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突變
房間內,不二散人雙腿盤膝而坐,左手撫背,右掌按在曹凌霞的靈台要穴上,正在為她運功療傷。馬大夫不時地查探着曹凌霞的脈搏,一臉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房間裏的人雖多,卻是一片寂靜,人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救人的結局。鵬舉似乎不能忍受這樣壓抑的環境,低聲對我說:“哥,我出去看看。”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哦,出去看看也好,記得叫護衛們不要大聲喧嘩。”鵬舉邊點頭邊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出去。
不一會,鵬舉又進來了:“哥,曹大小姐好一點了沒?”我沮喪地搖了搖頭:“還沒什麼變化呢,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這時,皮彪低聲道:“義父,這個曹二小姐怎麼辦?她可犟着呢。”我這才注意到被皮彪扣住了脈門的曹凌雲,發現她留着長指甲的手已經將皮彪雙手的皮膚給摳得血肉模糊了,難得皮彪的忍耐力好,竟然一聲未吭。
有點歉意地低聲說道:“鵬舉,這個小姑娘平日和你的關係比較好,就交給你照看吧,你可得忍着點,千萬別出聲干擾了散人的運功。”鵬舉點頭接過曹凌雲不語。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我皺眉示意皮彪去看看。皮彪還未來得及出門,門卻被人輕輕地推開了,進來了一個身着鮮紅喜衣的人,正是我的新娘子王秀英,隨她進來的還有幾個中年女子,想來是她陪嫁的下人吧。
王秀英輕手輕腳地走到我的面前,低聲說道:“聽說曹家妹子身受重傷,妾身特意來看看,她情況怎麼樣?”
我無可奈何地對她說:“秀英,這種場合不適合你來的,再說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怎麼擅自把頭巾給取下來了,這可是犯忌諱的!”
秀英睜圓了雙目,有點詫異地說:“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我叫她來的?我不禁有些迷糊了,我有下過這樣的吩咐嗎?算了,反正人都已經來了,只好輕聲地告戒她要小聲一點。
不久,門外又傳來異響,我心中極為不快:“皮彪,你去看看那些兔崽子們在幹些什麼?”氣惱之下,連髒話都脫口而出,好在還記得努力地壓低了音調。
皮彪剛走到門前,異變突起。剎那間,房門四分五裂,無數銀芒由外向內飛馳而來,一時間異聲四起、塵土飛揚。我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物,馬上就意識到形勢的危險,立即將秀英撲倒在地,旁人反應也不慢,各自躲閃。
一道勁風擦耳而過,幸虧方才我反應得快,否則眼下就已經身受重傷,而非現在的灰頭灰臉了。敵人的暗器襲擊又猛又快,好在並沒有持續多久。也是,照剛才的情況來看,除非有大隊人馬來攻,要不然敵人是不可能有那麼多的暗器供他們使用,這裏終究是戒備森嚴的總督府!
暗器剛停,從門口快速衝進五名蒙面持刀大漢,皮彪等護衛立即抽刀迎上。奈何對方竟然身手奇高,只幾個照面,護衛們先後紛紛倒下,只留下皮彪一人在苦苦支撐。我急忙縱聲高呼:“有刺客,來人啊!”屋外卻無人應答。
好在林世傑見勢不妙立即上前阻擋,雖然只是一雙空手,但也能堪堪抵住對方的進攻。我抽空看了一下我方的情況,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我方在敵人的暗器進攻中雖然無人死亡,但是身手最高的不二散人卻因為要給曹凌霞療傷而躲閃不及,被敵人的暗器傷了左肩,目前正雙眼冒火地注視着戰鬥,還不知道暗器上有沒有毒藥。
房間裏我方的人雖多,但會武功的護衛都已經戰死了,剩下的人中,那些王秀英的陪嫁女子是不可能上前戰鬥的,她們眼下還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呢。還有幾個幹探,想來也是屬於那些武功不高的,要不然看見長官上前動手哪有不拚命相助的道理?
馬大夫倒是絲毫未損,但是他雖有高明的醫術,於此卻是毫無用武之地。算起來,真正能夠動手的只有鵬舉和被她拿住的曹凌雲了。至於王秀英,她雖是不二散人的弟子,但想來是屬於那種眼高手低的角色。恩,還有一個半吊子的我,勉強可以上陣。
敵人能從門口攻進來,可以想像外面的護衛們肯定是指望不上,一定早就被他們給解決了。雖然我在院外還有大批人手,可是他們在沒有我的指令下是絕對不會進入內宅的,何況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定有內奸!我心頭一陣明悟。要不然這些刺客是不可能把這一切安排好的,何況時機還把握得如此恰當。這一瞬間,我不禁冷汗淋漓,擺明了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隱藏在你的好友中的殺手!
到底是誰呢?我心中苦苦思索,一時之間卻毫無頭緒。罷了,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這些殺手突圍出去,至於暗中隱藏的敵人只有等待以後去細細查明了。
看似思索良久,其實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而已。眼見敵人將已皮彪、林世傑二人圍住狠下毒手,而他二人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不二散人終於忍耐不住,厲聲喝道:“住手!想不到武林中堂堂有名的大林五傑也會以暗器傷人,以多欺少!”
那五個蒙面人卻絲毫不停,其中一人怪笑道:“散人好眼力,我們如今不是江湖比武,而是為朝廷剷除叛逆!所以什麼武林規矩就恕我等弟兄不尊從了。散人若是棄暗投明現在還來得極!”
散人的眼中明顯有了輕蔑之意:“原來是成了朝廷的鷹爪啊,你們哥幾個倒是有了點出息,將你們大林派祖宗的臉都丟盡了!來!來!來!讓我來領教一下你們的絕世武功!”說完如同雄鷹一般縱身而起,一柄拂塵從上至下向剛才說話的那個蒙面人頭上掃去!
那個蒙面人怪笑一聲,迅速疾走幾步,避開了散人的含怒一擊。隨即五人之中分出三人偷襲散人,其中兩人還用上了暗器偷襲,只留下二人和皮彪、林世傑拚鬥。雖然是少了三個人,但皮彪和林世傑還是落於下風,只能勉強招架,顯然對方開始是留了一手的,目的是將我方的高手引了出來。
他們的偷襲是成功的,散人沒料到他們竟然無恥到了這般程度,要知道大林五傑在武林中的名聲僅比她低上那麼一點而已。在有心算無心之下,待散人落地時,身上又多了幾條血淋淋的傷口,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的模樣好不嚇人。
“師傅!”眼見不二散人受傷,王秀英尖叫一聲就要上前幫忙。我連忙將她拉住,以她的微末工夫上前只有送死。
將她拉住后,我注視着面前的爭鬥吩咐道:“鵬舉!看來是到了危險的時候了,你快將曹小妹放開,要她快去前面搬救兵,咱們所有人一起上,和他們拼了!”
就在此時,一直墨不做聲的馬大夫忽然大笑起來,聲音震得屋頂的灰塵都刷刷地直往下掉:“想不到我馬人屠今日又要大開殺戒了!大林派的小子們,讓你們開開眼,看看什麼是殺人的武功!”說罷他原本比較消瘦的身軀開始膨脹起來,片刻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胖子模樣。
大林五傑吃驚不小,紛紛放過對手全神戒備,為首的驚呼:“兄弟們小心,殺人如麻的馬人屠在此!”我心中又驚又喜,想不到馬大夫原來是個高手,看來名頭還不小。
這時皮彪和林世傑二人趁勢和我們會合在一起,林世傑搖頭道:“慚愧,虧我在怒江城中土生土長,竟然不知道馬大夫便是江湖上凶名遠播的馬人屠。”
馬大夫伸手撫須笑着說道:“老子正是凶名昭著的馬人屠!小子們。。。”說了一半,見對方有些鬆懈,也不待話說完,突然變臉揮拳朝大林五傑之一疾衝過去,速度奇快無比,那人急忙伸手擱擋。不料卻擋了個空,原來竟是個虛招。心知不妙但已經無法躲閃了,被馬大夫無影無蹤的一腳正中小腹,巨大的勁道將他騰空而起,飛出丈許后才被牆壁攔下,倒地吐血不止。
馬大夫一招得手並不停留,迅速沖向另一人。可惜那人甚是聰明,根本不和他接觸,只管後退。而此時,其餘的三人已經醒悟過來,眼見傷了自己的弟兄,忿忿地含怒夾擊。
鵬舉笑道:“今天幸虧大哥的伏着不少,要不然咱們兄弟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搖頭道:“哪有什麼伏着啊,我身邊就散人一個高手。今天全是運氣,我也不知道馬大夫竟然是個高手,還好是幫咱們的。你們也別閑着,快點幫馬大夫解決掉面前的這幾個人渣,還不知道外面還有多少敵人沒進來呢。”皮彪和林世傑相互對視一眼后先後向場中撲去。
鵬舉也大喝一聲:“大傢伙一起上啊!”一旁的幾名幹探也抽出刀向場中撲去,而不二散人也奮起餘勇沖了上去,形式對於我方來說是一片大好。
異變突起!剛才還在一旁趴在地上的幾個中年女子卻突然發動,數把明晃晃的飛刀直向我方人手的後背扎去,緊接着她們從懷中掏出匕首向場上的對手縱去。可憐那幾個幹探還沒與對方交上手就被背後的暗算給放倒了。好在其他的人身手都還可以,聽得耳後風響知道不妙,大多都勉強躲閃開了,只有皮彪一個人的左肩被飛刀命中鮮血直流。
我驚訝地看到了這一幕,又驚又氣地抓住了王秀英的手:“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心中一片凄涼,被心愛的人出賣,只覺得人生失敗莫過於此,還不如死了的好。
王秀英見我如此,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不是我!你。。。。”她陡然用力一拉,將無心反抗的我拉倒在地。
陡然的疼痛使我神智一清,定睛一看卻又肝膽具裂,一把長劍從王秀英的胸部貫穿而過,握劍的人赫然是我們要救的人的妹妹——曹凌雲。而撇撇欲倒的秀英卻幽然地看着我,吃力地一字一句的告訴我:“趙、郎,她、們、不、是、我、的、人,我、還、以、為、是、你、派、來。。”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給掩蓋了,而咳出來的卻是大口大口的鮮血。
眼神讓我心痛,話語讓我內疚,而鮮血卻讓我深深的恐懼:“秀英!秀英!你不會有事的,是大哥不對,不該懷疑你!你堅持住!我馬上就會讓最好的大夫來救你!我們還要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呢!”
我方在場中爭鬥的人本來都無暇注意我這一邊的情況,但眼下都被我飽含悲意的聲音所驚動,不由都扭頭看了一下。但是高手過招之際,又怎容分神?
場上的敵人無疑都是高手,他們抓住了我方人員的這一漏洞展開了殺招。只一個照面,我方的人除了技藝高超馬大夫之外,各個都受傷倒地,尤其是不二散人,簡直是倒地不起了。
此刻的我根本沒將場上的形勢放在心上,眼睛裏全是秀英痛苦的表情,心如刀割,從不輕流的眼淚也不知不覺地跑了出來,讓我感覺到手腳鬆軟無力,全似根本不是自己的一部分。為什麼人總是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呢?
時間流失的速度好象變慢了許多,我清晰地看見曹凌雲一腳揣在了秀英的腹部,同時用力地將劍往回拉。這本來應該是一瞬間的事,此刻卻好象慢吞吞的一幕一幕但又連貫地展現在我的面前。而我拚命地叫喚卻怎麼也叫不出聲來,就好象以前做的惡夢一般。
“夢!這只是一個夢而已!等下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的。”我在心中大聲地對自己說,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只是一個無聊的夢罷了。
但當曹凌雲終於將長劍從王秀英的體內抽出后,我看着逶然倒地的秀英,心中頓時明了: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在我和她的新婚之日,我即將永遠地失去她,眼前頓時浮現出我和她之間平時的點點滴滴。
“不!”一聲悲鳴終於從心而起、穿過胸腔,噴開咽喉而出,聲音傳得老遠,恰似一匹在荒原上對月悲嚎的孤狼。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我連滾帶爬地衝到了她的身邊,雙手無助地用力按緊那兩個還在流血不止的傷口。“沒用的。”一個聲音從我耳邊傳了過來。
我恍恍惚惚地轉頭望去,看見的是我親弟弟鵬舉那張充滿獰笑地臉。隨即,胸口一痛,感到一陣涼意直入心肺,仔細一看,一把匕首赫然只留下一個黝黑的柄部在我的胸口。
“畜生!”一聲怒喝傳來,原來是馬大夫在激戰之餘不放心我,正好扭頭看見了這一幕。有心想馬上過來幹掉在他看來是豬狗不如的鵬舉,怎奈他身邊的對手實在是多,且身手高明,在心急之下反而連中數刀。好在傷勢不重,他又是久經戰鬥的人物,當下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全心全意地對付面前的敵人。依仗着自己快速的身法和深厚的內力,在人群中不斷地移動,伺機給對手致命一擊。
我摸了一下插在我胸口的匕首,感受着它的真實。眼睛茫然地看着鵬舉,鵬舉移動了他的視線,好象不敢面對我似的:“為什麼?鵬舉?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難道我們不是相依為命的親兄弟嗎?”
聽見我‘喋喋不休’地詢問幾遍后,他猛地用兇狠的眼光瞪着我:“為什麼?全是因為你!你以為將我從東方白的手中救出來我就沒事了?告訴你你不救我還好些,救了我之後,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每天都要看別人的臉色來做人!”
他神情激動地走來走去,雙手還不時揮動着增加着他的語氣:“從小你就比我出色,家裏的人都只看中你,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你先用!無論我怎麼努力,別人都只會說:你比你哥還差得遠呢!要好好地向你哥學習。你知道我那時有多麼嫉妒你嗎?”
感受着體內生命的流失,我嘴角浮現了一絲苦笑:“我記得小時侯有什麼好東西,每次不管你在不在家,我都是給你留下了啊,還有,你和別人打架,我又有哪一次沒有幫你的忙?”
鵬舉的右手用力的一甩,彷彿要將什麼東西甩開似的:“我不要你吃剩下的臭東西,不要你玩厭了的臭玩具!我不要你幫我打架!那隻會讓我更加抬不起頭來,讓我始終生活在你的陰影之下!”
我無力地呻吟:“難道你就是為了這些?就是為了這些小時侯的事就要殺掉你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