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季清澄臉色更加陰冷,宛若雪暴來襲。

“你,居然開心地拉着我上窯子?”

斯文人兒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如同寒冰,夾在冰凍北風中吹來,但姚彩衫不以為忤。

事實上,總得作作樣子,他懂。

“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姊姊們的,況且,男還未婚女也未嫁,男子守着這也沒啥意思不是?”姚彩衫笑問,自以為十分貼心。

“你,我不管;我,你管不着!”

季清澄語畢,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手,咬唇一瞪后便轉身飛跑,輕盈的身子如陣極輕極快的風。

看着那青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姚彩衫一愣,抬頭望着天色漸晚,想起他是被自己拖來,胸口猛一縮,呼吸險些停了。

搞不好他不認得路……

“該死,有話好好說不成嗎?幹嘛跑呢!”

雖然之前心心念念,但事有輕重緩急,姚彩衫毫不留戀地抬起腳步,朝季清澄離去的方向飛奔。

天,他怎麼會那麼的荒唐!

被恐懼席捲,理智被吹跑,季清澄啥也不能想,放任自己在陌生的街市上奔跑,撞倒了誰她也管不了了。

她連想都不願再想起。

見他將自己當成哥兒們當得這麼徹底,令她感到比被拖上妓院更為難堪的感受。

她誰也不要見,只想一個人就這麼跑到地老天荒,跑到沒有人知道她的地方去躲起來。

永永遠遠地藏起來。

她不該離家的,不該離開她能夠安心自在的山林,那兒有她熟悉的一切,沒有妓館,沒有需要提心弔膽不得不冷漠以待,對她有所圖的男男女女。

而且絕對沒有那個男子。

她好後悔,曾以為自己能夠應付這一切,原來只是因為自己還不明白,將要面對的是任何人都無法笑着正視的衝擊。

突地,手腕一陣劇痛,被人硬生生扯停了腳步,季清澄不得不回眸,一張微張着嘴和她同步喘息,佈滿薄汗的漲紅臉龐皺着眉,完全不若他平時的不正經模樣。

“你不願意,嫌不幹凈可以說呀,幹嘛跑呢?是我帶你出來的,萬一在這兒弄丟了你,你要我怎麼和你爹、你家人們交代呀!”

比起臉色更為急迫的話語當頭澆下,掙脫不開男子用盡全力的緊扣,腕骨似乎會留下姚彩衫的痕迹。

季清澄只覺得憤怒,還有一點點的委屈,混合之後,爆炸開來,抵抗之聲再不保留。

“誰教你要帶我到那種地方去!明明就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拉我上窯館,然後還對我怒言相向,這有道理嗎?”

姚彩衫眉心皺得更緊,“那你也別跑呀!”

見他說得氣悶,態度似乎因為自己的激動而軟化,季清澄說不清心頭有沒有好過一些。

“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我不喜歡。”

季清澄說完也咬緊牙關,而姚彩衫則是被嚇到了,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拉不下臉,就這麼僵在大街上。

許久之後--

“對不住……喂,怎麼我都道歉了,你還想跑呀!”

誰要這種委屈的道歉,她不希罕!

“若不是真心覺得對不住我,就別信口胡說,將這話留給那些真心真意的人說去!”

姚彩衫聞言氣悶,但是面對那冷硬的抵抗態度,他又有一些不知該怎麼拉下臉來。

一直以來,遊戲人生,盡情享樂最是快活。

可是季清澄的指責,讓他有些不舒坦,但再看他氣得眼眶都赤紅得快出血了,好似是真的很討厭,感到很噁心似的……若是被逼急了,自個兒怕會跑得比這人兒還快吧!

原本無法放軟的身段不由得軟了。

“我沒先告訴你,就帶你來這裏算是我的錯,對不住。”姚彩衫直直望進聽到這三個字后才又抬起的眸子裏,希望能從這靈魂入口,直接將心頭暴增的歉意給一滴不漏地灌進去,“對不住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他又這個樣子!知道做錯,或乾脆說他知道自己真的火了,就認得和小媳婦沒兩樣,這讓她要怎麼繼續氣下去?

為什麼姚彩衫做了這麼不得體的事情,卻只讓她氣憤這麼短,連讓她完整發泄完都不給?

這樣只會讓她的心火更加無法熄滅呀!

不知對方心思翻攪,姚彩衫只知道季清澄似是鐵了心不原諒他,他知道自己生得俏,也知道外表的優勢總讓他被溫柔對待,此時看季清澄氣得連纖細肩頭都在發顫,除了手以外全縮得離他極遠,向來沒被人如此厭惡過,他不禁放鬆了手勁,雖沒有放開,卻也不再捏疼,害怕面前人兒更討厭自己幾分的心情幽微舞動,他由下方往上直接望進又低頭不語,連看他一眼也不肯的人兒雙眼裏。

話語自有生命,無法拴停。

“好兄弟,對不住了,別這麼氣我好不好?我好難受呀,好兄弟,你要我當小狗、當騾給你騎,怎麼罰我都成,只要你開心,願意笑一笑,恥笑我做什麼丟人的事也好,求求你彆氣我好不好?好兄弟,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一連串的討饒聲音,說得是那麼的可憐,季清澄卻還是有點拉不下臉來,但是內心卻有一塊地方整個軟了,酥了,棄守了。

“要做什麼都可以?”腦海飛過個想法,季清澄為了自己無法堅持而有些故意地問着。

似乎是想解釋自己願意原諒他,是因為他實在太過誠懇,所以是不得不的,所以是無話可說的,所以是不由自主的。

姚彩衫想也不想,拚命地點頭,只要能讓季清澄原諒他,或許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季清澄聞言,眸光一轉,夾雜了絲惡作劇的光芒。

“好,那你明兒個在這城裏找間最好的茶館,喝我親手泡的茶,我就願意原諒你。”

一語似踩中了死穴,姚彩衫的臉色一僵,然後大眼跟着變得水汪汪的。

“非……非喝不可嗎?”

“可以不喝。”

“不,我喝,我喝!”

委屈的聲音。萬分委屈的摸樣,總算讓季清澄沒來由地舒心了些,她可不是白白看着這個孩子氣的男子一個月有餘,多少也是有收穫的。

“那我候着,別讓我等,等久了,就不候了。”季清澄涼涼地道。

月升,月落,日升。

怕等久了季清澄就不再等自個兒了,所以一夜無眠,輾轉反側的姚彩衫天才亮,早飯也沒用就上街。

一間茶館看過一間茶館,都不甚如意,短靴底快被他磨平,最後在午前時分,總算找到間有人唱戲說詞,小食也美味極了,臨着河水,格調典雅,一眼就給人舒適氣氛的茶館。

但回客棧將半漠視半觀望的季清澄帶來后,姚彩衫才開始承受真正的,最大的煎熬。

嗅了幾種店東送上的茶餅都不中意,季清澄取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茶餅炙香,當茶香飄散時,姚彩衫開始想逃。

當季清澄纖長的美麗手指熟練地入碾,再將茶末過啰,取得極精細的茵綠粉末后,姚彩衫開始想哭。

見季清澄對店家送上來的山泉水不太滿意,姚彩衫以為能逃過一劫,可看她接着妥協燒水,他的心不禁涼了。

季清澄烹茶動作出神人化,不只店東,連周遭的茶客都被她絕妙的技術吸引過來,凝視她煮水,水第一沸時掐了精心算過的細鹽丟入,再點了些冷水止沸,第二沸時,先取一勺備用,以竹環疾激沸湯,在湯心下茶末,在適當時機之後,閃着濃綠色的茶湯奔濤濺沫,緩注第二沸的涼水止沸,移下,斟注在備妥的越瓷碗裏,恭敬地陳在自己面前時,姚彩衫內心已在轉動着,在人前大哭大鬧會不會很丟人這個問題。

“請。”季清澄如冰尖鋒芒的眸光和客氣的聲音同時射來。

他還在觀望自己是不是真心道歉對吧?

有了這個認知,姚彩衫僵硬地舉起透着冰光的茶碗,指尖傳來炙熱溫度,心一橫,大口喝下。

努力讓臉部不要扭曲着硬灌,但他吞不下去,在觸及季清澄那“你的歉意也不過如此”的表情后,他閉上眼,什麼都不管的硬吞下。

“怎麼,好不好喝?”季清澄故意放柔口氣地問。

周遭的人也都張大眼等待評論,姚彩衫唇一扁,有神的大眼毫無男子氣概地有淚光在打轉。

無所謂,他真的好想哭,真的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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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魔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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