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余樹費力的推動巨大的石磨盤,握着木杆的手已經滲出血絲,他的肚子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身上帶來的破棉襖被收走了,只還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薄薄的外衣。
他又冷又累又餓,那天被土匪踹到的胸口還隱隱作痛,然而,他卻對自己的情況無知無覺,反而滿心擔憂自己的弟弟妹妹,怕揚揚還沒醒,怕妞妞害怕,怕他們被欺負,或者渴着餓着冷着。
想想又苦笑起來,他可能以後都很難再見他的弟弟妹妹一面,更別提替他們遮風擋雨,畢竟他已賣身為奴,人家都說賣身為奴就會比別人低一截,見到人連頭都不可以抬起來的。
余樹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淚水,卻聽門口傳來吵鬧聲,依稀還有揚揚的聲音,他伸長脖子,想從門縫看外面的情況,可這裏離大門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如何看的到,又出不了門,急得他抓耳撓腮。
大門口確確是餘子揚無疑,他這一路走來真是又氣又急又惱,但更多的卻是感動。他的大哥自賣為奴,只為替他治病。
餘子揚聽到時都驚呆了,妞妞並不知道詳情,只一味哭,一味說著大哥把自己換成藥給二哥治病。他聽的糊裏糊塗的,好半天才弄明白,余樹這是把自己賣了才換來這些藥材,他愣住了,心裏發苦,一想他餘子揚有什麼好的,值得余樹掏心掏肺對待,又想這古代人命果然不值錢,一個七尺漢子竟然只換得這麼三五包葯。
然不管怎樣,他卻是一定要把余樹重新帶回來的。
回過神來餘子揚不顧自身病痛,火急火燎地趕到鎮上唯一一家醫館時,卻被告知余樹已被轉賣給米糧店的老闆了。
他心裏無名火起,人命竟就這般賤,不過幾日說賣就賣。餘子揚一把拽起醫館老闆,讓他帶路,直接找到那家米糧店貨倉時,那些人竟說什麼也不讓他進去。
“我說小哥,你也別急,人呢,我就是帶到這裏邊來的,你等米店周老闆回來時定會讓你們哥倆見一面的。”醫館老闆整理好被抓鄒的衣服,樂呵地說,他顯然是知道餘子揚是不可能有銀子替余樹贖身的,還以為他只是醒了之後,發現哥哥不見了才會死活想見一面。
“李某就先告辭了。”醫館老闆說完,甩甩袖子掉頭就走。
才走兩步,又被餘子揚一把抓住,咬牙切齒說:“不,你不能走,你與我一起待那周老闆回來”。
“你這小哥,真是無理取鬧,快放開,老朽醫館還有事呢”,醫館老闆這會也惱怒起來了,大力掰開餘子揚的手。心裏暗道倒霉,原是好心看那人實在沒錢,才提筆替他寫下賣身契,讓他按手印抵了葯錢,可那人人高馬大,卻傻裏傻氣的,雖有一身力氣,可又做不了葯童,又做不了夥計,總不能白養着吧,又聽說米糧店周老闆家拉磨的驢累死了,正好那人力氣足,才把人賣過來,沒想到卻被這人賴上,真真是倒霉至極。
“哎哎,都圍我家門口做甚,呦,這不是李大夫嘛,這是怎麼的……拉拉扯扯。”老遠處走來一個極富態的中年男子,開口驅散周圍看熱鬧的人,而後看到醫館老闆拱手打了個招呼。
“周老闆來得正好,這小哥要見他兄弟,就是那日我帶來那人。”李大夫一拱手,指了餘子揚一下,就讓到邊上去了,這會也不走了,就在邊上看熱鬧。
“你就是周老闆,你讓我哥出來,我們不賣了。”餘子揚一聽這人就是周老闆,急急開口。
“我錢都給了,你說不賣就不賣,你當你誰啊”,周老闆嗤笑道。“我說李大夫,那拉磨的我可是當著面就給你錢了的,你總不會反悔吧。”
“這是自然,錢貨兩訖。”李大夫依然樂呵呵,擺出一副我自正義的模樣,令人作嘔。
“你個老匹夫,你說什麼。”餘子揚聽周老闆說把余樹買去拉磨,頓時急了,又聽李大夫把余樹當成貨物轉賣,怒火中燒,當時就想衝上去,叫邊上的人攔住了。
“周老闆,你用了多少錢,我要替我哥贖身。”餘子揚掙脫路人的束縛,從牙縫裏擠出兩句話,他眼裏冒火,彷彿要燒死那無良大夫。
“哦,你有銀子?”周老闆頓時眼睛一亮,他最近又託人買了只小驢,待餵養兩月就可以拉磨了,可比人工拉磨快多了,正愁着真金白銀回來的人浪費人呢。
“周老闆可別讓他蒙了,他要有錢他哥哪用賣身買葯啊”李大夫被他一瞪,倒退兩步,又覺得丟人,老臉一紅,惱羞成怒。
“沒錢贖什麼身,去去去。”周老闆聞言,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銀子就不勞您費心了,您只管告訴我需要多少銀子。”餘子揚憋了一眼李大夫,忽然就心定下來。
“八兩銀子,你要有八兩銀子我就把賣身契還你。”八兩銀子是周老闆可以接受的最低價了,也不是他好心不多開點,實在是他怕開高了,這人出不起,最後連八兩銀子都得不到,最後還要養着個無用的人。
“行,三日之後,我定要帶走我哥。”
“那你可要快點了,要是三日後你沒來,我可就把賣身契拿到官府過了文書,嘿嘿,到時候就算你有銀子,贖出來的人也是奴籍,三代之內可都是奴籍了。”
“呦,周老闆還未去官府入奴籍阿,你小子走運了”李大夫雖是這麼說,可心裏卻暗笑,就算沒入籍,你也要有銀子才能走這個運。
餘子揚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個說法,心下一驚,“那就有勞周老闆再等三日了。”他沖周老闆拱手,腳下生分,轉頭就走。
銀子,銀子,鹿茸是個名藥材,總不至於連八兩銀子都不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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