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青瑤放下手機時，心情喜憂參半。
喜的是小晏家長同意她親自上門去看望，憂的是面對強勢的家屬不知道怎麼道歉才更有誠意。
她是真的很抱歉，不需要別人批評，她已經把自己罵了千百遍了。
季子晏的家在保利高爾夫豪園，宋青瑤早就看出他家境優渥，得知他住在高檔別墅區，倒也不意外。打車到了北部新區，她沒有直接前往，而是先去麥德龍超市。在超市裏挑挑選選，買了一箱進口牛奶，一些進口水果和零食，又選了幾套玩具。結賬時，一共1340元，宋青瑤毫不肉疼的刷卡。
從經濟方面來說，宋青瑤算是小康層次，她每個月工資加提成有一兩萬。家裏的一切都不用她操心，她的錢完全是自己零花。在這個內陸城市，足夠一個女人過着小資生活。
但她的開銷並不大，她的錢分為三部分，一部分贍養父母，一部分用來交際應酬，另一部分存起來。她擁有的大牌飾品，都是路司譯在各種節日裏送的。如果此時她是給自己買東西，一定無法容忍逛趟超市花一千多。
季宅，三層樓高的歐式別墅，門前有個院子。宋青瑤經過兩道門禁，方才走入室內。房子的內部裝修很有古典氣息，不是她想像中的土豪風。當然，她知道，這種格調並不比土豪風省錢，很可能隨手碰掉的一個花瓶都價值不菲。
傭人招呼她在客廳沙發坐下，上樓去叫人。
宋青瑤將拎來的東西放在沙發前的玻璃茶几上。
“宋教練，你來啦。”背後傳來季子晏軟糯的聲音。
宋青瑤心中一動，由沙發上站起，轉過身。
雕花紅木樓梯上，季子晏拉着身旁男人的手指頭，拾級而下。他沖她招手，小臉上掛着靦腆的微笑。宋青瑤剛剛揚起笑，就在掃過他身旁的男人時，徹底僵住。
季慕衍……
如遭雷擊的感覺，不過如此。
季慕衍，季子晏……季……豪門……
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小？
季慕衍帶着季子晏由樓梯往下走。在宋青瑤轉過身時，他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昨晚在酒吧里的那個女人。
季慕衍不動聲色的將宋青瑤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像昨晚在酒吧那麼惹火，今天穿的很隨意，白色印花短袖衫和牛仔短褲。但是她飽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肢，尤其是兩條筆直的大長腿，即使穿着休閑裝，依然是擋不住的性感。
季慕衍伸手解開了襯衣的第二顆紐扣。看到這個女人，他心裏就有種強烈的躁動。
季慕衍款步走下樓梯，在宋青瑤身前站定。即使身高的她，在的季慕衍跟前，還是矮小了許多。他淡淡的看着他，俯視的目光，頗有些審視的意味：“你是子晏的教練？”
宋青瑤往後退了兩步。
這男人怎麼回事？
他需要連表情和眼神，都裝的跟陌生人一樣嗎？
當年那麼殘忍的甩了她，如今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宋青瑤暗暗穩住自己，應聲，“是。”
“貴姓？”季慕衍又問。
……貴姓？！宋青瑤啞口無言，只覺眼前的一切都荒唐無比。
“這是宋教練。”季子晏走到兩人中間，拉起宋青瑤的手，給他爸爸介紹，“宋教練的名字叫做宋青瑤。”
宋青瑤身體一顫，猛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面對季子晏錯愕的目光，她有些狼狽的退了幾步。
五年了，她掙扎着由地獄裏爬出來。她好不容易平息內心的仇恨，重新過上屬於自己的生活。她不要再被這一切刺激。她不要看着他幸福的合家歡。
宋青瑤拚命遏制內心洶湧起伏的情緒，以較快的語速對季子晏說：“季子晏同學，我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不能吃冷飲。現在看到你沒事我也放心了。那麼，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
她轉身離去。
“宋青瑤。”
還沒走到大門，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命令的語氣，帶着不容抗拒的凜冽。
宋青瑤頓住步。
“由於你的失職，我兒子生病發燒一晚上，這就是你道歉的態度？”聲音冰冷，低沉，頤指氣使。
宋青瑤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目光筆直的看着季慕衍，“季慕衍，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如果他想迎接她幾個遲來的耳光，她可以奉上。
季慕衍眸色一深，“你認識我？”
宋青瑤笑，“你不認識我？”冰冷的語氣，嘲諷的表情。
“我應該認識你？”他反問。
宋青瑤往回走，走到季慕衍身前，定定的看着他。
季慕衍回視她，自帶的強大氣場，居高臨下的氣勢，就如看着一個用盡各種手段想要接近他引起他注意的女人。
宋青瑤移開目光，驀然失笑，喉嚨沙啞，“不應該。你不應該認識我。”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對她做盡混賬事後，將她忘的一乾二淨。
季慕衍坐到沙發上，雙腿優雅交疊。秘書很識趣的為他遞上香煙，又擦亮打火機，為他點火。季慕衍抽了一口煙，吐出煙圈，語氣淡淡道：“宋教練，我們談談吧。”
“你想談什麼。”宋青瑤發現，這幾年的磨練對她真的太有用了。此時此刻，她居然還能站在原地，跟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對話。
“坐啊。不用那麼拘謹。”季慕衍招呼着。他態度閑適，由骨子裏散發出一種優雅又冷清的感覺。
宋青瑤為自己內心的澎湃所不甘，她逼着自己鎮定下來，坐在季慕衍對面的沙發上。
季慕衍傾過身，彈了彈煙灰，看着宋青瑤說：“我兒子很喜歡跆拳道。就此停止學習，我還是覺得很遺憾。”
“但是我不喜歡集中學習的模式。我想請你做小晏的私人教練，你意下如何？”他又抽了一口煙，煙霧繚繞間，眸色深深，皮膚骨骼都在回憶昨晚將她抱在懷裏的觸感。
宋青瑤看着季慕衍，雙眉微蹙。
如今她極度厭惡他這幅模樣。沉穩的，篤定的，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姿態。
“宋教練……”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季子晏，走到宋青瑤身邊，眼巴巴的看着她，“我想練跆拳道……我跟着你學習好不好？”
宋青瑤別開眼。昨天她怎麼就沒看出來，他跟季慕衍那麼像，精緻漂亮的五官，還沒長開就已經帶了混血的深邃感。
她對季慕衍說：“很抱歉，我並不專業。你們可以請更好的老師。”說著，站起身，“那麼，告辭了。”
“可是小晏他喜歡你。”季慕衍開口，“小孩子強身健體的課外運動，最頂級的老師也不如一個他喜歡的老師。”
宋青瑤頭也不回的往大門走去。
季子晏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孩子的感覺是很敏銳的，尤其是他這種內向的感知型的小孩。他不明白，為什麼昨天對他那麼好的教練，今天就討厭他了。
但他沒有問，咬着唇，低着頭，一聲不吭。
季慕衍看向宋青瑤的背影，冷冷開口：“季子晏，你是不是在道館裏犯錯了？”
“……我沒有。”季子晏攥着雙拳回道。
“那你的老師為什麼不願意教你？”他又問。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帶着哽咽，還有些着急，“我沒有犯錯……也沒有偷懶……我有認真的在學……我想變厲害……像超人一樣厲害……”
“撒謊。”季慕衍下結論。
“我沒有——”季子晏喊了一聲，自尊心被他父親的冷漠和冤枉徹底摧毀，瞬間大聲哭了出來。他緊緊攥着雙拳，一邊抽搐的哭着，一邊用力抹眼淚，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是教練討厭我……我沒有偷懶……沒有犯錯……我沒有……是教練討厭我……”
宋青瑤的腳步在門邊停住了。季子晏的哭聲，讓她的心突然被狠狠揪了起來！
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季慕衍依然優雅的坐在沙發上，他的兒子在他跟前哭的肝腸寸斷，他表情淡漠的抽着煙，不見絲毫關心和擔憂。
這個混賬東西！這是他親兒子啊！
孩子哭了，難道不會哄哄嗎？
宋青瑤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折回到客廳，走到季子晏身邊。她蹲下身，替他拭去淚水，輕聲哄道，“小晏不哭啊，教練沒有討厭你呢。是教練不夠厲害，沒有張震教練那麼專業，怕教不好小晏。”
“真的嗎……”季子晏還在抽抽噎噎，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眶，含着委屈的淚水。
宋青瑤只覺得心臟都被攥的發疼了，一陣酸楚涌過，差點就要落淚。她將季子晏摟入懷中，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小晏特別乖，特別懂事。昨天教練都看到了呢，教練可以為小晏作證。”
他靠在她肩頭，抽着鼻子說，“那教練教我好不好？”現在，他又能確定，教練是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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