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進城求醫

十五、進城求醫

一大早,老兩背上火槍,帶着臘秀,趕着大青馬離開了銀沙沖。一路上,老兩走在前面牽着馬,臘秀一直坐在馬背上。馬背上有行李墊着,軟棉棉的,坐着極舒服。老兩不讓她下來步行,說走這條路十分艱辛,從開始便要注意保持好體力才能對付過去。除非她坐的時間長了手腳酸麻要求下來走一截,他才讓她下來,但這種情況也只限於走平路。臘秀的精神狀態很好,一路有說有笑,不時將小時的一些經歷、趣事擺給他聽,他也把自己的一些見聞搜羅出來擺給她聽,高山深壑間,不時發出二人朗朗的笑聲。

臘秀是破天荒第一次進城,對自己即將履歷的另一片天地充滿着新鮮感。她雖不知這城裏是個啿樣子,但知道城裏決不像銀沙沖只有扁擔這麼長一條天,洗腳盆那麼大一塊地。城裏要比銀沙沖大許多許多,並且什麼都有。只要有錢,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攬到手,找一個手到病除的好郎中決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因此,還沒到達目的地,她已對生活前景充滿了信心;還沒見城裏是個什麼樣子,她眼前就已呈現出一片光明。

老兩自把臘秀娶進家后,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高興。她的高興使他沉重的心緒獲得了些許的釋然,同時也飽含着自責和內疚,他認為她經歷了這麼長時間難以隱忍的煎熬都是因他導致的。他故意借同她說話掉轉頭瞟了她幾眼,見她越是興奮,越是愉悅,他心中的這份自責和內疚就越發加重。不過,他又不願將內心的難受寫在臉上,以免被她看出自己情緒波動而破壞了她的興緻。他乾脆把過去的一切都甩到腦後,盡量使自己也輕鬆愉快起來,於是便振作起精神,將長衫前擺提起來掖在腰帶上,邁着輕快的步子,使勁擴張喉嚨唱道:

一條小路十八彎,上了坡坡下坎坎。

哥在前頭牽馬走,妹在馬背跟哥轉。

臘秀心目中的老兩隻是一副痛苦、沮喪、自悲相,今天第一次見他這麼輕鬆,這麼高興,一點也不像是去求醫問葯,到像是去趕廟會,便對他說:“你那嗓音像破撒喇,黃腔黃調的,還拖聲搖氣地唱得這麼起勁呢!”

老兩掉過頭,伸手將篾帽沿往額上撐了一下,嘿嘿地笑了笑說:“以前我的嗓音才不是這樣子呢。有十多二十年沒唱了,這一開口肯定難聽。等我唱一陣子后你再看,包管比畫眉叫還中聽呢。”

臘秀噗哧笑出聲來:“別說比畫眉,只要不像豺狗叫就行了。不然,把我嚇得摔下來傷了筋骨,騎不成馬,你還得把我背到城裏呢。”

老兩掉過頭看着臘秀,長聲吆吆地學了聲豺狗叫,然後咯咯咯地笑了幾聲說:“我就是豺狗,一隻呲牙咧嘴的老豺狗。你等着,到時我會把你這隻嫩綿羊一口吞進肚子裏!”

臘秀咕咕地笑了幾聲,頓時紅透了臉。

老兩牽着馬在前頭邊走邊說:“年輕時我的嗓音真不是這樣子。那時又高又亮,惹得寨子裏的不少姑娘都爭着要同我對歌。我呢,這時正該拿翹了,樣子長得漂亮的姑娘我就同她對,不漂亮的我都拒絕了。”

臘秀笑了一聲說:“找不到證明人,這牛殼也只能隨你咋個吹就咋個聽了。”

老兩回過頭認真地說:“唉!真不是吹牛殼呢!不相信等回寨子你去問山狗他爹,山狗他爹還佩服我幾分呢。”

臘秀在馬背上咕咕地笑了兩聲又撇了撇嘴,這笑聲中仍包含着一種極不相信的意味。

老兩掉轉頭說:“真的呢!我騙你做哪樣。”旋即又說:“不過,那時你還穿着叉叉褲在地上玩泥巴呢。”說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兩聲,掉頭又看了臘秀一眼說:“不是穿叉叉褲玩泥巴,可能還躺在你媽的肚子裏踢夢腳呢。”

兩人都開心地笑起來。這時,臘秀才感覺到,老兩這人並不是原先她心目中那個愁眉苦臉、老氣橫秋的人。雖然他已上了些年紀,並且還在經受着疾病的折磨,但在他的精神世界裏,仍充滿着一種童稚般的天真和樂觀。

走了一程,老兩又開口唱道:

下了坎坎又爬坡,馬背如同簸箕簸。

簸得妹妹心亂跳,簸得哥哥崴了腳。

這首歌唱起來比剛才唱的顯得要字正腔圓一些,惹得臘秀也來了興緻,便接下去唱道:

哥哥牽馬別走神,此處山高路不平。

莫不小心崴了腳,傷着骨頭痛在心。

臘秀接着又唱了幾首,老兩見她來了興緻,便從腰間抽出竹笛,邊走邊為她伴奏。臘秀嗓音清澈明亮,加上歌詞內容深情含蓄,老兩嘴上吹着竹笛,肚子裏卻在心花怒放。

二人你來我往地又唱了一陣,直唱得口乾舌燥。老兩立足掉身對臘秀說:“這太陽太辣,喉嚨都要冒火了,停下來喝口水再走。”旋即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鐵皮壺,拔掉塞子,將壺遞給臘秀說:“來,你先喝。”

臘秀把壺口湊到嘴邊,仰着頭咕了幾口遞還給他,他也仰着頭咕了一氣,然後將塞子塞好,繫到馬背上,繼續朝前走。

夏天的氣候就像一個身患更年期綜合症的女人,脾氣說來就來。他倆剛下了一道崗子,就見一大片黑雲從側面的山頂壓過來。

“要下雨了。”老兩抬頭看了看天說。

“前面有躲雨的地方么?”她看着佈滿黑雲的山頂問道。

“沒有。要到打骨洞才有。不過沒關係,咱們帶有遮雨的油布。”但凡在外面蹬打過的人,對付這點困難的本事還是有的。他安慰她時,顯得很平靜。

一陣風吹過,將臘秀頭上的篾帽掀到背上。幾乎同時,幾滴雨點像透明的玻璃珠敲打在她的頭頂上,清脆有聲。“雨已經到頭上了,趕快找個地方躲躲。”她用手帕擦了一下雨點在她額頭和臉上劃出的水痕。

“前面有堵岩壁,到那裏去躲。”他邊說邊牽着大青馬小跑起來。

來到岩壁下,他趕緊把馬拴在旁邊的一棵樹上,又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順手從馬背上扯下一床油布,拉着她在一處較高的土墩上蹲下來,剛頂上油布,呼一陣風從他們身上剗過,雨水便劈頭蓋臉地潑來。這雨就像剛才剗過的那陣風,來得快也去得快。雨過後,太陽又露出火紅的臉,天空的雲彩也變得比先前更加凈潔透亮。

“雨停了,咱們走吧。”他取下頂在頭上的油布說。

兩人起身,扯着油布角抖了抖殘留在上面的雨水。老兩將油布折好后塞到馬背上,在樹榦上解下拴馬的韁繩說:“你可以坐到馬背上去了。”

“在馬背上坐的時間長了,我這腳桿反有些酸痛。這路還平坦,我想走一截。”她朝前走了幾步說。

“路還遠着呢,走的時間不要太久,哪個時候走累了就騎到馬背上去,千萬別把腳走傷了。”

天擦黑時,他們來到了打骨洞。打骨洞就靠近路邊,洞口不大,裏面到有些寬敞,並且還乾燥,走這條路的人都愛選擇這個地方來息腳過夜。進了洞,他們將行李從馬背上缷下來,把馬拴到一礅石頭上。乾草洞裏有的是,鋪上油布就可睡覺了。兩人吃了些乾糧,搬來幾砣石頭把洞門堵上,倒頭就睡。這天晚上,他們相互擁摟着,睡得很香甜,很踏實。

進城后的第二天一大早,老兩帶着臘秀沿街打聽,沒費多少功夫,便打聽到了城裏最響亮的一個郎中。來到這家門前,抬頭便見門框上掛着一塊黑底綠字的匾額,上面寫着“華佗轉世”幾個大字。臘秀隨意瞟了一眼便步上石階,跨進門坎。老兩卻認得這幾個字的含義,知道華佗是三國時的名醫,也知道他給關公刮毒療臂的故事,並且還知道這個名醫能讓病人吃了他的麻藥后,用鋸子把腦瓜骨鋸開,醫好后又縫上,傷口不見一點痕迹。

藥鋪里,一個穿着藍布對襟衣的光頭小夥計背朝大門,正拿着雞毛撣子打掃葯柜上的灰塵。

老兩朝光頭小夥計問道:“你家先生在家么?”

光頭小夥計掉過身:“來看病的么?”

“嗯。找你家先生看個病。”老兩回答說。

光頭小夥計走到櫃枱邊說:“兩位定是遠道來求醫的了?”

老兩心想,不愧是名醫家,連一個小夥計眼睛都這麼毒,便湊上臉說:“小師傅真有眼力!一眼就看得出我們是遠道而來的。”

光頭小夥計笑了笑說:“這不用看。城裏的人都知道我們先生看病的時間,除非病情嚴重,不像你們這麼急。”

老兩知道自己來早了點,名醫還沒開診,只好站在櫃枱邊等着。閑得無聊,便觀察緊靠牆壁的那些箱箱櫃櫃。心想,名醫終歸是名醫,什麼都正正規規的,不像寨子裏的山羊鬍,一天背着個馬料袋滿寨子竄,生怕沒人病倒。

臘秀更是被這富麗堂皇的藥鋪所打動。之前,在她心目中,天下所有的郎中似乎都像山羊鬍那款式,哪家有病人找他時,他便背着那須臾不離身的麻布袋來到人家,從袋子裏將草藥一包包摳出來,然後打開攤在地上,東一爪西一爪地抓來給你配上。不像人家這裏裝葯的是幾大壁柜子,一壁柜子又是由幾十個玲瓏的小箱子組成,每個小箱子上都寫有藥名,那字體又工整,又秀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光頭小夥計才走過來招呼他們說:“先生看病的時辰到了,你們跟我來。”

二人跟着光頭小夥計從側門進入裏屋。裏屋是病人就診的地方,很寬敞,很清靜,靠牆擺放着幾張木椅,正面是一張不大的方桌。方桌邊坐着一個眼睛上戴着兩片鏡子的清瘦老者,白髮白須青長衫。

“來看病的么?”白須郎中從鏡片后盯了一眼臘秀,目光又從她的臉龐滑到胸脯問了一句。

“來看病的。都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光頭小夥計搶先代他們作了回答。

“久聞先生大名,知先生手到病除,故從大老遠來登門求醫。”老兩不愧是見過點世面的人,與白須郎中初次見面,就會懂得用點外交辭令。其實,前頭兩句他也是剛才看了那匾額上的那幾個字才突發靈感,熱炒熱賣杜撰出來的。

“是哪個有病。”白須郎中問道。

臘秀朝老兩指了指說:“他。”

“哪裏不舒服?”白須郎中將眼鏡取下來,用手帕擦了擦,然後重新戴到眼眶上。

老兩一慌,便失去了剛才的老練沉着,預先想好的外交辭令一下不知跑到什麼地方藏起來了。

臘秀見他態度有些疙澀,便替他回答說:“不知是哪樣原因,他胯下那雀雀老是翹不起來。”

白須郎中點頭“哦”了一聲,繼而問道:“他這病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

臘秀沒完全聽懂他問話的意思,遲疑着沒開腔。見臘秀沒出聲,老兩隻得硬着頭皮回答:“原先可來勁呢,後來從馬背上摔下來,被石頭把那蛋黃梗散了。”

白須郎中又長長地“哦”了一聲后問:“是誰給你醫治的?”

“是我們寨子裏的一個土醫。他給我治了好長一段時間,這蛋黃倒是收攏了,雀雀卻翹不起來。”

白須郎中咳嗽了幾聲,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放下杯子說:“把手伸過來。”

老兩把一隻手伸到對面,白須郎中用三個指頭在他手腕的寸、關、尺上號了一陣脈,完了又將他引到屋角被青布帘子遮掩着的床鋪上躺下,叫他脫開褲子檢查。

檢查完畢,老兩回坐到桌旁。白須郎中在木盆里洗完手,坐回椅子上,瞟了臘秀一眼,做出一副面不動容的樣子,半閉半睜着眼對二人說:“世間什麼東西最重要,唯有這兩件東西最重要。人活一世為了什麼?最終都是為了這兩件東西。否則,一切都是空的,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白須郎中像似在對自己的信徒傳授一部莫測高深的真經,越說越起勁,最後竟搖頭擺頸、眉飛色舞、口濺飛沫地談古論今、引經據典起來。

不知是白須郎中的這通見面詞說在了老兩的心坎上,還是為了維護這位名醫的支持率,老兩直把頭點得像只啄木鳥。臘秀則聽得如一團霧,耐不住性子再聽下去,便打斷了他的話:“先生,你只說他這病能不能醫好就是了。”話剛打了一個結,又補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把握醫好他這病?”

白須郎中停下演說,把目光集中在臘秀身上說:“要全然沒有把握,我說的這通話算是白說了,你們大老遠跑來求醫也算白跑了。”

白須郎中這兩句話,如沉悶的空氣里飄來的一串悅耳的音符,濃重的陰霾里透進的一縷明亮的陽光,使老兩和臘秀頓時鬆了口氣,便懷着喜悅之情恭維道:“先生真是我倆的再生父母!”“先生真是神仙在世!”

白須郎中仍將目光回到臘秀的胸脯上,話鋒一轉說:“不過,你男人這兩個蛋確實傷得不輕,現在蛋黃雖收攏了,還不見活過來。就像一個身受重傷的人一直處於昏死狀態,雖已脫離生命危險,但現在還沒醒過來。”

他這麼一比方,老兩和臘秀算是聽了個明明白白。臘秀急着說:“我們早就聽說先生手段高明,所以大老遠跑來求先生,望先生能想辦法把他這兩個昏死的蛋喚醒,我們就感恩不盡了!”

白須郎中說:“我剛才只是打個比方,因他這兩個蛋傷得嚴重,當時又沒得到很好的醫治,拖的時間太長,要想將它們喚醒過來,不像掐死個虱子,拈掉只臭蟲那麼容易。城裏的人好辦,你們恐怕有些困難。”

臘秀說:“只要能醫好他這病,再是天大的困難我們都能克服。”

聽臘秀表了態,白須郎中也乾脆把話直接挑明,便點燃煙袋裏的旱煙,咂了一口停下來說:“治這病需三個療程,第一個療程叫做喚醒千年蟲。這第一個療程結束后,雀雀自然是會精神起來的,但還不能持久,還要繼續第二個療程。這第二個療程叫做滋養千年蟲。剛喚醒它,它體虛,不太振奮,所以還需要滋養。以上兩個療程的治療只需服用湯藥和藥酒,只是我這湯藥和藥酒的配方均為祖傳密方,與一般郎中的用藥有所不同。最關鍵的是第三個療程,這個療程叫做雄壯千年蟲。這個療程的用藥可就奇了。我敢說,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郎中使用過這種治療方法。等這第三個療程完畢,你這病也就一爪拈了。”說到這裏,白須郎中又轉過話鋒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可以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這病本為非常病。既為非常病,就得用非常之手段治療。這種治療方法價錢很高,我擔心你們承受不起。還有就是治這病起起落落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時間,並且除了每天按時服藥外,還要加上一些非常手段。這些非常手段是帶不走的,必須要在這裏醫治。你們的家不在城裏,怎麼個治法呢?”

聽了白須郎中的話,老兩低頭沉默了片刻。臘秀見他有些躊躇,張口想替他回答。老兩目不直視,心裏卻似乎知道臘秀要開腔,便揚起手從上到下揮了一下打住她的話語,然後抬起頭對白須郎中說:“這事確實麻煩,容我倆商量一下。”

兩口兒在旁邊嘀咕了幾句,白須郎中知趣,逕自到屋外的藥鋪里張羅去了。

白須郎中一離開,臘秀就急着問:“剛才我要說話,你咋個不讓我開腔?”

老兩說:“不是我不讓你開腔,是我自有我的想法。這郎中看去很有手段,我相信他治我這病會有些辦法。剛才他說要花很長時間,這一點倒不是哪樣大不了的事,我擔心的是治療費用的問題。就他說的這治療方法,我這一輩子別說見過,連聽都沒聽過呢,要花多少錢,心裏沒數。不過,我想決不是三五塊大洋就能把這根‘爛腸子’割掉的。說不定是個無底洞,病給你治好了,卻弄你個傾家蕩產,那還有哪樣意思!再說,在城裏住這麼長的時間,這吃的住的也是一大筆開銷呢。”

臘秀說:“這麼大老遠跑到城裏來,不就是為了治病么?事情還沒起個頭,才聽了他一番話,你就打退堂鼓了。白跑這一趟且不說,費了這麼大的心思,起了這麼大的念頭,多不容易?家中不是還有一些大洋么?”

“那些大洋……”老兩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說些哪樣只管說嘛!何必這麼吞吞吐吐的。”

老兩見她追問,乾咳了兩聲,顯出一副不得已的樣子說:“那二三十塊大洋我想留着呢。”

她追問道:“你留來做哪樣?”

老兩眨眨眼看了她一下,閉口不語。

“莫不是怕我這肚皮為你生不齣兒子,留着這錢好再續一房女人么?”臘秀顯得有些生氣地說。

老兩見臘秀誤解他的意思,想作解釋,一下又說不清,便心急火燎地大聲說了一句:“我不是這個意思!”

臘秀這麼說,其實也是想故意激他說出欲言又止的話。見他另有隱衷,便緩和語氣問:“不是這個意思又是哪樣意思呢?”

老兩沉默了一會,心平氣和地說:“這錢我不是留給自己用,更不是留來再續一房女人。我想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你還這麼年輕,萬一哪天我提前走了,這錢也夠你用上一陣子。”

聽了老兩的話,臘秀感動得眼眶都濕潤了。她將屁股下面的椅子拖上前一步貼近他說:“你何苦想得這麼遠呢?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若干年後你走在我的前頭,我下半輩子自有下半輩子的活法。現在火苗正瞟到屋檐下,你卻去想着後園的事。錢沒有了可以再找,這病卻是拖不得的。就按這郎中的話,安安心心治個徹底,就這麼定了。”說完,她起身來到前面的鋪子裏,把白須郎中請進屋,見老兩正用手掌揩了一下眼角的淚痕。

臘秀坐回椅子上,開口問道:“先生,醫他這病大概要多少錢,你說個數,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白須郎中遲疑了一下說:“這說不準。俗話說,葯遇有緣人。如果他與我這葯有緣,九九八十一天這病也就一爪拈了。如果沒緣,或者是緣分淺些,就得多費些事。”

臘秀說:“先生這麼說我總感到有些玄。不如你乾脆說個定數,多少錢給他包醫好,也省得大家都心欠欠的。”

白須郎中想了一會說:“這病的嚴重程度你們是清楚的,治療難度你們也清楚,中間還有多少治療過程現在我不好說,也得花不少錢。這樣吧,看你們治病心誠,又大老遠趕來,我就讓點,你們只消出十五塊大洋,我包給他把這病治好。如治不好,全數退還。”

老兩聽他一說,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看了臘秀一眼,見臘秀給他使了個眼色,只得耐着性子平靜下來。

臘秀疙瑟了兩聲說:“先生雖是讓了我們的價,但我們是大山溝里的鄉下人,錢難找地方掙,這數目對我們來說是有些困難。你看能不能再少點?就算是在我們身上修個陰工,做點好事,我們自會不忘先生的好處。”

白須郎中又強調了一遍現在不便為外人道的非常治療手段,且不是他一人能夠完成的,得花錢出去,並且還說這病醫下來藥鋪也賺不了幾個錢。雙方講了一陣價,最後白須郎中才說:“既然這樣,你們出十二塊大洋我也就應了這事。如果再少,只能怪咱們醫者與病者無緣了。話又說回來,生意不成人義在,大家能因病相識,也算是緣分。”

臘秀站起身來說:“好吧,就按先生說的。咱們先回家一趟,作些準備,過十來天就回到城裏租間房子住下,到時就只好麻煩先生了。”

老兩見臘秀答應得如此乾脆,心中既不平靜又感動,急着插話道:“要在城裏住上這麼長的時間,家中的田地、牲口咋個辦?”

臘秀打斷他的話說:“先別想這些,回頭再作商量。”

臘秀想再問點什麼,白須郎中卻對她說:“治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為了保證治療效果,在這九九八十一天的時間裏你們必須分開住。否則,如果治療到中途你男人有些感覺了,便想在你身上試一試。這一試,前面的工夫就白廢了,又得重新來。你們最好回去商量一下,作好安排再開始。”接下來又掉向老兩說:“記住,在這八十一天的時間裏一定要禁房事。否則將前功盡棄。把這八十一天過了,你就有了能耐,到時把你這老婆整個半死也不礙事。”最後這句話,說得老兩虛開嘴笑出聲來,臘秀也陰在心裏笑了一肚子的燦爛。

與白須郎中一番交涉后,二人頓感信心百倍。回到旅館,臘秀說:“這麼長的時間不是隨便可以打發的,咱們先回去作些準備,回頭在城裏租間房子住下。為治好病,其他事都別想了。”

老兩說:“八十一天的時間,我要等治療結束后才回寨子,你獨自一人在家我咋個放心得下。”

臘秀說:“我又不是三歲娃娃,有哪樣不放心的!你安安心心治病,其他事你不用操心。等你病治好了,我還要為你生一窩娃娃,同你廝守一輩子呢。”一席話說得老兩眉開眼笑。

第二天,老兩帶着臘秀在城裏逛了一天,將就買了些小東西,第三天一大早,兩人又踏在了回家的路上。

十多天以後,老兩隻身一人進了城,沒騎馬,也沒帶多餘的東西,便直接來到了藥鋪,把治病的錢如數交給了白須郎中,白須郎中又重新給他作了認真的檢查。檢查完畢,老兩跟着白須郎中來到外面的藥鋪里,白須郎中在桌子邊坐下,叫光頭小夥計拿來紙筆,伏在桌上動手開處方。處方開好后對老兩說:“你這病分三個療程。第一、二療程為葯治加針治,第三療程為葯治、針治加人治。這是第一個療程的藥方。我這葯由淫羊藿、海狗腎等十八味組成,效果極好。”說完將處方交給光頭小夥計,光頭小夥計拿着處方,走近葯櫃按方配藥去了。

老兩有些迷濛地問:“你剛才說的治療方法,那葯治和針治我到明白,這‘人治’是個哪樣治法,我到有些不明白?”

白須郎中詭異地笑了笑說:“你只管按我的話去做就行了,其它東西到時你會明白的。”

光頭小夥計把葯配好后,遞給了老兩。老兩臨行前,白須郎中又告誡他說:“這葯有煎熬的,有泡酒的,已經給你分開。記住,治療期間千萬不能整那事,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老兩自從開始醫這病以來,從未遇上過像這樣使他感到踏實的郎中,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喜悅說:“放心吧!我那媳婦沒帶來,這陣子想整都整不成呢。”

他高興地回到了住地,這不僅僅是他那雀雀的功能恢復有望,還有就是他朝思暮想有個兒子來傳宗接代的事也終於有了盼頭。於是乎,當天他就將這些葯打開,又泡酒、又煎熬地忙乎到晚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孽障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孽障女
上一章下一章

十五、進城求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