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逃脫囚籠

聶和尚早在童子鬼母一巴掌把他拍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單憑肉身的力量絕非她的對手。雖然虛空藏手印是「餓鬼所歸、畜生所依」，但是它最大的用處還是「人之正導」，修補身體的損傷，增加真氣強度，讓**的力量更加強大。用虛空藏大手印對付這等凶靈，不過是隔着靴子給她撓痒痒，根本無法煉化她的戾氣。

如此一來，在和尚學過的所有手印真言當中，唯有威力奇大的北方不空成就如來手印，才是對付童子鬼母的最佳良策。北方不空成就如來手印雖然厲害，但是一旦化身舍沙龍，就會神智全失，身體由舍沙龍本能控制，遇神殺神，見佛殺佛。如果僅僅需要面對童子鬼母，他絕不會猶豫，但是周小蝶也在場，任由舍沙龍凶性大發，她也難逃一死，這是善良的和尚決不願看到的場景。

眼前鬼母即將追上周小蝶，容不得他細想，當下就捏出手印，喝出真言，變成舍沙龍，七頭齊出，將鬼母從牆壁上扯了下來。和尚憑着強韌的毅力，意圖控制舍沙龍狂暴獸性，雙方意志在舍沙龍七顆腦袋裏你爭我奪。舍沙龍最喜吞噬靈魂，增強法力，眼見咬中靈力十足的獵物，卻被和尚的意志干擾，無法下口吞食，便做了妥協，把中間那顆蛇頭讓與和尚控制。

和尚指揮這顆蛇頭，靈動如臂，不由大喜，心道：「假如能給我多一些時間，我必定能降伏舍沙龍的獸性，將這北方不空成就如來的畜生化身，徹底煉化成為自己的化身！」

他與舍沙龍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時候，卻被童子鬼母鑽了空子，捏住七寸，進而蛇身擺動，雙雙砸向石壁。鬼母得到喘息機會，變出十幾條手臂，死死掐住七頭蛇七寸處，剩下的手臂舉錘重擊，卻被舍沙龍身軀纏住，險些勒得靈力飛散。

正在相持不下，周小蝶坐在青蛇雕上墜落下來，將鬼母砸個半死，昏昏沉沉，分不清南北。七頭蛇各自瞪着眼睛，看着送上門來的美味。和尚率先出舌，舔了舔小姑娘白皙的脖子，讓其他六顆蛇頭停了下來，等待他獨自享用。哪知和尚舌尖一挺，將周小蝶彈起，送到自己的腦袋上。

周小蝶又驚又喜，趴在巨大的蛇頭上，緊緊扒住盾牌大小的鱗片，不敢動彈。她突然發現四周靜了下來，抬頭看去，只見六隻汽車大小的黑色蛇頭悄悄揚起來，蛇眼中透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喜、怒、哀、懼、惡、欲，唯獨少了一個愛的神態，想來是身下的蛇頭的表情。但是，無論這六雙眼神如何精彩，周小蝶還是看出隱藏在它們眼睛深處的**，那就是：吃掉自己這個可憐蟲！

六個蛇頭閃電般啄下來，周小蝶驚聲尖叫，臉色變得雪白，猛然身子一沉，竟然躲開了這一次攻擊。六條蛇頭撞在一處，頭腦昏沉，甩了甩腦袋，這才發現是自己的兄弟在搗鬼，不由嘶聲怒吼，又向周小蝶咬來！

聶和尚只覺這具化身越來越靈動，順着他的意志東躲西藏，突上突下。他馱着驚呆了的周小蝶，在六條粗大無比的蛇軀之間穿行，速度比其他蛇頭還要快上三分！

六顆蛇頭捉不到眼見就要到嘴的美食，爆嘯連連，揚起巨大的身軀砸來砸去，亂石紛飛。聶和尚猛地挨了一下，身體劇痛，難過的想要吐血，心道：「這樣不是辦法，須想一個良策！」他衝天而起，躲開六頭的襲擊，突然看到九龍封魂陣門戶大開，喜道：「就是它了！」

和尚分出神**，試圖控制舍沙龍長長的尾巴，舍沙龍正拚命爭搶食物，對此毫不在意。和尚順利搶到尾巴的控制權，猛然收縮身體，盤作一團，尾尖奮力一彈。竄起十幾丈高，從天花板上的黑洞中穿出，落到陣外！

只見眼前還是那死氣沉沉的太平間，燈光昏暗。周小蝶欣喜萬分，雙手捏了一道法決，九座青蛇雕塑額頭上的禁靈符突然燃燒，九龍封魂陣再次啟動，門戶也漸漸消失。她雙手離開蛇鱗，卻不料身下蛇頭猛然向前竄出，頓時掉落下來，嚇得哇哇大叫。

和尚躲開六顆蛇頭的攻擊，突然腦門上一輕，頓知不妙，慌忙扭頭，舌頭向前一探，將周小蝶接住。舍沙龍的舌頭長達三四米，如同一個軟軟的肉墊，將周小蝶包裹起來，含在嘴裏。然後聶和尚控制着蛇頭和尾巴，腦袋向前一頂，將太平間頂塌一面，飛速遊了出去。

舍沙龍的速度如同高速火車，一路將第一人民醫院撞得稀巴爛，毀壞花草樹木無數，將半夜睡不着覺的精神病人嚇成正常人。事後這些痊癒的病人四處宣傳他們看到了妖精，又被當成精神病人關了起來。

和尚控制舍沙龍身體，飛馳在大馬路上，這次六顆蛇頭卻沒有再攻擊他。原來它們看到他將「食物」吞進嘴裏，以為食物已經進腹，對於「兄弟」先前的背叛，也不放在心上。六顆蛇頭蜿蜒抬起，瞪着幽幽的眼睛看着城市的夜景，對一切都萬分好奇。

它們突然覺察到那一棟棟鋼鐵建築裏面，有數不清躍動的靈魂，不由蛇涎飛濺，口水嘩啦啦的流下來，欣喜異常。六顆蛇頭如炮彈一樣飛快伸縮，將高樓大廈捅了一個又一個窟窿。所幸的是，和尚遊動速度太快，它們根本來不及叼出裏面的人類。六個蛇頭對控制身體的「兄弟」相當不滿，「絲絲」亂叫，讓他停下，也好大吃一頓。

聶和尚哪裏敢停下來，只得沒命的遊動，向前飛竄。他頭痛萬分，希望儘快耗盡體內的法力，變回真身，可惜這幾天他修鍊虛空藏大手印頻繁，真氣雄厚，足足圍繞未明市跑了一圈，才將法力耗盡。

六顆蛇頭帶着不甘不忿消失，聶和尚也變回真身，誰料他遊動速度太快，慣性狠狠的將光着屁股的和尚拋出，滑動數百米才停了下來。而原來含在蛇口中的周小蝶，也被拋了出來，不巧的是，周小蝶本應該出現在和尚嘴裏，但是變成真身的和尚嘴根本容納不下女孩的身軀，所以她出現在和尚懷裏，因此和尚毫無意外的吻到周小蝶的肌膚。

更不巧的是，這肌膚柔軟香甜，是兩片薄薄的唇。

聶和尚全身**，大汗淋漓，身體再次虛脫了。這是變成舍沙龍的後遺症，也是被這一吻嚇出的冷汗，他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胸腔迫切需要的空氣也摒棄了，不敢呼吸。

如此近的距離，兩人四目相望，都不知該怎麼辦。和尚竟然能看出女孩兒臉上漸漸爬起的紅暈。

「呼！」和尚體力消耗太大，終於忍耐不住，鼻孔噴出胸腔中的濁氣。

唇分。

四目躲閃。

周小蝶扭過頭去，女道士捉着衣角，扭扭捏捏道：「我是個道士，你是知道的……正一派的男人是火居道士，不忌婚嫁。但是我們靈寶派的女道士是……」她低聲道：「是不能成親的，你是知道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訥訥道：「除非……」她剛要說「除非還俗」，哪知更為木訥的和尚尷尬的說：「還好，還好，我也是出家人，不能結婚。」周小蝶臉上的紅暈消失得乾乾淨淨，面容慘白，冷冷道：「是啊！你不但是個出家人，而且是個老妖怪！這輩子都別想娶妻生子了！」

女孩站了起來，全身**的，都是和尚的口水，她不以為意，冷笑道：「想必你在未央大學也聽到過姑奶奶的名聲，姑奶奶喜歡的是女人，對你們這些臭男人，一丁點興趣也沒有！」她的目光落在和尚身上，發現這個死禿頭居然全身**，又羞又怒：「你的衣服呢？」

和尚蹲在地上，雙手抱緊膝蓋，遮住羞處，不敢抬頭，羞愧道：「都碎了……不過我的袈裟應該還在太平間裏……」九龍封魂陣是一個特定的空間，它可以無限大，也可以小如芥子，並不會佔用現實空間。而落入陣中的物體，也會相應的被扔到現實世界裏。

「你躲在草叢裏，不要讓警察抓到了。我去幫你找回來！」周小蝶懷着報復心理，讓和尚躲在公路邊上陰溝中的荊棘叢里，然後在雙腿上綁着神行符，嘀嘀咕咕罵著和尚，向第一人民醫院跑去。

「死光頭！花和尚！暴露狂！沒膽鬼！淫僧！豬八戒！唐三藏……」

她來到第一人民醫院，點燃隱身符，走向太平間。只聽前面人聲鼎沸，吵吵嚷嚷。聶和尚馱着周小蝶逃出醫院的時候，發出巨大的響聲，一路破壞，如同龍捲風過境，將醫院值班的護士醫生驚醒，紛紛出來察看。一路順着破壞的痕迹，他們來到太平間門前，只見面向東面的水泥牆，坍塌一片，從太平間向外冒出白皚皚的霧氣，顯得甚是詭異。

醫生膽子最大，但是同時膽子也最小，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夜晚，這樣一個地點。他們都站在太平間外，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卻沒有一個人敢走進去察看。

「這霧氣是由於太平間裏太冷，而外面太熱！」周小蝶鄙夷的掃了他們一眼，走進太平間，撿起袈裟走了出來。她懶得理會這些疑神疑鬼的醫生，大步向外走去。

這時，她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孩童聲音：「爸爸，抱！」周小蝶打了個冷戰，尋聲看去，只見醫院主治樓的陰影中，一位醫生滿面笑容的抱起一個兩三歲的小孩。那小孩身穿紅肚兜，皮膚雪白，粉嘟嘟的小臉甚是可愛。

「不可能……」周小蝶心臟幾乎都停止跳動，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鬼娃娃。

「我明明重新啟動了九龍封魂陣，他怎麼可能逃出來？」周小蝶哪裏知道，童子鬼母早在和尚運用妖身，彈出九龍封魂陣的那一剎那，變成童子之身，抱着舍沙龍的尾巴尖，跟着逃了出來。

在那混亂的一瞬，逃脫囚籠的，斷不止他們倆！

那醫生顯然是被鬼娃娃迷了心竅，抱着小鬼緩緩的走了。周小蝶想跟蹤過去，但是自知遠非童子鬼母的敵手，如果被她發現，自己難逃一死！

「只有去找和尚商議了，那個妖僧雖然是頭蛇妖，但是還有些正義感，如果他不幹，休想從老娘手指縫裏摳出一分錢！」周小蝶知道聶和尚柔弱可欺，但是想到另一個問題，又皺緊眉頭：「師門規定，凡遇見妖孽，必要殺之。但是妖僧是個好妖怪，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殺妖呢？」

「師門的臭規矩先丟在一邊，我不說誰知道？」周小蝶想到這裏又高興起來，快步趕回去，心道，「如果聶妖僧降伏這頭童子鬼母，那也算對人間立下大功，從此做一個降魔衛道的妖僧，卻也不錯！」

周小蝶聰明伶俐，想法是好，但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傳統那種根深蒂固的看法，是她一個人的力量所無法改變的。她也沒有料到，人性，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平時與你知交甚歡的人，在你不注意的時候，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捅你一刀。

她低估了人性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