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救苦救難
給周順上好葯出來,太陽正在半空。金黃色的陽光灑下,像是給冰冷的大地鋪上了一層溫熨的博紗。
鄭晟走出內院,周子旺和一個婦人站在不遠處的門前,正指點自己說些什麼。那婦人臉上填滿了焦急和悲傷,應該是周順的母親。
每個母親對孩子都有一般的心意,想起過去的日子,他心裏默默的嘆息。走到熬藥房門前時,他心中惆悵和懷念已經被掃的乾乾淨淨。在未解決生存的危機之前,懷念和傷感對他太奢侈。除非認命,但聽天由命這不是鄭晟人生的準則。
先盡人事,而後知天命。他現在做的,正是在盡人事。
“小師傅。”一個討好的聲音打斷了鄭晟的思緒。他偏過頭,見秦管家在七八步外。
他指着身邊的廂房,臉上堆上討好的笑容:“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了。”
秦管家又彎腰提醒:道“十一還在熬藥的房子裏。”這樣的管家就像塊滾刀肉,變臉比吐口痰還簡單。但現在有這樣的人是好事,至少不會暗中給鄭晟使絆子。
他回到熬藥屋,秦十一正在空曠的屋子中間玩石子,就是那天自己教會他的遊戲。
“吃飯了!”鄭晟牽着秦十一的手走進廂房。
屋子正中擺放了一張四方桌,桌子上擺放了一盤米糕、一盤餅子、兩碟鹹菜、兩碗粥和兩個雞蛋。
“如果不夠吃,小師傅只管吩咐。”
“好的,你出去吧!”
秦管家關切的看了看孫子,不甘心的退出屋子,為避嫌疑,他沒敢與秦十一說話。
所有人都在好奇鄭晟用什麼方子治天花,有人將信將疑,多數人完全不信。
鄭晟與秦十一面對面坐下,兩人只吃飯,不說話。他狼吞虎咽,吃的飛快。給周順上藥只是第一步,為了保住性命,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吃了兩個餅子和兩塊米糕,他把碗一推,“兩個雞蛋歸你了,吃完早飯回熬藥的屋子不要出來,不敢誰問你什麼話,你都說不知道。”
他說話不容拒絕,秦十一在板凳上不安的扭動身子。
吃完飯後,鄭晟回屋拿上“水苗”匆匆趕往外院,莊子裏還有另外兩個染天花的孩子。那兩個孩子被安頓一個漏風的牛棚里,他上好葯后,急着回來要找周子旺。
周子旺和周才平正在西邊的練武場中低聲說些什麼,周才平手臂招擺情緒激動,周子旺則是陰沉着臉。
鄭晟把“水苗”送回屋子,走過去大聲喊道:“老爺。”
周子旺轉過臉來。
“我有件事要向老爺說。”鄭晟隨意的拱拱手,道:“對付痘瘡,治病倒在其次,我這個法子最厲害之處在於預防。痘瘡一旦發出來,能治好也少不了要在鬼門關走一遭。世人都知道,天花這病,只要得過一次,終生不會再染。我手裏這個“水苗”用起來有異曲同工之妙,上了此葯的人終生不會再染天花。”
周子旺陰沉着臉道:“小師父,你可別是騙我,周家堡方圓百里敢騙我的人可不多。”
鄭晟眉頭往起一揚,道:“沒有本事,我怎敢攬下這份活,等我給老爺展示此法的精妙,老爺自然消除疑慮。”
周子旺神色稍霽,問:“你還需要什麼?”
“老爺在莊裏找十個沒染痘的娃來,等我上過葯,過七八日老爺看看便知。”
“好,”周子旺朝五六步外的周才平招手,吩咐道:“你什麼需要讓才平辦就是,你要是真有這份本事,就算我周家堡不識高人,我周子旺向你賠罪。”
周才平走過來,不看鄭晟。
周子旺又道:“才平,叫四個人護住小師傅的安全。”說完這句話,他背着雙手往內宅去了。
在這周家堡中還需人保護嗎?鄭晟心頭透亮。周子旺這是派人來監視自己,怕自己溜走。現在看來,彌勒教只怕都沒那麼簡單。見過那夜官兵的手段,他明白這世道中殺幾個人算不得什麼事,尤其他這種來歷不明的人
等周子旺去遠了,周才平走近一步,突然湊在鄭晟的耳邊小聲說:“小和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騙人。明尊弟子膽子真大,敢到周家堡來行騙,等你露出馬腳,我一定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我本來就很後悔,”鄭晟話里的意思周才平不明白,誰願意從二十一世紀回到元末。他今早被周才平又踩又打,對這位大少爺沒什麼好感,“現在請大少爺給我找十個七八歲沒染過天花的孩子來。”
“好,你自求別再落到我手裏!”周才平臉色赤紅,重哼一聲朝外院走去。
鄭晟回到熬藥屋中從秦十一耳後又揭了些痘痂,再研磨成粉用乳汁調成“水苗”。他把葯剛調好,門口傳來秦管家的聲音:“小師傅,娃都給你找過來了,正在在前院呢。”
周才平的動作真快。“來了。”鄭晟拿着調好水苗出門,來到前院,他見秦管家找來了四個男孩和五個女孩。他轉看一圈,指向自己曾住過的客房道:“讓他們進屋都躺好。”
孩子們在周家大院都怯生生的,不敢亂走動,也不管亂看,一個個乖乖的聽秦管家的話。這讓鄭晟少了許多麻煩,他讓孩子一排躺下,用細棉花蘸上“水苗”依次塞入他們的鼻孔中。
上藥,換藥,鄭晟怕“水苗”藥性不夠,讓孩子們在屋裏躺了近兩個小時,才取下棉花團,他們離去。
水苗中有天花病毒,也有秦十一自身產生的病毒抗體。快則五六日,慢則十日,病毒和抗體會同時在孩子們體內發作,到時候如果表現出輕微的天花癥狀並痊癒,就算種痘成功了。
鄭晟囑咐秦管家:“讓孩子們父母留意,一旦有什麼異常,立刻帶過來找我。”
“好的。”秦管家答應着,送孩子們走了。鄭晟這一天弄得一本正經,他失去的信心又回來了。
一直忙到天黑,鄭晟才空閑下來。秦管家領他去新住處,就在他熬藥的屋子隔壁,鄰近兩片練武場,離安頓張寬仁的房子不遠。
屋裏一張大床,一張小床。
秦管家指着乾淨的被褥道:“大少爺特地安排小師傅住這裏,十一睡小床。”回頭見門外無人,他湊在鄭晟耳邊悄悄透露:“外面有守衛。”
鄭晟輕輕點點頭,現在看來他要秦十一當幫手意外的收穫。秦管家突然對他變得如此熱切,也許是為了孫子。
次日,周家堡又有兩個小孩染上痘瘡,被安頓到牛棚中,堡內人心惶惶。
半下午,秦管家又來嘮叨,莊裏許多人去山神廟裏去給天花娘娘燒紙錢。
鄭晟哂笑,周家堡的人越恐懼,他成功后的名聲越響亮,他已經等不及了。
天黑時,周順臉上的丘疹爆出來的,臉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痘瘡。
鄭晟小心翼翼在他的痘瘡表面塗上蜂蜜,這玩意是很好用的消炎藥品。
周順高燒的厲害,整個人滾燙,渾身的汗水像是才蒸過桑拿。鄭晟擔心他出意外,讓兩個僕婦準備涼水毛巾給他物理降溫。
折騰到大半夜,鄭晟才回到住處睡下。次日清晨,秦管家急匆匆來透露:“小師父,那邊三個娃也發熱了。”
“知道了,”鄭晟翻了個白眼,吩咐道:“你今日燉上一鍋肉湯,給他們五人一人一小碗。”
周順的高燒斷斷續續,鄭晟一天沒歇。
半下午,周家堡陸陸續續來了些陌生人。
天黑前,鄭晟正在屋子裏熬藥,周才平突然推門進來。屋子裏亂糟糟的,周才平哼哼着說:“把事情先辦好,今晚不要出門。”
“嗯。”鄭晟也沒好臉對他。
天黑后,外面靜悄悄的,鄭晟和秦十一躲在屋子裏。突然,外面響起許多腳步聲,隔着窗戶見練武場中光影晃動,但沒有人說話。
腳步聲忙忙碌碌,鄭晟想起周才平的話,好奇心起,忍不住爬起來悄悄拉開房門。
他房門口守着兩個漢子,看見他露頭也沒在意,目光又看向練武場方向。
院子四周圍牆下放了一圈火把,練武場中光線昏暗,一百多個漢子整整齊齊站立,每個人雙手高舉一炷香過眉頭,朝西方而立。
周子旺身披一件寬大的黃色袍子站在最前面,手舉三柱香火朝西跪下,口中吟誦:“彌勒佛下世,救苦救難,祛病消災。”
一百多個漢子緊跟着跪下。
院子中只有周子旺一個人的聲音:“彌勒佛下世,救苦救難,祛病消災……”
一陣寒風吹來,鄭晟打了個寒顫,把門輕輕掩上鑽回被窩。彌勒教也有秘密聚會,但彌勒教的口號可比明教簡單直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