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空了的心
一行人沉悶無言，帶着舒輕淺回了舒家，得知事情經過的舒家一時間氣氛沉重非常。
舒輕涵和舒凈已然成功得到混沌，從萬魘窟歸來，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失了顏色。舒輕涵雖然與她們接觸時間並不長，可卻明白墨珺對於自家堂妹的重要性，將心比心，若是舒凈，她怕是生不如死。
舒凈也是沒辦法相信，那般驚艷絕倫的人，竟然就此隕落，看着身邊舒輕涵臉色不好，她連忙靠了過去，兩人對視一眼，具是沉重與悲憫。
夏心妍和文蘊兒至今都無法相信會是這種結局，原本她們以為等事情結束了，就可以安心離開，回到下界。可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她一人。在舒逍幫助下，她與夏居晟取得聯繫，將事情始末告知於他。
夏居晟沉默良久，隨後沉沉嘆道：“你們不必挂念這裏，我們一切都好，好好陪着淺兒吧。”
舒家一家人此時都又是難受又是擔心，都不知道舒輕淺醒過來後會是何種模樣。
時間總是不會因為眾人的哀傷而停留片刻，轉眼間一個多月也就過去了。可這一個月對夏心妍她們而言分外煎熬，除了那場慘烈的大戰場景時不時閃現，在她們心裏戳上幾刀，還有就是舒輕淺一直昏睡不醒，整整一個多月沒有半分動靜。
舒逍等人幾乎將靈丹妙藥餵了個遍，也不見她睜開過眼。
比之舒家的狀況，流觴城則是一派歡聲笑語，墨淵的滅亡，讓魔族節節敗退，如今都被剿滅殆盡。可是沒有一個人知曉當初那戰的慘烈和代價，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至今無法走出悲痛。
一個多月來，夏心妍幾人輪流照顧舒輕淺，在這無盡的煎熬中等着她的醒來。這一大早，夏心妍和文蘊兒推開房門去看舒輕淺，映入眼帘的卻是已然空了的床榻。夏心妍臉色一變，急急道：“人呢？淺淺去哪了！”
文蘊兒愣了下，一臉欣喜道：“莫不是舒姐姐醒了？”她伸手探了下被窩，“還是熱的，她應該剛醒不久？”
夏心妍驚喜交加，拉着文蘊兒就跑：“我們去找她！”
兩人在後院穿過幾條迴廊，在一個假山旁的石桌邊，看到了坐在那裏的舒輕淺。
此時的她穿着一身素衣，及腰的墨發隨意披在身後。這一個多月她消瘦了許多，白色腰帶束住的纖腰，不贏一握。晨起的微光柔和朗曦，落在她蒼白的側臉上，襯得她有些柔弱。落在她身上的陽光，明明明媚非常，卻似乎沒有一絲溫度。此刻，坐在那裏的舒輕淺沉寂的猶如木偶。
夏心妍和文蘊兒眼睛都有些發紅，兩人強自忍耐着靜靜坐在她身邊。可是舒輕淺依舊在發獃，似乎絲毫沒察覺到兩人的到來。
夏心妍輕聲喚了句：“淺淺？”
舒輕淺睫毛顫了顫，微微轉過頭，空洞的眼中才聚起了焦距，她看着身邊的人，眼神怔忡茫然，“心妍，蘊兒，你們怎麼會在這？”隨後她皺了皺眉，有些迷茫道：“不對，你們是在這，可……可我們不該在無盡海域么？”
夏心妍眸光一閃，急聲道：“淺淺，你記得無盡海域？”
“為何不記得？不對，我……我總覺得我忘了很多東西，許多記憶我都連不起來了。”她表情有些痛苦，擰着眉道。
夏心妍柔聲道：“你別急，之前你出了點事，被傷了識海，一直昏睡了一個多月，怕是忘了些事，這很正常。”
“受傷了，我怎麼會受傷？”
夏心妍有些語滯，文蘊兒小心翼翼道：“舒姐姐，你記得墨淵么？”
“墨淵？我記得，他是……他是”她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最後低聲道：“我只知道他不是好人，卻不記得他為什麼不是好人。”
由於事先她們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也想好了對策。舒輕淺識海中所有與墨珺相關的片段全部被封印，自然許多事情也一起忘了。她將之前眾人商量好的答覆，斟酌着同她說了下，遇到墨珺的事基本就模糊過去了。墨珺佔據的記憶太過重要，她們根本就沒辦法圓過去，那塊空洞誰也彌補不了。
舒輕淺原本還是急切的想要聽她們給她講她忘掉的事情，可後來她卻發現夏心妍所說的依舊都是漏洞，許多也含糊其辭，最後也就恢復了淡然，怔怔地聽着。
夏心妍她們自然也都發現了，她直直看着舒輕淺，低聲道：“淺淺，我曉你現在的感受，可許多事情忘了必定有其緣由，所以有些我沒辦法同你說清楚，而且還有許多我們也不曉得。但是你要相信我們，我們是你的摯友，不會害你，所以不要思慮過多，也許有一天你會自己想起來，好么？”
舒輕淺看着兩人眼裏的焦灼難過，垂下眸子，淺淺笑了下，點了點頭。
氣氛陡然沉寂起來，舒輕淺又開始漠然發獃，那雙眼中沒有神采，蒼白而寂寥。夏心妍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她，強笑着道：“淺淺，你娘和月姨她們還不曉得你醒了呢？我……我去尋她們，蘊兒……”
文蘊兒自然察覺到夏心妍的情緒，她柔聲道：“沒事，你去吧，我留在這陪舒姐姐。”看着倉皇離去的夏心妍，再看看面無表情的舒輕淺，眼裏黯然傷神。
得到消息的幾人迅速趕了過來，臉上悲喜交加，圍着舒輕淺不斷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可隨後說話都極為小心翼翼，就怕提到不該說的事。
見到一眾親人的噓寒問暖，舒輕淺面上總算有了些表情，卻同樣很是淺淡。她能察覺到她們那小心翼翼的語氣，甚至能察覺到她們眼神里藏不住的擔憂和悲憫。她曉得同她忘掉的事有關，卻也明白不可能在她們那尋到答案，只是怕傷了她們心，兀自強顏相對。
舒輕淺的蘇醒讓舒家人總算開懷了一些，可卻依舊讓人憂慮。她們開始發現舒輕淺越來越寡言，情緒也少的可拍。從前的舒輕淺笑起來溫柔清雅，猶如春風般拂到心底，讓人很是舒服。而現在，無論這些日子裏夏心妍怎麼逗她開心，她僅有的那絲笑意，從不達眼底，也絲毫不見愉悅。
沈陌婉她們雖痛心，卻也無可奈何。自從將墨珺的痕迹，從舒輕淺記憶中抹去時，她們就明白，一同抹去的還有她的靈魂，她的喜怒哀樂。她雖還活着，卻也僅僅是活着了。
同樣痛苦的人還有舒輕淺，這些日子她看着身邊人對她小心翼翼，說話唯恐說錯了。娘親，月姨的眼底滿是擔憂，心妍蘊兒強言歡笑，費盡心思逗她開心，她心裏不是無動於衷，她也想回應她們，可是她好累，甚至連笑一下都無比的累。無論她如何努力，她總覺得自己的很痛。可是最讓她無力的是，她根本不曉得她為什麼痛，這種尋不到摸不着的痛苦，折磨的她寢食難安。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破了一個大口子，裏面空了一大塊，還冷得緊，蒼涼到一片荒蕪。隨着時間的流逝，這種感覺越發強烈，而到午夜夢回時她總會在夢裏看到另一個自己。她那時猶如一個旁觀者，看着那個無比生動的自己在同另一人說話。那個自己臉上時常流露出甜蜜歡樂，笑得無比愉悅，讓舒輕淺無比詫異。自己居然能流露出這樣的神態！而更讓她好奇的是，到底是誰能讓那個自己如此快樂。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她都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也看不到自己對面的人。
這段日子她時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抓着夢裏僅有的那點畫面不斷回想，藉以尋求一些安慰。她也開始明白自己忘掉的該是一個人，就是那個與她說話的人。
沉沉夜色中，陷入思索中的舒輕淺終於回過了神。手指無意間撫到腰間的玉佩，拿着玉佩她不由想到，那次問心妍它的來歷，她只說是一個人送給她的，卻不肯說是誰。而且分明是塊聖器，她卻打不開它，更奇怪的是，這世間是怎樣的人，肯將聖器送於她？
揉了揉腦袋，她不再去想那些。準備歇息時卻看到了放在床頭的儲物袋。這個她知道是自己的，放在這裏好幾個月都不曾動過。她想了想，伸手拿過它，神識進去看了看，突然頓住，視線落在裏面整整齊齊疊放着的一件白色的衣服上。
她將其拿了出來，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還未完工的外衫，看花紋樣式，很精緻，她也認出這是出自自己之手。細細看着衣服，尺寸樣式不是自己的，而且身邊親近之人也沒人貫穿白衣，恍惚間一道高挑的白色身影自她腦海中閃過，卻瞬間消散不見！她頓了頓，卻再也抓不住，可她卻明白，這件衣服的主人定是自己夢中看不見的那人，而且是個女子。自己能給她做衣服，那麼這人與她的關係定是親密非常。可是一個如此親密的人，她不記得了，娘親她們為何不讓她想起來？還有，都這麼久了，那人為何不來看她？想到這裏，她的心卻猛然一痛，透着酸澀，透着委屈，最後竟發覺自己流了滿臉的淚。
她擦了擦眼睛，繼續翻着，卻在一處冰冷的地方看到了許多冰雕的小人，她一一拿將出來，有各個年齡的自己，又心妍，月姨。娘親她們，一個個栩栩如生，可見雕刻之人的水平。隨後她腦子裏猛然一閃，又開始找，又發現了兩塊冰畫。其中一幅有一個女子，而那女子俯身虛壓在一個衣衫半解的女子身上，而那女子赫然是自己！
她只覺得腦子轟得一聲炸開了，眼前一片昏黑，裏面尖銳的痛意讓她痛呼一聲，差點將手裏的冰畫扔掉，卻被她死死忍住！放好畫后，她才抱着頭蜷在了地上，死死咬緊牙關，忍受那劇烈的疼痛。直到她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她才虛脫般的躺在地上隨即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第二天早上，沈陌婉朝着舒輕淺房間走來。剛踏上台階，舒輕淺就打開了們，只是她神色憔悴，臉色蒼白，整個人彷彿受到了打擊一般，看上去虛弱得很。
沈陌婉心裏一急，瞬間閃了過去扶住她，急急道：“淺兒，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般模樣？”
舒輕淺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搖了搖頭，“娘親，我沒事，只是昨晚夢魘了，今日有些累。”
沈陌婉摸着她的腦袋，憂聲道：“怎麼會做噩夢呢？你臉色不好，既是累在去休息一下，娘親守着你，就不會再魘住了。”
舒輕淺看着沈陌婉，眼睛突然有些酸，她忍了忍，開口道：“我不想睡，我想出去走走。”
沈陌婉臉色一喜，“真的么？你都悶了兩個多月了，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讓心妍蘊兒陪你一起去可好？”
“娘親，她們這些日子也不輕鬆，就讓她們休息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擔心。”
“只是？”沈陌婉心裏有些放心不下，卻正好看到夏心妍兩人過來了。
“淺淺，我和蘊兒來上界這麼久一次都沒出去玩過，你怎麼可以獨自逍遙不帶我們，我們也要去，你不可以拒絕！”夏心妍這段日子一直是以這種狀態同舒輕淺說話，而且舒輕淺雖然變了許多，可心軟的性子一點沒改，終是耐不住夏心妍，點頭答應了。
三人一路悠悠前行，在流觴城中四處走着。偌大的流觴城早就恢復了平靜，街上人聲鼎沸，一片繁華。
夏心妍和文蘊兒從不曾出來耍過，心裏甚是快意。只是不放心舒輕淺，壓下玩鬧的心思跟在她身後，時不時買些小玩意兒逗她開心。雖然她依舊沒多少表情，可是眼裏卻有了些情緒，讓夏心妍她們還是倍感欣慰。
三人走過兩條長街，行在前面的舒輕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也落在了遠處。
夏心妍和文蘊兒見狀也停了下來，一路上舒輕淺除了等她們，從不曾駐足。兩人忙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並沒什麼特殊的，只是一個小攤。夏心妍仔細判斷着，同文蘊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上面的一面小鼓。文蘊兒示意了一下，夏心妍會意立刻走上前去，指着那小鼓問道：“店家，這鼓如何賣？”
舒輕淺怔怔地看着她，耳邊回蕩着，“店家，這鼓如何賣。”聲音清冷悅耳，一遍遍縈繞在耳際，讓她的心緊緊縮在一起。她恍恍惚惚地看着夏心妍滿臉笑意的將鼓塞入她手裏，“淺淺，這給你。”
她直直地看着硃紅色的撥浪鼓，點了點頭，隨後緩緩朝前走去，手裏動作輕搖，咚咚的鼓聲，回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空靈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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