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裏的“爸爸”
死河的水很平靜,村民養的家鴨和鵝經常在河裏游水,偶爾也能看到成群的野鴨悠閑的在河中央飄來飄去。
但這會正是大中午,烈日炎炎,河面上根本見不到其它東西,只有一顆類似人腦袋的東西時隱時現,緩緩在水中上下浮動。
河面大概五十多米寬,而那奇怪的東西在河水正中央,很難分辨出到底是什麼。
“啊!哈哈,爸爸……”小磊猛然大吼一聲,隨後發出笑聲。
小磊的表現,更像是受了刺激后,精神有些錯亂。我覺得自己剛才太過敏感,就算李功臣陰魂不散,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嘩啦!”河中央那黑茸茸的東西動了,盪起陣陣波紋,消失在水中。
“啊!哈哈……”跟小磊相似的笑聲傳入耳中。
我瞬間繃緊了神經,小磊這會並沒開口,而且河岸附近很空曠,應該不會有回聲。不知道為什麼,那聲音讓我有種莫名的煩躁感。
“小磊?你沒事吧?”我很緊張的問道。
小磊面帶笑意,搖搖頭:“沒事啊,你看,我爸爸在跟我玩遊戲。我爸爸一個猛子能扎很遠,很厲害的!”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孩子的心理問題很嚴重啊。我能肯定,現在他絕對沒撞邪的跡象,一切都可能是小磊的幻想。
待在河邊,我越發心煩意亂。雖然不知道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但我還是決定迅速帶着小磊過河,免得節外生枝。
“走吧,先上船。等一切忙完之後,我們好好聊聊。”我盡量擠出和善的笑容,催促小磊離開。
在大人面前,陰陽先生必須嚴肅,越嚴肅越能得到尊重。但對小孩子用這招沒什麼用,因為他們是孩子,反而更需要平等對待。只有滿足他們得到重視的心理,才能有效溝通。
在我看來,小磊很可能是接受不了父親去世的消息,出現心理問題,會產生幻覺。喪禮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跟他溝通,用我那僅有的心理學知識開導開導他。
小磊默不作聲,點點頭,跟着我往河邊的小船走去。河面上有鋼索貫穿兩岸,一條木製小船被鐵鏈半固定在鐵索上,只需要在船上拉扯鐵索,小船能順利抵達對岸。
上了船,小磊安靜的坐在船艙內,看着水面發獃。我用力拉扯鋼索,河面上只有鐵鏈摩擦鋼索的“嘩嘩”聲,氣氛有些壓抑。
“哈哈,爸爸出來了!”
大概到了河中心,小磊又突然笑出聲來,隨後站起身拍着小手,一副手舞足蹈的樣子。緊接着,奇怪的“回聲”再次出現。
我有些慌神,那根本不是回聲,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模仿小磊的聲音。正當我準備把催小磊坐下時候,我突然看到河水中出現一張扭曲的人臉!
“快,快過來!”情急之下,我猛的把小磊拽入懷中。
河水中那張臉黑乎乎的,滿臉褶子,說是人臉,其實更像是猴子或者猩猩。如果我沒看錯,那張臉應該是在笑,露出尖牙,眼睛瞪的跟雞蛋一般大。
“何方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伸手去拿靈符,順便拽幾句電視裏學來的台詞。
台詞還沒念完,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搭在了船沿上。船身劇烈晃動,有翻船的趨勢,我趕緊拿出師傅的桃木劍,朝那雙大手,或者說是爪子砍去。
水裏的怪物應該不是鬼,陰魂不可能出現在太陽下。這玩意跟師傅說過的“水猴子”很像,也就是所謂的水怪、“水鬼”。
據說水猴子在水裏力大無窮,經常把人拖進水底淹死,有些兇悍的水猴子甚至會把人淹死之後吸食人血。
桃木劍能驅邪避煞,在師傅手中潤養多年,陽氣越發濃郁。水猴子屬於精怪的一種,體內陰氣旺盛,桃木劍能對它造成致命傷害。
不過那怪物反應很迅速,突然消失在水中,我砍了個空。小磊像是看了場精彩的戲,大笑道:“爸爸好厲害,再扎個猛子給我看看!”
我很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孩子還真敢想,把那怪物當成爸爸?現在也沒空跟他解釋太多,我屏氣凝神,小心的提防着怪物再次出現。
“哈哈,爸爸又出來了!”小寶又笑了。
隨之而來的,是那令人煩躁的“回聲”。我斷定那回聲是怪物在模仿小磊的聲音,下意識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但我沒想到那怪物的智商並不低,它竟然從另一個方向竄出來,一把拽住了小磊的胳膊。它的力量實在是太恐怖,我差點一塊被帶到水裏。
小磊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大聲喊疼。怪物拉扯的很用力,但我不敢鬆手。如果這玩意真是水猴子,那下了水之後,我根本追不上它。
“給老子鬆手!”我慌亂的拿着桃木劍,朝那怪物一頓亂戳。
怪物的個頭並不大,看起來跟小磊的身形差不多,但它的力氣真沒的說。船身被拉扯的傾斜嚴重,眼看着就要翻船。
“嗷……”怪物突然慘叫了一聲,鬆開爪子。
手忙腳亂中,我戳的沒個準頭,但很幸運的戳中了怪物的眼睛。它捂着一隻眼,鮮紅的血液從爪子縫中流出。
可能是因為驚嚇過度,小磊已經暈了過去。我抱緊小磊,手拿桃木劍,虎視眈眈的盯着水中的怪物。
“何方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看本大師不收了你!”我冷聲道。
這句台詞在我從小看香港殭屍片的時候就已經琢磨好,只不過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機會用。說完台詞之後,我覺得自己的形象突然就高大了許多。
我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反正它呲牙咧嘴的沖我吼了一聲之後,再次潛入水中。大概幾秒過去,它的腦袋從幾十米外露了出來,看樣子是要逃走。
在確認那怪物真的離開之後,我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潮濕的船艙內,渾身乏力。這都什麼事啊,我只是來治喪的,怎麼會碰到水怪?
這一年內,師傅是教了我一些應對詭異事件的方法,但絕對不包括怎麼對付水怪。以我的實力,還真奈何不了它,只能等回頭讓師傅出手。
看了眼小磊,他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像是睡熟了一般。我嘆了口氣,昏迷就昏迷吧,說不定他還能在夢中見到自己的爸爸。
像是在印證我這句話,昏迷中的小磊嘴角微揚,呢喃道:“爸爸,你以後會一直在家陪着我,對吧?”
上了岸之後,我抱着小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李村。我和師傅都沒用手機的習慣,只能借別人的手機,給村裡鄰居打電話,把水怪的事通知師傅。
到了地方,我吃了一驚。小磊家太破舊了,住的竟然還是老式的土坯房,看起來快塌了似的,屋頂有些地方甚至露出碗大的窟窿。
農村雖然不富裕,但這些年大家的生活改善了許多,出去打幾年工,攢點錢回來基本都能蓋上平房或者二層小樓。再不濟,也能住上磚瓦房。
我暗暗搖頭,怪不得小磊的母親當年會離開。貧賤夫妻百事哀,在農村沒錢也意味着沒地位,不自覺的會矮上別人一截。長久下去,心裏難免會有別的想法。
但我很好奇,李功臣也曾經打過工,不管進工廠還是去工地搬磚,每年也都能攢下點積蓄吧?而且他這三年來,在外面犯的案子,大多是搶劫殺人案,據說搶了至少幾十萬,怎麼沒想過改善家人的生活?
李功臣是“罪人”,遺體不能進屋,停在院子內的靈棚下,等待入殮。其實停在屋子內反而很麻煩,他們家總共三間屋子,陰暗狹窄,裏面塞滿亂七八糟的東西。
在把小磊放在堆滿破衣服的床上之後,我借別人的手機給村裡鄰居打了個電話。師傅知道有水怪,一定會儘快處理,他一向都是老好人,估計解決了那個麻煩之後也不會告訴別人。
“張先生,真是麻煩您了,趕緊吃點飯吧。吃完飯再忙正事,家裏沒啥好招待的,俺這心裏真不得勁。”李功臣的老父親老李頭,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
他估計也就六十多歲的年紀,但看起來老態龍鍾,佝僂着身軀,渾濁的眼神中寫滿“忠厚”。老年喪子,對他來說絕對是重大打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很少有人能理解。
參加過那麼多場喪禮,他們家的飯菜是最寒酸的,只有幾盤青菜,一盤雞蛋和一盤肉。但我知道,這已經是這家人能拿出的最大誠意,沒人會願意虧待陰陽先生。
吃完飯之後,準備入殮。老李頭突然把我拉到一旁,用顫顫巍巍的雙手遞給我一把紙票,最大面值五十,最小的甚至還有一塊錢紙幣。
“那個……功臣是罪人,但那也是我兒子啊。張先生,你看,能不能讓他走的體面點……”老李頭局促不安的說道。
我鼻子一酸,差點失態。我不禁想到,當年我爸媽去世的時候,爺爺一夜間頭髮全白,他是用怎麼樣的心情面對兒子兒媳的喪禮?
我點了點頭,把錢推回去,小聲道:“行了,我知道了,錢就不用了……”
話音未落,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呵斥:“那個……那個神棍,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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