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符不為喜，鬼作引路人
「那和尚，是一隻長着七顆頭的蛇妖！」榮升大廈三十層的一個總統套間中，緋若蘭打着點滴，有氣無力的對一哥說。
榮升大廈是榮升集團總部，雙子大樓，樓層之間有天橋相通，甚是宏偉氣魄，是未央市的代表性建築。榮升集團董事長張浩然就住在頂層，他喜歡站在高處，俯覽眾生，那是一種高高在上，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浩然，那妖精咱們惹不起！」緋若蘭想起昨晚的情形，還是忍不住打個冷戰。那種蠻橫絕倫的力量，絕非人間氣象。
「惹不起也要惹啊！」張浩然嘆息一聲，道，「想當年我出道時，一沒錢，二沒人，幸好蒙你青睞看重，輔佐我打下這一片基業。若蘭，如果不是你，我早已被人砍死在街頭，哪裏能有今天？但是也是因為你，手下人對我頗有怨言，認為我是因為女人的緣故，才有今日的成就。如果被他們知道你身受重傷，一定會順着妖僧聶小刀殺死丁沛這個因頭，上門找我麻煩，逼我下台！」
「浩然……」緋若蘭痴情的看着他，突然道，「咱們退隱吧！」
張浩然苦笑一聲，道：「退？退到哪裏？我結下這麼多仇家，能夠退往何處？你的身手雖好，如果數百桿槍對着你，你能躲得開么？他們之所以不敢動我，就是因為我手下有槍有人，如果退隱，誰來保護咱們倆？」
緋若蘭默然，突然道：「我此刻身受重傷，看來只有請父親出手了！他老人家的武功高我十倍有餘，已經達到以武入道的境界，有他出手，那妖僧難逃一死！」
「可是岳父大人當年反對你我的婚姻，」張浩然猶豫道，「已經宣佈和你斷絕父女關係，恐怕不會來幫我。」
「父親他最好面子，斷絕父女關係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緋若蘭罕見的露出小女兒家的幸福微笑，道，「如果他知道我被人打傷，肯定會來找那人報仇！浩然……」她輕輕握住張浩然的指尖，道：「我知道你和父親合不來，求你看在我的情面上，給他磕個頭陪個不是，畢竟咱們都是一家人。」
「我答應你。」張浩然笑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可以再抽煙了！」他板著臉，從枕頭下搜出一包女士香煙，道：「抽煙對身體不好，而且你還受了傷，藏在枕頭下我就不知道了？」
「人家也是覺得好玩嘛！」緋若蘭吐吐舌頭，鑽進被窩裏。
張浩然搖搖頭，把香煙裝進口袋裏，走出房去。他來到天台，隔着玻璃觀看城市裏的風景。玻璃中張浩然的影像一陣模糊，轉而又清晰起來，那雙黑色的眼珠突然變成褐色，瞳仁扁長倒立，散發著妖異的光芒，自言自語道：「七頭的眼鏡王蛇，只有舍沙龍那蛇妖才是這種不成熟的形態！聶小刀，你不過是印度佛門的護法妖神，竟然也敢落我的面子，活得不耐煩了！」
「眼下我還不宜親自出手，只得暫且放你一馬，等到我圈養三百年之久的鬼仆成熟之時，吸收它的靈氣，我的妖力必然空前龐大，舉世再無敵手！到那時，別說是妖都、道都，就算是酆都鬼域，我也敢闖上一闖！」
「我在未央市盤踞三百年，忍氣吞聲，不敢顯露手段，為的就是今年七月十五鬼仆成熟之時！到那時，我勢要將此地變作人間地獄！」
「這次我們行動的目標是第一人民醫院！」夜間十一點左右，周小蝶帶着和尚來到第一人民醫院，對他道，「這次行動是我師門頒佈的一次‘家庭作業’：收服一隻百年厲鬼。」她此刻的衣着是一身黃色道袍，背帶八卦圖，一條束帶緊緊勒住芊芊細腰，秀髮披肩，凸凹有致的身材顯露出驚心動魄的美麗。
「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命魂，天沖魄、靈慧魄、氣魄、力魄、中樞魄、精魄、英魄。天魂和地魂都不在人身上，遊離在宇宙空間之中，只有擁有**力的人，才能召回天地二魂。天魂也就是咱們修道者所說的元神，地魂就是身外化身。」周小蝶從袖子裏掏出一把桃木劍，然後又掏出一堆硃砂道符。道符上的文字與《倉頡天書》中的文字有**分神似，似乎也含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她的袖子彷彿是一個無底洞，什麼東西都能放進裏面。
周小蝶知道聶和尚法力低微，恐怕對厲鬼的形成不甚了了，趁此機會耐心講解道：「你們佛家主修地魂，也就是身外化身，能夠變化各種形態，手印配合真言使出，便能暫時將地魂拉入身體之中，化身佛陀、菩薩或者金剛、天龍，威力甚大，不過都是些幻影，不是真身。而我們道門主修天魂，淬鍊元神，用強大的力量將天魂拉入體內，而後溝通天、人，借用自然的力量。但是上古的時候，那時的神人都可以將天地二魂拉入體內，他們的身外化身也是實體，比現在的功法高了何止百倍！」
聶和尚心中一動，想起自己使出北方不空成就如來手印，變成妖神舍沙龍，那是的的確確變成了妖怪，並非佛門的身外化身，與周小蝶口中的上古功法有些類似。「難道那圓盤上的字比現存的佛道兩家修鍊法決還要高出一籌？甚至能同時將天地二魂合一？」
「鬼這種神秘的生命是沒有天地二魂的。七魄相互關聯，每一魄都形成一道氣輪，天沖魄位於頂輪，靈慧魄位於眉心輪（月輪），氣魄位於喉輪，力魄位於心輪，中樞魄位於臍輪，精魄位於生殖輪，英魄位於海底輪。這七輪構成命魂，人的性命有長有短，就是由這七輪決定的。人類正常死亡后，如果魂魄留在陽間，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命魂就會消散。頭七天消散的是天沖魄，之後靈慧魄，接着氣、力、中樞、精、英等魄，每隔七天，就會消亡一魄。七七過後，魂飛魄散。」
周小蝶將一串道符挑在劍尖上，伸手一點，道符頓時燃燒起來，向外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力量。這串道符燃燒速度慢得詭異，如果是平常的紙張，片刻就會化作灰燼，而周小蝶先天一氣頗為精湛，已能控制道符燃燒速度。
「厲鬼是由怨氣形成。人類老死、病死，都屬於正常死亡，命魂消耗殆盡，靈魂都會被地獄裏的輪迴血池吸引過去，喝過孟婆湯之後轉世投胎。而如果是非正常死亡，輪迴血池無法感應到他的魂魄，只得留在陽間，這時候才會形成鬼。」
「如果這隻鬼死得不甘，死得委屈，死得有怨氣，就會變成厲鬼！厲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害死他的人索命，等到他吃掉第一個靈魂之後，他的靈慧魄會變成血紅色，靈智被殺**充斥，變成一個機械的吞噬靈魂的魔頭！」周小蝶眨眨眼睛，道，「知道咱們市屈死枉死的人最多的地方在哪裏么？」
聶和尚抬起頭，看着第一人民醫院的牌匾，雙掌合什道：「庸醫殺人最多，為什麼沒有厲鬼索命？」
「那是因為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命太多了，身上形成一道煞氣，就算是厲鬼也不敢近身，所以這些鬼魂都會聚集在他們死亡地點周圍，伺機索命。因而，醫院成了厲鬼最多的場所！」周小蝶眼睛越來越亮，眨眼睜眼如同一明一滅的星星，道：
「我調查過了，第一人民醫院的前身是一百多年前教會建立的聖保羅醫院，所以絕對有可能存在百年厲鬼。如果是一般的百年厲鬼，我也無須你的幫忙，自己就輕鬆搞定。但是！」她俏美的臉上充滿煞氣，冷冷道，「但是抗戰時，這裏被日軍佔領了，建造惡名昭彰的七三一醫院，用中國人做生化實驗，上萬人的屍體就埋在醫院下面的萬人坑中，戾氣衝天！經過大半個世紀的自相殘殺，恐怕這裏蘊育出的百年厲鬼，靈力已經到達恐怖的境地，因而才叫上你幫手。」
「阿彌陀佛……」聶小刀緩緩**了一聲佛號，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道，「為何當時的佛門道門沒有出手抗擊日軍侵略？」
「還不是隱江湖的臭規矩！」周小蝶懊惱的說。她伸出手來，道：「拉着我的手，不要鬆開！」和尚連忙握住她的手，只覺掌心裏一片溫暖柔滑。周小蝶的皮膚很細膩滑潤，小手柔若無骨，和尚不由心中一盪，起了妄**，連忙**了聲佛。
「不要出聲！」周小蝶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大搖大擺的走進醫院裏。
「會被人看到的！」和尚有些驚慌，低聲道。此時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但是醫院裏仍然燈火通明，值班的護士和醫生忙來忙去。
周小蝶指了指地上，做出噤聲的動作。和尚低頭看去，只見燈光下兩人居然沒有影子！聶小刀這才知道那一道符籙是道門的隱身符。二人悄無聲息進入醫院，裏面並不像電影裏那樣陰森恐怖，日光燈光線柔和明朗，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時有小護士從他們身邊走過，拿着本子查房。
周小蝶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輕車熟路帶着和尚往醫院主治大樓走去。樓道里燈光明亮，靜悄悄的，兩旁病房裏偶爾傳來病人痛苦的呻吟聲，讓人毛骨悚然。
和尚察覺周小蝶牽着他的那隻手緊了緊，可見她心裏也有些恐懼，不由暗笑：「原來她也怕鬼！」這時，樓道盡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哭聲，讓和尚也不由緊張起來，周小蝶更是臉色發白，隱身符的燃燒速度猛然加快。
一陣吱吱的聲音從樓道轉彎處傳來，接着一輛手推車映入二人眼帘，幾個白大褂推着車子快速走來，旁邊是死者家屬，哭天搶地。兩人連忙靠在牆壁上，讓那推屍車過去。周小蝶平定慌亂心情，眼睛猛地一亮，向和尚努努嘴。聶小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輛推屍車上空漂浮着一個朦朧的魂魄，正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的主治醫生。
那主治醫生被死者家屬的哭聲惹得心煩意亂，停下車子轉身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們節哀。現在天已經晚了，其他病人都在休息，被你們的哭聲嚇死幾個，誰來負責？」死者親屬被他的話嚇住了，哭聲低沉一些。
那鬼魂咬牙切齒，圍着主治醫生團團轉，就是不敢下手，只得跟着推屍車向前飄行。「跟上去！」周小蝶扯着聶小刀的手，快步來到推屍車後面。那鬼魂漠然的看了兩人一眼，突然蹲在自己屍體上，與主治醫生面對面，兩隻血紅的眼睛瞪着他，伸出一尺長猩紅舌頭，舔了舔醫生的臉。那醫生打了個冷戰，一個噴嚏將那鬼魂噴翻幾個跟頭。
推屍車的目的地是太平間。太平間裏也不算陰森，日光燈一夜不熄，只是白布下蓋着諸多凍僵的屍體，這卻讓人毛骨悚然。那幾個醫生將屍體搬放在停屍台上，將死者家屬趕了出去，然後鎖門走了。
停屍間像一個巨大的冰箱，瀰漫著森森冷氣。
周小蝶熄滅道符，伸手在道袍袖子裏摸索，一會功夫掏出一大堆桃木釘，兩條新鮮柳枝，四個陶土罐。聶和尚瞠目結舌，道：「小蝶道友，你的袖子裏能放下多少東西？」
「這叫袖中乾坤，是我道家的獨門秘技，你們佛門是不會理解的！」周小蝶心中得意，將這些東西統統放進和尚懷裏，然後摸出一個懷錶，道，「午夜十二點是新舊交替的時刻，到那時，你就會看到百鬼齊出的壯觀一幕！此刻還有一分多鐘。」
「你見過？」和尚對這個道姑越來越佩服了。
「沒有。」周小蝶第一次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如果不是我師父那個老變態佈置下這個變態的‘家庭作業’，打死我也不想一次面對這麼多鬼！」她眨眨眼睛，肩膀抵了抵和尚，不懷好意道：「上次你收服那個漂亮女鬼，跟你的關係進展的怎樣了？有沒有發生‘人鬼情未了’的戀情？」
「你是說小雨施主？」和尚肅然道，「此刻小雨施主一心向佛，與貧僧相處甚歡！」
「虛偽的和尚！」周小蝶撇撇嘴，摸摸和尚的禿頭，道，「不過你們佛家的確有一手，那女鬼怨氣這麼重，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確實了得！」
和尚側頭避開她的手，正要說話，只見周小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