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宋逸航八點多才回來接她,兩人坐在車裏也沒太多話要說,一路沉默着。
到了一家建築宏偉,門前車水馬龍的夜店門口,宋逸航帶着許良琴走了進去。
今天來的人沒有上次多,但也足有十幾人,許良琴認識的孟家齊和柴田久子都在,最讓她意外的是居然還看見了姜瑩!
“許良琴,我朋友。”宋逸航介紹得非常簡單。
眾人聽了有的很隨意地點了點頭,有的甚至連看都沒看許良琴一眼,但和宋逸航全都是十分熱情和熟稔地打着招呼。
許良琴也不去在意這些,坐下后就不停地去看姜瑩。
姜瑩見她如此便端着酒杯不聲不響地坐到了許良琴的身邊。
“你怎麼也在這兒?”許良琴見到姜瑩時其實是既吃驚又有些安心,畢竟有自己熟悉的朋友在她就不會那麼局促了。
姜瑩搖頭:“我也沒想到會遇見你們,家裏生意上的朋友請我來的,來了我才發現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都和宋家或多或少地有生意往來,早知道是來奉承宋逸航的我就不來了。”
“你來得正好,要不我還不知道怎麼和這些人相處呢。”
“這些人你相處不來,眼光高得很,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很排外的!”
從剛才這些人對自己的態度許良琴就已經看出來了,於是又問:“今天晚上他們因為什麼來兒?”
“因為什麼?哪有什麼原因,無非就是尋歡作樂,只要他們樂意,天天如此也不是什麼大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不過我倒是很奇怪宋逸航為什麼會把你帶過來。”
還沒等許良琴想好怎麼回答,外面就傳來一陣嘻笑聲,一群衣着性感的年輕女人擁了進來,其中一個更是硬擠在宋逸航和許良琴中間。
許良琴被擠得只好往姜瑩這邊挪,姜瑩不屑地哼了一聲:“全都是沒有廉恥的貨色,聽見這邊的風聲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趕着過來。”
看着這些清一色長腿、細腰、豐胸、錐臉、大眼的夜店公關,許良琴差點得了眼盲症,其他在場的女人多是和姜瑩一樣鄙夷地看着她們,男人則是一臉壞笑地享受着美人入懷的滋味兒。
宋逸航也同樣毫無顧忌地與身邊的美女調笑着,其他的公關則是不時羨慕地瞄過來幾眼,這不是爭搶的事兒,因為不是店裏最漂亮最媚人的公關是沒資格坐在宋逸航旁邊的。
“良琴,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宋逸航太過分了吧,就算要在外面瘋也沒必特意把你帶來,在你面前表演吧?”姜瑩生氣地看着宋逸航,又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一眼膩在他身上的那名公關。
恰巧那女人轉身倒酒正好就看見了姜瑩的眼色,她來回打量幾次姜瑩沒做聲,卻是朝同樣皺眉的許良琴嬌媚一笑:“這位小姐是和宋先生一起來的?”長時間在這種場合接待客人早就讓她練就了一雙利眼,自然分得清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可以惹。
許良琴正在思考宋逸航近來的變化以及他今天這樣做的意圖,不想被這女人突然一問,便微愣了一下才說:“是一起來的。”
“那您是宋先生身邊的工作人員嗎?”
“不是,只是朋友。”
那女人笑得更明艷了:“原來如此,那您可別怪我冒昧,您這身打扮和宋先生可一點都不搭配。”
“你已經很冒昧了,我想你的工作性質也不是評判客人的穿戴打扮吧。”許良琴一向的原則就是少惹麻煩少管閑事,今天之所以沒忍讓一個是因為宋逸航的表現讓她多多少少有些心煩,再一個剛才分明是姜瑩瞪她,這個女人卻來找自己的麻煩,明顯是欺軟怕硬,柿子挑軟的捏。
可惜自己不是柿子而是橙子!
女人立即委屈起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您別生氣,我就是剛才看您的表情像是對我們的職業有些偏見。”
“不是我有偏見,是整個社會都有偏見,不過就我本人來說對潔身自好、自力更生的人都是很尊重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做這一行就不潔身自好嘍?”女人更加委屈了。
就在這時已經有人性急地要帶着懷裏的公關出場了,許良琴看了嘆氣:“門外掛紅燈,門內一場空,如此而已。”
宋逸航聞言側身看了過來,那女人反應半天才明白許良琴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立時臉就紅了:“你怎麼罵人!”這分明就在諷刺自己是妓、女!
許良琴不再說話,低頭抿了口杯里的酒,事實如此不用爭辯。
“你去叫經理過來。”宋逸航突然對那女人說。
女人立即意識到自己今天鬼迷心竅惹了禍,想求情又不敢只好不安地起身去找經理。
很快經理就過來了,帶着那女人給宋逸航道歉還要敬酒。
“不用給我道歉。”宋逸航也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只是半閉眼靠在坐位上。
經理疑惑地看向自己家的紅牌公關,女人見狀只好又對許良琴鞠了一躬,許良琴笑着說沒什麼事。
經理見宋逸航不計較了,這才又恢復了長袖善舞的本色,直接將那女人換了下去,又叫來兩名更年輕的女孩兒陪宋逸航,宋逸航也沒拒絕。
“良琴,這樣你還要跟着他?”姜瑩小聲問。
許良琴沒有回答,仍是時而喝一口酒,時而看宋逸航和那些人聊天。
果然如汪新陽說的自己根本聽不懂、也不明白,這些人討論的生意也好、日常社交也好都是她平時根本接觸不到的,更不用說許多人還都是中英文夾雜在一起說。
凌晨一點多宋逸航見許良琴頻頻打哈欠便說:“到這兒吧。”
眾人也都跟着附和,而一直也沒有交流的柴田久子這時卻笑着問:“逸航,要不要到我那去?”
宋逸航看了她幾秒鐘:“改天吧。”
真是很有默契的兩個人,許良琴在心裏失笑,想分開就直說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的周折來暗示自己。
宋逸航對柴田久子的回答已經表明了他是想取消和自己在一起時對彼此忠誠的約定,這意味着什麼許良琴自然清楚得很。
姜瑩來回看着他們三個人,最後拉住要和宋逸航一起走的許良琴迅速說了一句:“有事給我打電話。”
許良琴點點頭這才跟着宋逸航離開。
回到宋逸航的住處許良琴對他說:“你每天都這樣應酬不累嗎?”
“這不是應酬,是消遣,而且我喜歡熱鬧。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宋逸航說完換了衣服直接回了卧室。
許良琴沒有跟着回去,而是默默地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收拾好,然後感覺有些餓就又去廚房給自己做了點吃的,順手將貼在冰箱上的食譜拿了下來揉成一團扔到了垃圾筒里。
將鑰匙□□和自己做的記賬本放到客廳的茶几上,許良琴在沙發上一直坐到天亮。
自己這段時間過得很開心,而且工作也有了,沒什麼捨不得的,希望自己離開后宋逸航能恢復正常的作息,別把自己身體搞垮了。
再次朝主卧室的方向看了看,許良琴這才拎起旅遊時用的旅行包走了。
她走後不大一會兒主卧室的門開了,宋逸航走了出來,眼裏還帶着血絲顯然也是一夜未眠,坐在客廳他看着茶几上的東西失神許久。
對於許良琴的突然回歸,蘇曉雨和吳承龍都沒有追問,反而像她沒離開之前一樣晚上嘻笑着約她一起去吃燒烤,三個人又是喝醉了才回公寓。
“良琴,你要是想哭就可勁兒哭,誰都不會笑話你,千萬別憋在心裏,男人都他媽的是王八蛋!尤其是有錢的男人更不是東西!”蘇曉雨在許良琴進房間之前對她說。
許良琴打了個酒嗝,無所謂地笑着:“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宋逸航對我不錯,我還是很感謝他的,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而且我和他在一起這麼時間也還是不了解他這個人,走到今天也算不容易。我沒事兒,快睡吧,我現在可是上班族了。”
從那之後許良琴每天認真上班,下班之後仍是寫小說,周六汪新陽約她去家裏聊了一聊,在得知許良琴和宋逸航分開后感嘆:“我本來還想勸你來着,既然已經分了那就再好不過。良琴,你要振作,千萬別為了那樣的男人作賤自己。”
“我不會的,怎麼你們每個人都這麼瞧不起我,曉雨大龍他們是這樣,姜瑩也跑來安慰我,現在你也如此,我難道是那麼脆弱的人嗎!”那天之後姜瑩很關心地詢問了她和宋逸航的情況,然後也是很欣慰地說她應該早就和宋逸航分開,還讓自己別太傷心。
許良琴笑着想,自己真的沒那麼悲傷,只是有點失落有點迷茫,本來很愉快美好的日子,一下子說變就變她需要一段時間調整。
汪新陽的父母很熱情地留許良琴吃午飯,許良琴不好推辭只好留了下來,和兩位老人家邊吃邊聊,一頓飯說說笑笑的也是很熱鬧。
又過了一個月,許良琴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心裏也不覺得那麼空蕩蕩地了,每天和同事談八卦聊網購感覺挺開心。
“我說都注意點,我剛才聽前台說王總今天過來了,而且很不高興,不知道為了什麼,咱們可別撞槍口上,都趕緊好好乾活兒!”從衛生間回來的張一娜進來就神秘兮兮地提醒大家。
眾人聽了也都跟着緊張起來,一個個腰板挺的溜直,再沒人笑鬧。
果然不大一會兒王中明和公司副總還有劉經理一起過來了。
“大家手裏的活先停一下,張副總有話和大家說。”劉經理說完就一臉嚴肅地站到了後面。
老總和副總一起過來還這麼正式地要講話,這是出什麼大事兒了,屋裏的人面面相覷都更加不安起來。
副總張景民先是輕咳一聲:“我和王總這次過來主要是因為公司出了很大的事故,兩天前有客戶投訴他們被其他中介的人騷擾,不只是騷擾而且還知道了他們選中的房源,極力推薦他們再去參觀其他樓盤,這是其一;其二公司內盤也被泄漏了出去,這才是損失最大的。我和王總連夜讓技術部門清查了一下,目前看來至少有上萬條房源和客戶信息被拷貝竊取。這樣龐大的數據泄漏除了後勤你們這裏其他部門是做不到的,所以今天我們要對這件事徹查清楚。”
“不是有監控嗎,而且每個人的電腦都是專用的,數據備註也有錄入人員的姓名,和泄漏出去的信息一核對不就清楚是誰了嗎?”趙春萌腦子快立即想到了關鍵問題。
“泄漏的數據幾乎涉及每台電腦,現在最大的疏漏就是公司一直出於人性化考慮、怕引起大家的反感而沒有在辦公室里安裝攝像頭,所以你們現在每個人都有嫌疑。”
等張景民說完,王中明才發聲:“這件事讓我心情很沉重,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經過重重審核才被錄取的,我始終相信大家的人品,但現在公司損失巨大我也不能再顧慮太多,那隻能是姑息養奸,在查出泄密的人之前,所有人的工作暫停,工資也不能予以發放!”
這下在場的人都亂了:“這不公平,公司查不出罪魁禍首還要牽連我們這些無辜的人,誰不指着工資養家餬口呢!”
“我覺得嫌疑人還是可以初步設定一個範圍的,像王總說的我們這些經過重重審核進來的人沒必要自毀前程,反倒是那些憑着關係進來的,沒學歷、素質低的人才最有可能出賣信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趙春萌也顧不得什麼面子,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公司里的關係派。
張一娜立即反擊:“憑關係進來的才最可靠,有人情在怎麼可能會去害自己人,學歷再高也不能和人品掛鈎!我倒是覺得那些學得多、腦子快的人才更容易有花花腸子!”
“張一娜,你的嫌疑可大得很呢。你平時不是總說你走的是銷售部經理的關係?上周人家跳槽了吧,你的人情如今可不在咱們公司了,你自然會把信息泄漏給他!”趙春萌直中要害。
這下所有人看張一娜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這確實是個很好的理由。
“你血口噴人,他又不給我發薪水,我為什麼要泄漏信息給他!我張一娜也不會做那麼無恥的事!”張一娜快氣瘋了。
趙春萌則是信心高漲:“王總,不只張一娜可疑,許良琴也有不小的嫌疑,在她來之前公司都是好好的,為什麼她才來兩個多月就出這麼大的事?聽說她為了進公司介紹人就找了兩三個,說不定就是有意為之!”
王中明一聽這話立即抬手制止趙春萌:“許良琴的人品我是可以保證的,不過你說的都很有道理,我給大家一周的時間考慮,希望有知道實情的人檢舉,更希望做錯事的人主動站出來,不多說了就這樣吧。”
趙春萌像是沒想到王中明會給許良琴打包票,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等王中明他們一走,張一娜立刻就和趙春萌吵了起來,然後逐漸演變成了關係派和考核派的派別大戰。
“良琴,你出來一下。”劉經理悄悄地將許良琴叫了出去。
劉良琴出了辦公室就見王中明站在外面。
“王總。”
“良琴,想必你是知道逸航在我們公司是有股份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沒好意和他說,你看你是不是能幫着先滲透一下。”王中明想自己待許良琴不薄,先讓她吹吹枕邊風,宋逸航估計還能少發些火。
許良琴為難地看着王中明:“王總,我和宋逸航已經不在一起了,所以我沒辦法幫你。”
王中明像是不太相信許良琴的話:“這不可能吧!”
“王總,這有什麼不可能的?難不成我還能騙您嗎?”許良琴苦笑。
王中明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上個月逸航還為了你花了那麼多錢請公司員工旅遊,怎麼可能這麼快你們就分了。”
想帶自己去旅遊就去唄,幹嘛還要請整個公司的人?許良琴覺得王中明說的話很不靠譜。
看出許良琴的疑惑,王中明嘆氣:“你當時不是和一個生病動手術的男人關係不錯嘛,逸航覺得對方挺不靠譜的就不想讓你和他多接觸,又怕你多心才想出這麼個辦法。誰知道這小子還是這麼反覆無常。唉!我還是親自和他說吧,你回去吧。”
許良琴心裏震驚不已,但也不好再多問,只能回辦公室。
“王總,許良琴既然已經和宋先生分開了,您看有沒有可能因愛生恨……”
未關嚴的門讓許良琴將劉經理的話聽了大半,顧不上再去想宋逸航的所作所為,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現在只覺得胸口有股出不說的難受,這樣看來比張一娜嫌疑還大的就是自己了!
接下來的一周,公司不再讓錄入數據的員工上班,又在辦公室里安裝了高清攝像頭,臨時雇了些外行的應屆畢業生來做這項工作。
王中明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這麼擅自處理許良琴,於是約宋逸航見面時不只把公司出的紕漏說了,同時也將許良琴目前的狀況告訴了他。
“肯定不是良琴,這點我能擔保。”宋逸航想都沒想直接替許良琴說話。
王中明立即說:“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親自在全辦公室的人面前給她打了包票。”幸好事前自己不知道許良琴和宋逸航分開了,不然他還真就不一定能這麼做。
宋逸航笑了笑:“這事兒也不難,泄漏信息的事小,最主要的是要把對手找出來。不是一周的時間嗎,下周一人都齊了我過去。”
“你不生氣啊,損失這麼大。”
“生氣,怎麼不生氣!但你不是還做對了一件事么,這就很好了。”宋逸航喝了杯中茶便不再多留起身就走。
王中明坐在位置上仔細想了想很快就明白過來宋逸航的意思,這做對的一件事自然是指自己沒有懷疑和冤枉許良琴了。
這傢伙到都分手了還這麼護犢子,少見哪!
宋逸航開着車在許良琴公寓附近兜了好幾圈兒,最後還是將車開進了園區。
上樓按了門鈴,開門的依然是蘇曉雨,只是這回她的態度可沒那麼友善了。
側身讓宋逸航進來,蘇曉雨繃著臉說:“你和良琴的私事我不應該多管閑事,但良琴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她幫過我,所以你再不樂意我也要說說。宋逸航,良琴這人有着最開放的態度,能無條件地接納我和大龍這樣的人,但她自己卻有一顆最保守的心,她對待感情不會三心二意,認定了就是個死心眼兒,請你不要總是傷害她!”
她是不知道許良琴為了什麼不去上班房門也不出一步,就連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和大龍強迫着才會吃點,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事兒和宋逸航脫不了關係,所以一見了宋逸航就很氣憤。
面對蘇曉雨的指責,宋逸航沒做任何解釋,而是直接走過客廳推開了許良琴的房門。
“曉雨,我真不餓,你別讓我吃了,我沒事的。”許良琴的聲音有些發悶還有些沙啞。
宋逸航站在床邊,看着整個人都窩在被子裏的許良琴無聲地嘆了口氣。
伸手將被子掀開卻見床上的女人眼睛是紅的、鼻子是紅的、臉也是紅的,顯然是哭得不輕。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許良琴哭!
“你怎麼來了?”許良琴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淚眼模糊地看着宋逸航。
人也瘦了,看了眼許良琴癟下去的小腹,宋逸航忽然感到一絲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