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體動了
一個穿着警服的妹子,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嚷嚷道:“你這神棍,怎麼連老人家的錢也好意思騙?”
警察?我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我對警察一直沒什麼好感,一個個都自以為是,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
對警察的排斥感,最初來自我爸媽的喪事。我爸媽過世那段,我們縣正大力開展強制火葬政策,不允許土葬。
甚至有不少死者下葬之後再被挖出來進行火化,死者家人要面臨的是高額罰款和拘留十五天的處罰。
說實話,在我們這種偏遠農村,火化幾乎毫無用處。大部分死者的遺體即使被強制火化,最終骨灰也會被放入棺材,入土為安。
而且對土裏刨食的農民來說,火化的高昂費用,以及被強制購買的昂貴骨灰盒,都是一筆巨大的開支。毫不客氣的說,強制土葬只是勞民傷財,會激起民憤。
本來按照規定,我爸媽的遺體也應該火化。是我師傅出手,以瞞天過海之計,用紙人替換了我爸媽的遺體,天知道最後火葬場怎麼又送出來一堆沒燒徹底的骨渣。
有關部門要的是死者遺體被火化,至於火化之後到底是不是土葬,根本沒人管。那些年,師傅沒少用相同的手段,幫助附近的鄉親。
當時我還小,但我清晰的記得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到我家強行拉走我爸媽的“遺體”。之後幾年間跟着師傅治喪,經常遇到類似的事情,讓我對警察的一切好感蕩然無存。
因為強制火葬,本地人跟警察爆發了多次衝突。隨着矛盾越發激烈,強制火葬政策無法繼續推行,近幾年情況有所好轉,農村依然進行傳統土葬。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警察就能隨便誹謗別人?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騙錢了?”我沒好氣的反駁道。
如果是其他人不懂事亂說話,我最多翻個白眼就過去了,陰陽先生要保持穩重,說話盡量言簡意賅。但面對警察,我的語氣從來都好不到哪去。
“你……誰不知道陰陽先生都是騙錢的神棍?如果不是我及時攔着,你剛才就把這老人家的錢騙走了!治喪的錢早就準備好了,你為什麼還要亂收費?”女警瞪着大眼睛,義憤填膺的吼道。
治喪的價格在我們這基本上是透明的,沒人故意壓價或者抬價,不然會破壞行規。但老人讓我為死者修補遺體,另外付費也在情理之中,只有不懂行的人才覺得是亂收費。
當然,我沒準備要錢,就當是義務勞動一回。反正修補遺體的材料,都是從我爺爺手裏拿的,不需要再為師傅額外做事來換取。
我冷笑了一聲,沒再說話。這妹子長的挺漂亮,但智商明顯跟不上,一看她就是個不懂事的愣頭青,有些事情跟她扯不明白。
不過為什麼李功臣的喪禮上會出現警察?現在我們這土葬也沒人管啊,難道是因為案情?
老李頭看我表情不對,趕緊跟我道歉:“張先生,您別生氣,小田警官她……她還年輕,不知道規矩。”
我微微點頭:“無妨,錢你收回去吧,你的要求我答應了。”
女警還想說些什麼,老李頭趕緊拽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到一旁,像是在小聲的哀求什麼。
片刻之後,村長面臉堆笑的湊過來:“小張先生,該入殮了!”
一般的喪禮上,都會有村裡德高望重的老者主持大局,同時為死者選陰宅。按照傳統規矩,每個村子甚至每個姓氏之間,都會有專門的墳地。
村長威望雖然挺高,但他只是中年人,輩分低。沒辦法,以李功臣的“罪人”身份,能請到村長來主持大局,已經很不容易。
而且李功臣不能入村裏的墳地,只能葬在李庄後面的小山包上,距離墳地有一段距離。那小山包過去是亂葬崗,只有夭折的孩子和沒名分的人,才會葬在那裏。
我擺了擺手,示意村長稍安勿躁。入殮之前,我必須先把李功臣的遺體修補完,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他的罪孽自然會得到應有的處罰,讓他體面的下葬,是對遺體的尊重。
跟村長交流了幾句,他頓時心領神會。村長一聲令下,靈棚四周被黑布遮掩,院子裏所有人暫時離開。
出於好奇,我詢問了關於那女警的事情。從村長口中,我得知那女警名叫田欣,是縣刑警隊的,如今還在追查賬款的下落。
按照警察的預計,李功臣至少搶劫了八十多萬巨款,但一直到死也沒能查出賬款的下落。不過田欣還算是有良心,暗中對這一家老幼挺照顧。
我暗暗嘆了口氣,怪不得李功臣的遺體這麼容易被帶回來。如果嚴格按照規矩來,被槍決的犯人,都會統一火化,家屬只能領回骨灰。
在我們這雖然規矩並不太嚴格,但一般只有那些財大氣粗或者有些權勢的,才有能力把被槍決的犯人遺體帶回家。
舉辦喪禮對這個家庭來說,不是什麼容易事,用錢的地方太多。想必警察是想用這種方式,試着尋找贓款的下落,現在看來這方法應該沒什麼作用。
為死者修補遺體的活,我沒少做,似乎自從我第一次幫試着修補遺體之後,這個重任就永久性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試着抗議過,但師傅只會給我來句“師命不可違”,我最後只能屈服,以此從師傅手裏多換來一些製作靈符的材料。
死刑採取槍決或者注射死亡,不過在我們這,基本上沒注射死亡這一說。相比之下,近些年的槍決,人性化了許多,至少不會一槍把死刑犯的天靈蓋掀掉。
李功臣是被執行的槍決,子彈後腦射入,如果順利的話,子彈會由口腔穿出。很顯然,李功臣並沒有碰到槍法不錯的法警,臉頰處留下了花生米大小的彈孔。
面部的彈孔並不明顯,但死者後腦勺留下的彈孔格外大,腦漿迸出,格外恐怖。而且死刑犯臨死前,可謂是眼睜睜等死,心理壓力極大,面部表情都會異常猙獰。
李功臣當然也不例外,整個臉都是扭曲的,眼睛圓睜,像是有些不甘心。見的屍體多了,我早就沒了曾經的恐懼感,用手輕撫他的眼皮,試着讓他閉眼。
但李功臣似乎有什麼心愿未了,眼睛遲遲閉不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死不瞑目”基本上意味着死者會陰魂不散。
我深吸口氣,咬破中指,以中指血摁在李功臣的眉心處,口中默念:“放心走吧,你的孩子以後會有人照顧。”
大部分做了父母的人,死後心裏最挂念的就是孩子。我曾跟着師傅幫一個去縣城賣菜,意外出車禍喪生的菜農治喪,那個中年婦女也是死不瞑目。
家人說她最關心的就是家裏的菜田,那一年生意不好做,死者生前一直憂心忡忡,擔心菜賣不出去。但提到這個問題,死者依然不肯閉眼。
師傅又問了死者家屬的詳細情況之後,說了句:“你孩子上大學的問題,一定會解決。”
死者這才肯閉上眼,她生前對菜田確實關心,但她也只是想多賺點錢,給孩子湊齊學費。
中指血陽氣很足,能夠幫助驅散心懷執念的陰魂。一般情況下,幫死者了了心中的牽挂,然後再以中指血將陰魂驅離,就不會再發生陰魂不散的狀況。
果然,在我說完那句話之後,李功臣的眼睛閉上了!我鬆了口氣,準備按照步驟,以扎紙人的手段修補遺體。
“神棍,你過來,這是我們曹隊長!”突然,黑布被拉開,靈棚內瞬間明亮了許多。
我心中一沉,再看向李功臣的遺體,他的臉變的更加扭曲,眼睛再次睜開。我火了,又是那個不懂事的女警,她不知道這關鍵時刻不能被打擾?
“出去!”我強壓內心的火氣,冷聲道。
女警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幹嘛要遮遮掩掩的?別以為我不懂,遺體美容嘛,殯儀館有專門的美容師。我看你就是個半吊子,別對屍體搞破壞啊!”
“小田,怎麼說話呢?張先生,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一道粗獷嘹亮的聲音傳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女警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身材高大健壯,國字臉的中年人,應該就是女警口中的“曹隊長”。
“知道會打擾我,還不趕緊出去?”我皺了皺眉,呵斥了一句。
看樣子那中年人應該是警察里的頭頭,不過我可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也根本不想跟警察打交道。
在進來靈棚之前,我已經叮囑過外面的人,修補遺體的時候,絕對不能被打擾。估計他們又是以自己的身份壓人,才強行闖進來。
曹隊長並沒生氣,也沒離開的意思,笑呵呵的重新把黑布圍好,靈棚內的光線再次變的昏暗。緊接着,他試探性的問道:“張先生,咱們聊聊?”
“我們隊長找你有正事,你最好老實點!”女警撅起小嘴,瞪了我一眼。
話剛說完,女警臉色大變,突然拽住曹隊長的胳膊,尖叫道:“屍體,那屍體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