒一轉，將槍口對準了李掌事。
“是”李掌事額角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冒出來。
氣氛正僵時，門外太監的聲音再次響起，“傾夫人到——”
蘇緋嗇回頭，便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嬌容月貌，媚態百生，卻不失柔潤，這便是頗得寵愛的傾夫人，後宮中也唯有她一人誕下了一位帝女，桐昌公主。
“寶妃娘娘好——”傾夫人上前並未施禮，隨即打量了四周，“看來，妹妹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擾了姐姐”
“妹妹說笑了”蘇緋嗇掩去眼中的波瀾，“桐昌公主最近可好？”
“一切都好，有皇上隆恩庇佑，就不勞娘娘費心了”傾夫人捂着嘴笑道，往眼角一瞥卻見到一個人跪在地上，亦如自己從前剛入王府時的樣子，心下不免一動，從手上取下銀鐲，放在郁洛歌手上，“本宮看這位娘子長得甚像家中小妹，覺得親切，這枚鐲子就贈予你，算是本宮祝你能夠順利通過殿試吧”
“謝夫人”郁洛歌微微一笑，像極了傾夫人小妹。
傾夫人莞爾一笑，“寶妃姐姐，咱們也別在這兒鬧騰了，要是誤了秀女們的訓練時間，日後出了差錯就不好了”
“罷了，本宮也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寶妃擺擺手，出了青秀宮。
“恭送寶妃娘娘、傾夫人、寧才人！”一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寶妃一行人走後，魏惠斕身子一軟癱坐下來，顯然是嚇的不輕。
“魏姐姐！”一位秀女衝上去將魏惠斕扶住，正是魏惠斕才結識的好友，許若谷，她的家世並不顯赫，只是一介縣長之女。
“那便送她回廂房休息！”李掌事有些煩躁，能被如此小事嚇到，任她家世再顯赫，也成不了大事。
“謝掌事”許若谷恭謹行禮，與青秀宮的幾個宮女合力將魏惠斕扶回去。
寶妃剛才那麼一出，擾得青秀宮議論紛紛，難得的嘈雜起來。
“剛剛才講完禮數，還望各位娘子謹記”李掌事一說，只是一瞬間，青秀宮便安靜下來。
“十天以後便是殿試，這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太後娘娘格外重視，故會親臨朝露殿，另有代持鳳印的寶妃娘娘和傾夫人。對了，還請各位娘子在接下來的十天裏加緊練習才藝，因為殿試后一個月便是桐昌公主三歲誕辰，各位娘子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謝掌事大人教誨！”
“也快正午了，各位娘子可以回廂房休息了，後宮戒律森嚴，娘子們現在尚未有品階，切記不可隨意出青秀宮，否則，一經發現查實，定嚴懲不貸！”
“是！”
李掌事十分滿意，“都散了吧。”
看着那些嬌美的背影，李掌事不免一笑，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只是，這帝王的恩寵究竟會花落誰家，就得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