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定昭陽
初璇獨自走在長廊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妹妹！”郁洛歌提着裙擺跑來，一股清香瀰漫四周，“妹妹怎麼走得這樣快？倒是讓我好找”
“一時失神，自己也渾然不知”初璇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如今卻渾渾噩噩地入了宮廷，她到底應該如何做？
“妹妹可是有什麼擾心事？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呢”郁洛歌十分關切地問道。
“沒事，有勞姐姐掛心了”初璇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方才我見傾夫人似乎十分喜愛姐姐，還賞了一個銀鐲子”
“妹妹說笑了，不過是傾夫人隨手賞的罷了”郁洛歌掩面而笑，腰間輕紗隨風而逸，如玉的嬌柔。
“瞧瞧那魏惠斕平時多麼不可一世，見了寶妃娘娘還不是跟個軟柿子一樣，任人拿捏”
“是呢，讓她囂張，這就是後果。對了，你說那寧才人什麼來頭，竟然搬來了寶妃給她出頭”
“誰知道呢，咱們以後還是得小心些才好”
“對對對”
兩個秀女從初璇二人身邊匆匆走過，儘管說的小聲卻還是讓易初璇與郁洛歌聽了個真切，二人相視一笑，皆未開口。
寶妃忌憚魏家功勞，為了防止日後魏惠斕越於她之上，此番前來試探也情有可原，這層關係也不難分析。稍有些頭腦之人，必然能明白利害。只是這層窗戶紙誰也不願意捅破罷了。
“我聽說妹妹愛舞？”郁洛歌開口打破了沉默。
“不過是亂舞一番，其實從前跟着祖父倒會些皮毛功夫，許是在將軍府長大，也有了些男子的粗莽”初璇頓了頓，又低聲道，“我喜歡劍舞”
“巾幗不讓鬚眉，妹妹謙虛了，我還期盼着有一日能親見妹妹的颯爽英姿”
“姐姐何愁？總有機會的”初璇打趣道。
郁洛歌撲哧一笑，“瞧你”
日子一晃便過，轉眼便已到了選秀之日。
“娘子，快點兒！”綠瑩站在門外催促着。
半晌，郁洛歌款款而出，雅緻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逶迤拖地的月白色長裙外套着鵝黃色雲杉，發間珠飾恰如其分，淡雅而高貴，柔美而恬靜，如誤墜凡塵的仙子，未染絲絲塵埃，美好得像是假象。
“易妹妹呢？”郁洛歌柔聲問道，音若天籟。
綠瑩許是看傻了，半天才又回過神來，“易娘子在前方等着呢”
郁洛歌朝遠方一看，果然有一抹淡綠色的麗影，郁洛歌快步上前，“妹妹——”
初璇聞聲回頭，耳邊垂髮拂過唇角，眉不描而秀，唇不點而赤。腰間銀白色的絲帶隨風而起，一雙星光水眸深不見底，臉上妝容雖是極力掩去芳華，卻讓郁洛歌感受到了那股自生的媚態，那清秀臉蛋上露出的絲絲嫵媚，轉瞬即逝，猶如錯覺。
“妹妹今日真美”郁洛歌拉起初璇的手，卻發現潔白的手腕上空無一物，“我說你大意你還總是搪塞，今日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可疏忽了這個？”言罷，郁洛歌從手腕上取下珍珠鏈子戴到了初璇手上，又道，“如此，才配得上你”
“可……”初璇正想推辭，卻被郁洛歌搶了話去，“你放心，我這兒不是還有前些時候傾夫人賞的鐲子嗎”
見初璇還有些猶豫，郁洛歌一把拉住初璇的袖子，詳作着急，“走啦，待會兒遲了李掌事又該生氣了”
初璇二人到時，青秀宮大殿已經零零散散地站了好些秀女，人人都精心裝扮過了一番，一時間初璇竟有些看花了眼，當真，這後宮是從不缺美人。
“時辰到——”門外一個太監高唱。
與往常一樣，秀女分為兩批分別站在左右兩邊，李掌事高聲道，“行——”
李掌事起步，眾人便緊跟了上去。
“姐姐”初璇小聲喊道，“你看”
郁洛歌隨着初璇目光望去，遠方是一塊巨石，確實有些惹眼，卻也未忘記宮規，“噓——”
初璇乖巧地低下頭，眼角的餘光卻依然留在那塊巨石上。
禁安城，朝露殿，大殿。
“宣副都統魏宣之嫡女，魏惠斕；文書吏郁瞬之嫡長女，郁洛歌；青州典儀徐富之嫡女，徐靈，覲見——”
郁洛歌給了初璇一個寬慰的眼神，最後檢查了一遍衣裙，便隨着太監進去。
許久，“副都統魏宣之嫡女，魏惠斕；漁縣縣長郁瞬之嫡長女，郁洛歌，留——，青州典儀徐富之嫡女，徐靈，落——”
魏惠斕與郁洛歌被一位姑姑帶到了偏殿，而未中之人則被帶出了朝露殿，初璇聽周圍的人說，似是回了青秀宮收拾東西，黃昏時便要打道回府了。
“宣副千戶林管之嫡長女，林蜜兒；左丞易名書之嫡長女，易初璇；護都參領周毖之庶長女，周巧霜，覲見——”
易初璇與其他二人緩緩入殿，主位上坐着一臉嚴謹的太后，左側坐着傾夫人，右側坐着寶妃。
三人中規中矩地道完萬安后，便靜立在下方一動不敢動。
“寶妃看着可有合意的？”太后開口問道。
寶妃笑着回道，“太後娘娘，臣妾看着這些秀女個個都是好的，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抉擇了”
“你既然執掌鳳印代皇后管理後宮，怎麼如今這點小事也做不好了？”太后訓斥道。
初璇心下一驚，曾聽洛歌說起過當今太后在還是德貴妃時縱橫六宮，在先帝死後性情大變，後來新帝登基尊為太后，一向不插手後宮之事，一旦整治手段極其狠辣。太后性格古怪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了。只是初璇萬萬沒想到，在如此場合，太后竟也會給寶妃難堪。寶妃或許也未想到會惹怒太后，有些手足無措，“是臣妾失職”
“罷了”太后將頭撇過去，對着傾夫人道，“你如何看？”
傾夫人笑得有些勉強，手上的錦帕也被細細的汗珠打濕，“回太後娘娘，臣妾看左丞家的就不錯”
太后臉色微變，驚得傾夫人心都快跳出來了。
太后沉吟許久，“哀家有一問，你們三人都可作答。你們認為後嬪的職責是什麼？”
護都參領周毖之庶長女周巧霜向前一步，低頭道，“回太後娘娘，巧霜以為，身為後嬪自然是儘力取悅聖心”
“僅此？”太后的語氣聽不出來是喜是怒。
周巧霜還想再說些什麼腦袋裏卻一片空白，只得頷首，“是”
“你們二人呢？”太後轉而問道。
“回，回太后，我...啊不，民，民女，以為……以為……”林蜜兒顫抖的厲害，回起話來也是語無倫次，太后微微皺眉，“林氏殿前失儀，拖下去杖責！”
“太後娘娘”傾夫人開口，“太後娘娘，臣妾看林氏是未曾入過皇宮太過緊張，雖是失言，但畢竟情有可原，還希望太後娘娘饒恕”
太后未曾開口拒絕，淵兒剛剛登基，她也不想徒增殺孽，便也默許了。傾夫人也慣會瞧臉色，見太后未動怒，便揮手止住上前的太監，又對着初璇開口，“你呢？”
初璇蓮步上前，斂裙下拜，道，“回娘娘，臣女以為若為後嬪，當安安分分侍奉聖上與太後娘娘，為皇家開枝散葉”
太后略微抬頭，台下跪着的女子溫文爾雅，回答也是字句細斟，不覺點頭，“答得倒是不錯，留吧”轉而又道，“周氏出言不遜，答而不跪，失禮御前，杖斃”
眾人心裏咯噔一下，周氏雖無禮，答得話也影射魅惑主上，不留宮便是總不歸杖斃，太后當真是難以捉摸。
周巧霜被拖了下去，底下的太監卻若無其事地唱道，“左丞易名書之嫡長女，易初璇，留——；護都參領周毖之庶長女，周巧霜、副千戶林管之嫡長女，林蜜兒，落——”該是怎樣的習慣，才會冷漠如此。
初璇被領到了偏殿，似是有些驚愕，見到郁洛歌似乎也還未回過神。
“妹妹”
“妹妹”
郁洛歌連喚幾聲才將易初璇拉了回來，“怎麼了？”
“方才太后…”初璇頓了頓，“杖斃了一位秀女…”
“啊？”郁洛歌捂住嘴，半晌才緩過來，“許是犯了忌諱，妹妹別忘心裏去。”
郁洛歌雖然嘴上安慰着，心裏卻在打鼓，這太后以後是萬萬不能得罪的，最好離得越遠越好。
一個時辰后，偏殿陸陸續續進來了幾個秀女，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此次選秀便宣告結束。初璇看看四周，中選的共有六人，個個都是美人，當中家世最為顯赫的便是魏惠斕，其次便是自己。
“恭喜各位娘子”李掌事適時而進，說話的語氣也與往日的嚴謹不一樣，多了些討好，畢竟跟前兒這些人可都是板上釘釘的主子，“今夜還得委屈各位娘子在青秀宮再住上一夜，明日冊封的旨意下來了，各位娘子便能搬去自己的新住所了”
“是”六人答道。
禁安城，青秀宮，六人靜立在一起，氣氛有些沉悶。
“雨薇見過各位姐姐！”一位長相併不出挑的秀女率先開口。
“見過譚娘子”站在魏惠斕身旁的許若谷回道。
“你是哪家的？”譚雨薇有些迷茫。
“許氏若谷見過姐姐”許若谷施禮，臉有些微紅，“家父許縣縣長”
“哦”譚雨薇很是不屑，縣長之女也會入選？
魏惠斕見許若谷臉上有些掛不住，暗諷道，“若谷，別人不愛搭理你你還自己貼上去，瞧瞧，可不是碰到了冰山”
“咱們也別在這兒自討沒趣了，走吧”魏惠斕獨自離去，許若谷便也低着頭匆匆跑去，另一位秀女楚問也巴巴地跟了上去。
“二位娘子別介意，惠斕的性子就那樣兒”開口之人是六人中性子最為溫順的梵婉清，“天色也不早了，姐姐們早些休息吧”梵婉清起了手帕便離去，紫色對襟衣裙顯得格外地穩重。
翌日，天大亮，宣旨的太監才姍姍來遲，眾人卻不敢有半分怨言，因為宣旨之人乃是太后親信，郭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副都統魏宣之嫡女，魏惠斕，風姿雅悅，性資敏慧，率禮不越，着即冊封為六階充儀，居長行宮；
文書吏郁瞬之嫡長女，郁洛歌，靜容婉柔，麗質輕靈，柔嘉維則，着即冊封為八階應人，賜號嫻，居雨花閣；
左丞易名書之嫡長女，易初璇，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着即冊封為六階充儀，居於昭陽宮；
許縣縣長許澤之嫡長女，許若谷，軌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冊封為九階奉官，居華清宮；
火器營翼長譚子司之庶長女，譚雨薇，克令克柔，安貞葉吉，着即冊封為七階才人，居華清宮；
鑾儀使梵岡立之嫡女，梵清婉，知書識理，貴而能儉，無怠遵循，克佐壺儀，着即冊封為七階才人，賜號儀，居未央宮；
望爾其秉承聖訓，篤孝思進，欽此——”
“謝皇上太后隆恩——”六人叩謝。
郭泰收起聖旨，又道，“各位主子儘快收拾好東西便可遷往新居，內侍監已按照位份給各位主子派來人手”郭泰又囑咐了幾句，才慢悠悠地離開，他是太後身邊的人自然嘚瑟的厲害。
“妹妹”郁洛歌拉着初璇的手很是不舍，初璇寬慰一笑，“同在宮中，又不是見不着了，怎麼弄得如此傷感？”
初璇搭上郁洛歌的手，“姐姐若是悶了，就儘管來昭陽宮便是，總不能還能將姐姐趕出去”
“你呀，何時才能改了這性子？”郁洛歌一時被逗笑，“也不誤你了，快些去昭陽宮吧，要不然一會子又該手忙腳亂的了”
初璇笑笑，“那好，左右姐姐也該去了”
初璇穿着一身素裳，便匆匆向昭陽宮趕去，若不是身邊有良辰跟着怕是會有許多人會誤認為初璇只是哪宮的宮女罷了。匆匆之間，初璇似乎又見那塊巨石，卻因為趕着時辰未停下細觀。
行了許久，初璇抬頭，牌匾上大氣恢弘地寫着三個字：昭、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