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年憶》

第18章 《他年憶》

(十八)

納蘭德性/愛死了秦燼的才華。

用美劇的*,hel。

當然這句英文直譯過來意思就不對了。

《他年憶》幾乎算是一部神作,秉承了類似昆汀塔倫蒂諾的“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風格,故事打破線性,運用各種經典蒙太奇鏡頭,敘事手法隨心所欲,結局更是出人意料;畫面上又接近岩井俊二的艷麗清新,尤其善用長鏡頭表現風景和人物心理,感情真摯細膩。

整個故事由一名中國留學生在紐約百老匯看到一出由中國編劇創作的戲劇《他年憶》引出。出於好奇,以及課題研究,他拜訪了那名編劇,同時也是近幾年蜚聲文壇的華人作家,發現對方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當讀到小說原稿時,他看到了序言裏“改編自真實故事”的字樣,由此展開聯想,進入情節,故事重現——

前半段色彩明麗,節奏舒緩,幾乎全程鋼琴伴奏,旋律時而輕快時而遼闊。講的是納蘭德性扮演的高中生陶往是一名孤僻而古怪的叛逆少年。班主任偶然間發現了他對同性同學有不尋常的關注,於是憂心忡忡找來家長談話。陶往父親早逝,母親為撫養他每天忙於工作,自認為疏於管教才導致兒子性格缺陷,得知他的同性傾向後痛心疾首,痛打一頓。陶往還是不以為意,時常逃學、上課走神。

班主任帶他去看了學校的三名心理老師,他都表現淡漠,從不配合。

直到第二個學期學校新來了一名年輕帥氣的心理老師,也就是安冬扮演的何方。班主任再一次把“問題學生”拎到心理老師辦公室,兩個男主就這樣見了面。

何方並不像其他老師那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第一句話反倒很溫和,說“我了解你的困惑”。起初還是不配合的,但陶往被心理老師的迷人外表和談笑自如深深吸引而不自知。後來何方常常叫陶往來辦公室詢問近來情況。陶往還是很少說話,但漸漸習慣了每天到何方辦公室的行為。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大概是春日午後的微風從敞開的窗子裏吹進辦公室的那一次,陶往開始卸下心防與何方談論心事。

他說他有幻想症。從小學起就是這樣,沒有一刻不在胡思亂想。他的世界跟別人的不一樣。

何方沒有驚異,跟他一起閉上眼,讓他盡情描繪幻想里的世界。

然後銀幕上出現大段大段沒有章法的絢麗色彩,隨着陶往的描述一點一點呈現出幻想中的世界。他說有海,畫面便出現一片蔚藍無邊;他說有白色沙灘,海浪泛白處就出現沙礫貝殼;他說日落,海天一線就有半個夕陽;他說遠處有綠色的稻田,海的對岸就有綠色稻田;他說你聽,何方就真的聽到了海浪鷗鳴……

何方問,你在那裏嗎?陶往說在的。於是白色襯衣的少年出現在畫面里。陶往問,我在那裏嗎?陶往說在的。於是俊朗挺拔的運動背心青年就出現在畫面里。

陶往每天描繪的畫面是不一樣的,有時是灰色城堡,有時是秘密叢林,有時是繁華都市,有時是無人沙漠。銀幕上變魔術一樣拼接起各種不可能有聯繫的圖案背景,色彩與圖形都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好像華麗而神奇的童話世界。

“我們去哪裏?”

“我們搭着乞力馬扎羅山的雪山纜車,去里約熱內盧。”

瑰麗的幻想。

某一天何方在幻想世界裏牽了陶往的手,某一天又吻了他的唇。

然後在畢加索畫作般的神奇世界裏顛鸞倒鳳意亂情迷。

……哎哎,可惜了,本來是絕對可以載入史冊的一段超級唯美超級富有想像力的船戲,被剪得不成樣子。只剩下兩顆腦袋交錯喘了幾聲,表情臨界於痛苦和痛快的邊緣。

早知道會被剪成這樣,納蘭德性表示那時候還不如乾脆就不用脫衣服,害他還在那麼多工作人員面前全、裸。他那時候才十六歲,還是個處。

當然拍完就不是了。

說回到電影。陶往就這樣跟年輕帥氣的心理老師在一起了,有時會去何方家裏“彙報思想”,那就又是一段優美的船戲。當然剪過以後就只剩吃吃飯而已。後來每天的幻想世界裏,場景都不再重要,甚至有時模糊得沒有背景,而其中兩個人物卻格外清晰。他們並肩,他們牽手,他們親吻,他們談話,他們笑罵現實世界裏無趣而庸俗的人們,嘲諷愚昧的人類給自己設下的條條框框生活枷鎖。至此畫面好像色彩爆炸一樣,達到絢爛的巔峰高、潮,看得人格外痛快。

何方說,等過個幾天,我帶你私奔,帶你去看真正的大海。

陶往說好。

正當一切看似走向圓滿的結局——一個心理研究者跟一個幻想症少年結成心靈和*的雙重伴侶時,銀幕里一場暴雨後,光影比例對調,色彩直轉陰霾,節奏迅速加快,明快的鋼琴換成了尖銳的小提琴和沉悶的大提琴,保持了後來的整整四十分鐘。真正荒誕的劇情才由此開始。

某日陶往來到何方家裏,正好撞見滿地鮮血,和同班女同學申儷被肢解的屍體。而何方正和另一個男人一起蹲在地上將屍塊裝進行李箱。

原來何方並不是什麼名牌大學心理學專業畢業生,而是一對江洋大盜中的“弟弟”。至於他那個同夥,到底是不是他的哥哥,還是另外的什麼關係,不得而知。

影片只是暗示兩人曾經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但此時已經對日後的選擇產生了分歧。本來何方潛入這所學校,就是為了給哥哥製造機會綁架某貪官千金,並通過手中貪官境外洗錢把柄勒索錢財。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行事,事後兄弟二人一拍兩散各自過活。不料哥哥綁架途中色心大起遭到反抗,失手殺死了貪官千金,只好來找何方幫忙處理屍體。

被陶往撞破后,何方哥哥立即起了殺人滅口的念頭。何方阻止了他,原因是說這孩子患有精神疾病,可以讓他來頂替他們背負殺人罪名,並且不用判重刑。

哥哥同意了。

但其實陶往是懂得的,他只是感到絕望,獨自逃到大雨里咆哮。何方捉住他,給他注射了致幻的葯,一遍遍給他描述“你是因為看到我跟別的學生親密所以嫉妒心爆發錯手殺死同學”的假象,企圖讓他信以為真。

陶往果然看到自己在幻象里殺人,細節都格外清晰。

何方還說,沒事的,沒事的,等一切過去,我會救你出來。

陶往最後沉默了。至於他有沒有真的信以為真,沒有交待。

就在此時,對弟弟懷有病態依賴的殺人犯哥哥想要挽留弟弟繼續跟自己一起生活,但何方一心想要逃離過去那種骯髒黑暗的生活。哥哥嫉妒心起,以為弟弟是為了陶往而背棄自己,於是揚言說要殺死陶往,並嫁禍給弟弟,以前兩人共同犯下的累累罪行也會推給他一個人,他手握證據,可以向警方舉報。

兩人爭執不下,何方憤怒之下錯手殺死了哥哥。

接下來何方把這起殺人案也嫁禍給了陶往,並極力向警方證明陶往患有精神病。

這一段安冬演得非常好,那種壓抑的恐懼、彷徨、痛苦、愧疚,和高壓之下表現出的異常冷靜的條理清晰。幾乎只用一個長鏡頭就跟下來他從殺人到處理現場到報案的全過程,微不可察的顫慄和淚水將內心的掙扎表現得淋漓盡致。

陶往被關進了精神病院。何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會救你出來,我帶你私奔。

然後何方再沒出現過。隨着愛的破滅,隨着絕望加深,陶往的幻想世界開始變得血腥陰暗,黑色海浪吞噬銹跡斑斑的游輪,無數人喪生於崩塌的城堡,灰色的天空裏瀰漫著刺耳的奚落和嘲笑。

當何方千方百計洗脫所有的嫌疑,找到哥哥私藏的積蓄,搭好逃亡太平洋中部小島的路,改頭換面回到精神病院接陶往離開時,卻被告知陶往已經在一個月前自殺身亡。

畫面出現纖塵不染的白色沙灘,少年安靜地面海而站,美得驚心動魄。唯有白襯衣上的斑駁血跡,和手裏滴血的刀子,還有身後一行鮮紅的腳印,觸目驚心。這是海報的出處。

回憶結束。

最後,留學生把小說原稿複印本帶回家珍藏,法律世家出身的表妹看到后驚奇地發現這故事跟課本里的經典案例十分吻合,拿回去給自己在地方法院供職的父親看,父親當年剛巧參與過這件案子的審判,立即起疑,重新組織團隊立案公訴,按照小說情節提示重新搜查證據,竟然真的有新發現,推翻了十八年前草率的結論。

《他年憶》作者被跨國通緝。

可笑的是,那件事後,他過得貌似還不錯,結過兩次婚,育有三個孩子,並且以獨特的寫作風格在境外嶄露頭角,名利雙收。

影片的最後,警笛聲中,那作者在手稿最後一頁寫下——ikille。然後在家中飲彈自盡。

……

電影散場特別安靜,整個放映廳氣氛沉重得好像剛開完一場追悼會。

納蘭德性聽到有人說“心裏堵得慌”。不堵才怪,這是秦燼的本事。

還有人在討論:“其實何方是愛過陶往的對吧?”

“一定是深愛過的,他之所以嫁禍陶往也是想擺脫過去然後活着跟他在一起嘛。只有先活着,才能談相守。”

“可是這是原則問題,他愛他就不會讓他背負殺人犯的罪名。陶往雖然精神不正常,但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被心愛的人陷害了拋棄了,並且還是為了救另外一個男人而陷害他,一定特別心寒。何方了解他的脆弱,一定知道他的害怕,可是還……哎,好不容易有人愛他,結果卻是在騙他……”

“看着納蘭圖圖在精神病院裏日漸消瘦的樣子我好心疼……真是太敬業了,看起來瘦得只剩骨頭了……”

可不是呢,當時他為了拍戲減肥到一百一十斤不到。

“其實兩個人都很可憐啊,都在掙扎。你們發現了嗎?主角名字連起來就是‘逃往何方’,彷徨呀彷徨……”

風瀟輕哼一聲:“這就是你們最傑出的作品?不怎麼樣。”

“土包子別跟我說話,不懂欣賞。”納蘭德性心不在焉隨着人流往出走。其實電影根本沒有看在心上,一直在想安冬說的話。他說三年前自己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謀殺。本來是想掛了電話立即面談的,安冬卻說今天還有事,約了明天中午見面。

他心跳如鼓,無論如何平靜不下來。

“我不喜歡安冬。”風瀟又說。

“哦?為什麼?”

“他傷害你。”

納蘭德性愣住,回頭看這個高大的男人。電影序幕還沒放完,黑白光影將他輪廓勾勒得朦朧美麗:“你是不是傻?那是戲了。”

“戲裏的傷害也是傷害,你們不都是真人演出嗎?我看到你為他傷心難過,那是真的難過,還有身體的消瘦,也是真的消瘦。”

“傻。”納蘭德性懶得解釋在片酬誘惑面前假戲真做什麼的都是小意思,對外美其名曰“敬業”“熱愛演戲”,屁,哪一個不是為名為利,捨得犧牲而已,演技高低而已。

雖然其實《他年憶》給他的片酬並不高,但他承認他是衝著名去的,“高逼格演員”的名頭。同樣的,安冬也是。

“而且他現實生活中也傷害過你。”

“嗯哼?你知道得倒不少?”納蘭德性笑笑,“不是他傷害我,是我傷害他。明天中午我出門一趟,你們不用跟着。”

“不行,你必須跟我形影不離。”

“為什麼?”

“我不確定,有多少人想要傷害你。”

納蘭德性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陷入沉思。這世界是怎麼了?怎麼誰都好像要害他的樣子,誰都又好像要保護他的樣子?剛才安冬電話里還說,讓他明天一個人來,千萬不要帶那個白頭髮的高大男人。

“記得我跟你說過嗎?這裏還有我們世界的人。但我不保證,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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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德性與惡靈演藝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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