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他和她都在熬着過

十四、他和她都在熬着過

菊英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老兩,在銀沙沖可算得上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這事開始時,除了鐵嘴婆秀芝和幾個內己人知道外,其他人都還蒙在鼓裏頭。特別是大鼻十一,還是老兩騎着馬到菊英家接親的那天上午,牛二才把這事第一個傳到了他的耳朵里。當時他還不相信,以為是牛二窺出了他的心思,故意拿他開涮。很快,他的懷疑便得到了證實。儘管他清楚自己與臘秀連一點人之常情的往來都沒有,儘管他明白他對臘秀的暗戀純粹是一種單方行為,儘管那兒時的遊戲、柳樹灣救她的性命以及附加的那些動作並不一定能作為聯繫他與臘秀之間情感的資本,但是,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他頓時感到自己的心肝像被撕裂,腦殼像被炸開,一下癱坐到地上,半個時辰沒站起來。

在他懵懂時期,他一直是用一種荒唐而可笑的方式來阻止所有與臘秀接觸的男孩。這些男孩與臘秀搭訕或接觸,被他明裡暗裏收拾的不少,打得他們見了臘秀老遠便趕緊躲開。一些家長見自己的娃娃莫名其妙地被他打,便帶着娃娃上門告狀,為此,他曾挨過他爹不少棍棒。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收斂,照常我行我素,害得臘秀十四五歲了還沒人敢上門來提親。這件事只瞞住許多大人,在孩子們中已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有的家長不明白其中的原由,請人到菊英家去提親,孩子知道后又哭又鬧,甚至在地上打滾,其實就是生怕被大鼻十一揍個鼻青臉腫。直到十七八歲時,大鼻十一才漸漸有了些理智,他意識到自己過去的那些想法和行為既可笑又齷齪,便收了手,於是乎臘秀家中才漸漸有了些人氣。

就這麼平平靜靜地又過了些年,自從柳樹灣救美的事發生后,大鼻十一心中潛藏着的妒意又開始萌生出來,並且越來越強烈。不過,此時他已是個成年人,理智的思維和懵懂的思維畢竟不同,表現的方式自然會大不一樣。就在老兩把臘秀娶進家后的那段時期,他確實經歷了人生中最難熬的痛苦。他萬分後悔,他後悔自己在童年時期與臘秀做了那場遊戲后,不該張着嘴巴去滿寨子宣揚,使臘秀她媽與自己的母親發生那場鬥毆。不然,他兩家的關係不致惡化到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他後悔在柳樹灣把她救上岸后,不應該那麼操之過急,應當慢慢親近她,待博得她的歡心后再做那腸子籠腸子的事,要不就應該在她舉起鋤頭前就撲上去讓生米煮成熟飯。他後悔自己放鬆了警惕,沒有想到臘秀她爹剛一死,她媽就這麼急着把她嫁出去了。如是早些知道此事是那鐵嘴婆從中操縱而成,他會去警告她,如果她不聽打招呼,他準會暗地裏點把火把她家的房子燒了,讓她連棲身之地都沒有。他忌恨那狗日的老兩,要人樣沒人樣,要狗樣沒狗樣,卻會有這福氣把長得像花兒一般的臘秀娶到家中做了老婆,並且還要同她睡在一張床上,並且還要名正言順地摸她那些他曾經摸過和看過的地方,整她那他曾經想整卻沒整成的地方。想到這些,一股妒嫉和憤懣的火焰在他心中呼呼燃燒起來,並且這火焰每天都在煎熬着他,使他難以忍受。不過,無論是妒嫉也好,憤懣也好,他都是埋藏在心裏,沒有透露出一點痕迹,更沒有轉化為行動,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去仇視任何一個人,只怪自己沒這命。他常常端起碗便不想吃飯,睡上床便睜着眼通宵達旦。

大鼻十一畢竟是慶福和菊英的中心,兩老口見兒子的情緒和生活習慣極度反常,摸不清是哪股筋脹,問他幾次,他都閉口不答,只得陰在心裏暗暗着急。他們無論如何不會把兒子的這種反常變化與臘秀嫁給老兩這件事聯繫起來,曾想找點什麼法子來改善一下兒子的精神狀況,背後商量過幾次,也沒商量出個頭緒,一家人就這麼熬着過了些時日。一天早上,大鼻十一突然翻身起床,隨便抹了帕臉,扛着條鋤,提起柴刀出了大門。他爹媽站在門邊目視着他離去,也不知他此去是做什麼,他媽憋不過問了一句,他也不作答。

出了寨子,經過柳樹灣,過了土壩,來到距白龍洞不遠處的一個山坳間。這是一片土地貧瘠、雜草和荊棘橫生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麼開墾價值。平時除了些放牛娃外,不會有人來到這裏。大鼻十一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放在一礅石頭上,選擇了一片下手的地方,舉起柴刀便開始砍伐荊棘,直到太陽當頂時,才把地里的荊棘清理乾淨。此時,他的嗓子已幹得幾乎冒煙,身上的水分流失得已不見一滴汗珠往下掉,肚子本來就一直空着的。不過,此時他好像已變成了一頭喪失勞累和飢餓知覺的野獸,並沒有因體力的透支而停下來息口氣。只見他揮舞着手中的那把條鋤,不停地把它挖進那**的地里,鋤頭一撬,便翻出一坨坨新鮮的泥土。看他那勁頭,像似要把滿腔的後悔和嫉恨通過這把條鋤發泄出來,將渾身的能量和汗水通通耗盡。至於此舉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這片土地今後用來作何用,只有天知道。

臘秀剛過門的那些日子,她媽常牽挂着她,隔三岔五要過來看看。因她那邊也是一大家子事,離不開人,漸漸來得少了。臘秀成天照常劈柴做飯,燒茶倒水,煎湯熬藥,喂牛喂馬,侍候病人。一晃月余,見老兩的病情已有些好轉,便想着要回娘家去看看。一天,她把家中收拾完畢后,又給老兩交待了一些注意的事,直到她感到沒有什麼不放心時,才出了門。

一跨進屋,她媽見她情緒低落,心中像是擱着事,沒來得及等她與弟妹們搭訕,就把她叫進裏屋問:“你那男人的身子好點了么?”

臘秀說:“好了許多,那傷着的地方都已消腫了。”

菊英說:“能做那事么?”

臘秀看着她媽,一下沒明白過來,便愣怔着問道:“哪事?”

菊英為女兒悟事遲鈍不滿地“唉”了一聲。

臘秀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沒直接回答她母親的問話,只是苦澀地搖了搖頭。

菊英嘆了口氣說:“出事的那天,我曾問過山羊鬍,他說他那東西還是傷得有些老火,沒想到會這麼磨人,都快兩月了還不中用。你這日子咋個過法,不等於陪着個男人守活寡么?”

臘秀見她媽為這事感到不安,便反過來安慰她說:“我也問過山羊鬍了,他說他這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堅持服藥,再養些時候就行了。你看,他現在不是比當初好了許多麼?已有半個來月沒聽見他像以前那麼哼哼嘰嘰地叫痛了。”

菊英有些焦慮地說:“人家那老羊公,三個老婆前前後後為她生了十七八個娃娃,就因為沒個帶把的,七十歲那年還娶了個二十歲的青頭姑娘做小。雖然新婚之夜死在了新媳婦的肚皮上,但幾個月後,這新媳婦的肚皮卻翹了起來,生了個帶把的胖崽,活鮮鮮地為他留下了一條傳宗接代的根。老羊公沒享受到老年得子的快樂,但卻死得極其壯烈。寨子裏的人都十分羨慕,說他七十多歲了還能爬到新娘的肚皮上整了一回,臨死前還整出了個胖兒子。我不明白,你那男人一跤跌下來咋個就變成了這麼個半死不活的東西,實在是讓人揪心。”

母女倆寒喧了一陣,看看時間不早,臘秀說:“我得回去了。那邊的許多事放不下,還得叮囑他吃藥。你要愛護自己,別累着。有事需要我做,可叫翠花和虎生他們過來講一聲。”說完,便起身告辭她媽離去。

單調乏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時間一長,臘秀也漸漸習慣了這生活,以致同他睡在一張床上,就像跟一個與她毫無關係的東西睡在一起,激發不起她一點點慾念。這樣一來,她反而坦然了,反而安寧了,原先那種心煩意亂、毛焦火辣的感覺自然也就漸漸褪去了。

老兩自傷痛消失后,那“豬哼膘”似的呻吟沒有了,不僅無需人挽扶也能自己下床,而且還能幫助臘秀做一些輕活。遇上好天氣,他常常會抬一張板凳到院壩里的花紅樹下坐着乘涼。漸漸地,他的臉上又有了些紫紅的光澤,人的精神也逐漸好起來。最大的起色是晚上同她睡在被窩裏時,已不再像病重時期那麼安分守己了。她認為這是個好兆頭,至少可以證明他已經不是先前那個木頭般的人了。

“你這雀雀咋個老是翹不起呢?”一天晚上,她終於忍不住問他。

“我也不知道。”他有些無可奈何地回答說。

“這病像是還沒好完。”

“現在不痛又不癢,我不明白是哪個地方的毛病。”

“最好再去找山羊鬍給你好好看一下。”

“嗯!”他將身子從她的身上退下來。

第二天,老兩把那根短煙竿別在腰間,耷拉着腦袋倒背着手出了門。來到山羊鬍家門前,從外望進去,見他正在給一個年輕少婦抓藥。他遲疑了一瞬走進去,在靠板壁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來,裹了支煙栽在煙竿斗里,點着火咂着。一袋煙還沒咂完,就見那桌上的草藥已打好包。

山羊鬍對年輕少婦交待了煎藥和服藥應注意的事項,便把目光移到老兩身上:“你那病有好轉么?”

老兩翹起腳尖,將煙袋嘴伸到腳尖上橐橐橐地磕掉裏面的半截煙屁股,使勁咳嗽了兩聲,把堵在喉嚨里的那口濃痰咳出來吐到地上,用腳掌搓了搓說:“好到是好了,就是這雀雀還翹不起來。”

山羊鬍問了他一些有關床上的事,並叫他把褲子剮下來作了一番檢查,然後顯出一副手到病除的自信神色說:“散了黃的卵蛋已經收斂了,現在可以考慮給你壯陽了。我給你配副葯,吃上三兩個療程,包你今後威如獅,猛如虎。別說你才一個媳婦,就是再增加一兩個,你也不會讓她們閑着呢。”一席話,喜得老兩頓時眉開眼笑。他把煙竿別在腰帶上,付了錢,從桌上提起已經捆紮好的兩包葯,告辭了山羊鬍,興緻勃勃地踏在了回家的路上。

臘秀見他那高興勁頭,知道事情有了些眉目,也跟着湧起一陣喜悅,隨口問道:“病看了么?”

“看了。”老兩興奮地回答說。

“山羊鬍咋個說?”

“他說我這雀雀已經好了,現在可以吃壯陽葯了。”

老兩按照山羊鬍的囑咐服藥,睡前喝一杯藥酒,一晃已過半年多,病還是沒有明顯的好轉,他和她原先那十分的信心現在變得一分都沒有了,兩人的日子又開始沉悶起來。

“俗話說,不怕天干,只要地潤。像臘秀這麼個水靈靈的女人,要是換一個男人,只怕第一個娃娃都生了,第二個娃娃已經裝在肚子裏了。要說年紀,老兩還不至於到斷子絕孫的時候。那老祭師六十多歲娶了個年輕女人進家,還從她肚子裏整出了一個放牛的和一個鍋邊轉的娃娃。”坐在曬壩護欄石邊一個雙辮子女人對旁邊的幾個女人說。

一個蠟黃臉女人說:“她媽還以為把這朵鮮花插在了一塊肥肉上,殊不知卻是一堆連蛆都不生的干牛屎呢。”

雙辮子女人說:“她還不是看上老兩手頭有幾個錢,一心想把自己的姑娘送進蜜罐。”

眾人議論歸議論,只要不傳到臘秀耳朵里,日子還是照樣過得那麼風平浪靜。但對老兩來說,這種如煎似熬的生活使他的耐煩心越來越差,他對山羊鬍那些承諾已表示極大的懷疑。在他的心中,這老者最多也就是個只會問病抓藥的庸醫,根本治不了什麼大病,比起那些江湖騙子來也好不了多少。

這天晚上他很晚才從地里回來,一進門就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吃飯前,他把山羊鬍給他配的那壺藥酒提到桌邊,打開壺塞,把裏面的酒倒進兩個大碗中,完了又將酒壺屁股斜對着天上,直到裏面的酒一滴一滴地滴干后,才順手把壺從窗戶哐噹一聲扔到院壩里,把在灶房裏做事的臘秀嚇了一跳。

“你把哪樣東西丟出去了?”臘秀驚惶地從灶房跑出來。

“沒事。”老兩端起碗呷了一口酒,翻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

臘秀掉轉臉朝院壩一看,見陶片和藥渣撒了一地,便問:“咋個不要了呢?”

“要它做哪樣!吃了半天連他媽屁作用都不起一個!”他氣鼓鼓地說。

臘秀見他精神狀態不好,也懶得細問。再說,自己的精神比他還糟呢,不得已也是強忍着的,只不過沒爆發出來罷了。

老兩見臘秀不與他搭腔,一股無名火頓時湧上心來,一賭氣,端起剩下的藥酒,仰起頭伸長脖子全灌進了肚子裏。酒一喝光,人也有了七八分醉意。這藥酒是用來治病的,按山羊鬍的要求,每天只能在睡覺前喝一杯,疏經活絡,滋陰壯陽。喝了半年多,陰到底滋着沒滋着不清楚,這陽是全然沒壯起來,於是他才產生了剛才的憤怒之舉,並且把剩下的兩大碗藥酒喝了個乾淨。這兩大碗藥酒與他平時喝的量相比,至少是十倍以上。

老兩暈暈糊糊地進入裏屋,脫光衣服倒床便睡。睡到半夜醒來,感到渾身暖烘烘的,知道是媳婦睡在身邊,伸手摸去,只摸到了臘秀那雙光滑細膩的腳背,沿着腳背往下摸,又摸到了光滑細膩的腿。臘秀伸手把他的手掀開,他知道她是醒着的,便坐起身對她說:“今天那鬼打酒喝得有些多,好像起了點作用,現在有點想整那事。”

“想整你就整嘛,又沒有誰拴住你。”臘秀說這話時,心中還在生悶氣。就在他上床后,她收拾完家中的鍋瓢碗盞,又到院壩里打掃那些陶片和藥渣,心中也暗涌一股不愉快。收拾完畢,她便脫衣解帶在另一頭睡下了。一睡上床,腦海里盡想着出嫁后所有不愉快的事,越想就越心煩,越心煩就越是睡不着。

老兩將枕頭移到臘秀的枕邊溫存地說:“好媳婦,你苦了這麼長的日子,我心裏是明白的。萬一我這輩子報答不成你,下輩子我變豬變狗都要來報答你。今天我想對你說的是,以往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我只喝一杯藥酒,今晚一氣喝下了兩碗,睡一覺醒起來,感覺下身和以往有些不同,這雀雀像是顯得比以往精神,我想這藥酒是不是要加量喝才起作用。”

“咋個會呢?我記得以往你也加量喝過,也沒見起作用嘛。”

“以往雖加量喝,但比這次喝的要少得多。”他邊說邊在她身上摩挲起來,她也十分努力地配合著他。才沒多久,那本來還有些精神的雀雀漸漸地又蔫下去,軟不拉嘰地低下了頭,恢復成了原先那如脫水蠶蟲一般的本來模樣。

“你還是不行嘛!就你這樣子,神仙下凡都幫不了你的忙!”她極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把身子一扭睡朝一邊。

黑暗中,老兩突然變得像根木頭似的一動不動,沒說一句話,睜圓兩眼想事情。本以為是祖上有德,前世的陰功,保佑他這把年紀了還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媳婦,下半輩子可以好好地享受,從她身上整出一串傳宗接代的娃娃。誰料天違人願,連那腸子籠腸子的事都做不成,還談什麼傳宗接代呢。想着想着,噌地從床上坐起,兩手朝着胯下那雀雀噼哩啪啦地抽打起來,邊打嘴裏還邊罵:“你這狗日的沒出息!你這狗日的沒出息!看老子今天打死你……”打了一陣罵了一陣,見臘秀沒吭聲,心裏更加窩火,一氣之下,唏哩唰啦地下了床,連衣服都不披就直奔灶房而去。進了灶房,點亮油燈,從壁笆上取下菜刀,把胯下那蔫塌塌的雀雀扯起來放到小桌上,舉起菜刀對着雀雀說:“你這沒用的東西,還留着你干哪樣,乾脆把你一刀宰了,省得老子欠心掛腸的!”說完,便舉起手中的菜刀,歇斯底里地發出一聲助威的嚎叫,照準那雀雀唬的一下砍去,砍得那刀口吃進桌面半寸深。

臘秀見老兩的情緒和行動都十分反常,預感到今晚會出事,趕緊披件衣服下了床,趿着鞋輕腳輕爪地來到灶房門邊,一推開門,見老兩正朝桌上的那綹肉砍下去,她眼前一黑,便梭到了地上。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老兩正流着淚坐在旁邊木然地看着她,她心頭一酸,眼眶滲出兩行淚來。她抬手擦了擦兩邊眼角說:“你咋個這樣對待自己呢?那東西雖然不中用,畢竟還是你身上的一綹肉嘛,咋個說砍就砍了呢?”

老兩說:“不中用的東西留着也是累贅,不過我沒砍下來。”

“沒砍下來?你別騙我。剛才我明明看見你對着那東西砍下去的,並且把刀口都砍得陷進了桌子裏。”

“我不騙你,真的沒砍着。不信你看,還在這兒呢,連血都沒流一滴呢。”

“剛才我明明看見你砍了的,咋個會沒砍下來呢?”她簡直有些懷疑他揪起來給她看的這東西到底是不是他的。

“剛才我確實氣極了,想乾脆把它砍了,也好一了百了,斷了這份想頭。可當我舉起手中的菜刀,鼓起全身勁用力砍下去時,沒想到屁股往後翹了一下,這雀雀就縮到桌子下邊去了。刀口確實砍進了桌子裏,雀雀卻沒傷着。”

臘秀聽后又驚又喜,噗哧笑出聲來,暗自慶幸他玩的這個危險動作幸虧沒傷着人,便嘆了口氣說:“算了吧,你就別起這自殘的念頭了。事到如今,咱們也就認命了吧。”她埋下頭又接二連三嘆了幾口氣,沉默了一陣,突然對老兩說:“你不是到過城裏嗎?城裏肯定有高明的郎中,瞅個空閑時間,不防去打聽一下。誰要是能醫好你這病,賣牛賣馬都願意。真是無葯可治,咱們也好死了這份心。”

臘秀這一提醒,老兩的眼神頓時放出了光彩,激動地對她說:“城裏有好郎中!城裏有好郎中!過去我跑城裏時就聽說過。還瞅什麼空呢,明天開始作準備,後天我就動身。你安安心心在家裏等着,十多天我就回來了。”

臘秀說:“你一個人去一路上我咋個放心!況且,醫這種病沒女人在,遇着郎中問這問那的,有些事恐怕一下子你還不一定說得清楚呢。”

老兩說:“你是沒走過這趟路,山大坡陡,路途又遠,有些路段大男人走起來都費勁,別說你一個女人家。”

臘秀說:“怕哪樣!好走就走快點,不好走就走慢點,腳長在自己身上,想走想息全在自己,累不死人。我不親自跟着去聽個明白,心裏也不踏實。”

老兩見臘秀執意要與他一同前往,轉念一想,她跟着去一趟也好。一來她沒去過城裏,城裏新鮮事多,將就帶她去看看;二來可聽聽郎中怎麼說,怎麼醫,讓她做個明白人,有些事說不定還需要她配合。

第二天,兩人忙碌了大半天才將進城的事準備完畢。老兩突然想起一件事,爬上樓取來一根干透了的竹子。臘秀問他拿來做啿,他說他要做一支笛子。原來有一支,珍珍死後他就一腳踩成碎片引火了。說到笛子,臘秀並不陌生。過去老兩是個十處打鑼九處在的人,誰家的紅白喜事,他都要帶着笛子與寨子裏的幾個民間音樂愛好者糾合一起,吹拉彈唱幾晚上。那時臘秀還是小孩,常擠在他們中間聽熱鬧。

老兩用鋸子裁下尺來長一截竹子,在火上燒紅一根鐵棒,往竹身上烙了七個眼,試吹了幾下,聲音還算嘹亮。吃了晚飯,便抬了張板凳坐在花紅樹下,搜腸剮肚地將那些山歌調、撒喇調理出來吹了大半夜。久了不吹,有些生疏,一些地方接不上氣,聲音也顯得有些遲滯走黃,但卻充滿着喜氣,在這更深人靜的夜晚,一直飄到幾里以外的人家戶里。

半老瘦女人聽到笛聲,拐醒了身邊的男人說:“聽這笛聲,老兩正高興呢。”

她男人極不耐煩地嘟囔說:“這有哪樣奇怪!誰不會有個高興的時候,總不能一輩子都哭喪着臉嘛!”

半老瘦女人說:“好長時間沒見他吹這笛子了,是不是能做那腸子籠腸子的事了?”

她男人搡聲搡氣地說:“他能不能做那事與你有哪樣相干呢!自己的稀飯都吹不冷,卻去擔心人家能不能做腸子籠腸子的事,你是吃多了找不到事幹麼!”

半老瘦女人生氣地說:“你這人!我只是隨便說說,又不是我去和他做那事,你惡聲惡氣地搡我做哪樣!”兩句話不投機,她便坐起身,呼地把自己的枕頭扔到床的另一邊,爬過去倒在床上側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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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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