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爸爸會陪着我
看到那年輕女人的一瞬間,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隔得太遠,我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但她的眼神跟懷中的貓很像,非常犀利,死死盯着我,讓我脊背發涼。
“師傅……那邊……”我縮了縮脖子,躲在師傅身後。
師傅擺了擺手,示意我冷靜下來,隨後沖那女人冷聲道:“你越界了!”
“喵嗚……”又是一聲貓叫,我身旁的屍體變的躁動不安。
我咽了口吐沫,手已經伸進懷中,隨時準備拿靈符出來,以備不測。師傅卻一臉淡定,繼續用引魂咒吸引死者的陰魂。
我發誓,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那個奇怪的女人。但她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愣神了很久,我才意識到,她已經退走。也對,有師傅在我還怕什麼?可我的心裏,為什麼還是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別愣着了,把這兩個人叫起來!”師傅的話,讓我從恍惚中驚醒。
死者的陰魂已經進入屍體內,雖然有控屍符,卻也難掩死者的怨氣。師傅正小聲的跟死者交涉,試圖讓怨氣消散。
面對這種情況,最好是化解陰魂的怨念,讓其自動散去怨氣,乖乖前往陰魂該去的地方。師傅不是沒有強制驅趕怨氣的辦法,但代價是陰魂也隨之魂飛魄散,一般不輕易動用。
後半夜的河水早已冰冷,一捧河水潑上去,昏迷的兩人尖叫着醒了過來,語無倫次的說自己見到了“鬼”。
沒等他們倆平靜下來,又看到一旁的屍體,倆人幾乎同時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我暗自腹誹,那女的也就算了,你說劉天寶這小子,見到自己爺爺,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是我太想當然,當年我第一次見到陰魂,也就是所謂的“鬼”的時候,表現並不比他們好到哪去。
師傅跟陰魂的交涉到了關鍵時刻,突然,師傅眉頭緊皺,沉聲道:“守靈七七,如何?”
屍體沉默片刻,深深嘆息,點了點頭。屍體渾身纏繞的怨氣,在這一瞬間消散了大半,看來死者接受了這種處理方法。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我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就這麼容易被解決了?我還以為怨念頗深的陰魂會大開殺戒,很難制服。
不過仔細想想,死者的怨氣,主要來自於孫子的大不敬。再怎麼說,劉天寶也是死者最疼愛的孫子,老爺子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
讓劉天寶守靈七七四十九天,算是小懲大誡,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陰魂的怨念。不得不說,師傅對陰魂的心理摸的很准。
在師傅的指揮下,第二天一大早,死者的遺體匆忙下葬,甚至連死者的女兒一家,都沒來得及看到老爺子最後一眼。
下葬時,省略了引魂、送魂這兩個流程。我和師傅比誰都清楚,死者的陰魂將隨着被“修補”的遺體,一同被送走。至此,他的怨念和煞氣,也將“塵歸塵,土歸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劉天寶留在老家為爺爺守靈,直到滿七。不要以為陰魂被送走,就可以忽略之前的約定,不孝子孫把先人氣的從墳里爬出來,不僅僅是傳說。
事情的真相沒必要宣揚出去,劉家只知道劉天寶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引起詐屍,想必他們也不會把這種丟人的事鬧的人盡皆知。
這次獨自治喪,實打實的被師傅坑了一把,差點連小命都丟掉。至於考核,理所當然的沒能通過,師傅面色無比凝重的讓我再跟着他一年,說是為以後做準備。
也正是從這件事之後,我才開始知道自己以前接觸過的喪禮都是小兒科。在喪葬過程中會發生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時候都是師傅獨自面對,現在我終於有資格知曉。
師傅一直說我是個聰明的孩子,其實我的智商未必比普通人高到哪去。只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喜歡瞎捉摸。
詐屍事件之後我仔細的分析過,不管想盜取劉老爺子屍體的人到底有什麼意圖,他們也只是利用了老爺子對孫子“愛之深,責之切”的心理,才製造這一出“詐屍”的恐怖戲碼。
也就是說,陰魂和人的心思並沒有太大差別,怨氣的產生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我所經歷過的“鬧鬼”事件,大多也都是因為死者心裏的怨念,有些陰魂的心理已經極度扭曲,相對來說更為棘手。
關於這個問題,我跟師傅短暫的探討過。師傅是閱歷豐富,見多識廣,很輕鬆就能了解陰魂的想法,從而找到消除怨念的方法。
閱歷我比不過師傅,不過靈光一閃間,我想到一個彌補不足的方法。
之後的一年中,除了跟師傅在治喪過程中學習一些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陰陽術,我還暗中買過幾本盜版的心理學書籍。這看似無用的努力,後來給了我很大幫助。
轉眼間一年過去,我鼓起勇氣再次要求獨自治喪。或許是上次的事情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這次我謹慎了許多,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把師傅從不離身的桃木劍都死皮賴臉的要了來。
以前不懂事,根本意識不到危險,跟着師傅治喪的時候,有什麼意外狀況也是他老人家出手。
這一年間,我或多或少又接觸了一些詭異事件,知道小時候被我當成玩具的桃木劍,是真正的寶貝。
師傅這把桃木劍,是他老人家親手製作。據說製作桃木劍的原材料,是泰山一棵被雷擊的百年桃樹,陽氣濃郁。
上好的桃木劍,製作手法異常複雜,需要布下陣法,並且以黑狗血澆灌。最終那百年雷擊木的主幹成為師傅手中的那柄桃木劍,邊角料勉強製作成一尺長的小型桃木劍。
小型桃木劍也就是當初入門時師傅送我的那柄,只可惜我一直沒意識到它的珍貴,上次意外被毀,讓我心疼不已。
我要面對的喪禮經過師傅一番挑選,這次的死者並非壽終正寢之人,而是剛剛槍決的悍匪。
老實說,我所接觸的大多是本本分分的莊稼漢子,很難想像我們這裏會出現手上有十幾條人命的狠人。
按照師傅的說法,手裏攥着人命的死者,體內十有*會產生煞氣。這次治喪或許並不輕鬆,師傅讓我慎重決定要不要獨自治喪。
獨自治喪意味着我又要面臨出師考核,如果再失敗,我必須繼續跟在師傅身邊。我懷疑師傅根本不想讓我出師,一年前那次是故意坑我,這次考核也挺棘手。
但我最終還是選擇前去治喪,一方面是想戰勝自己心裏的恐懼,更重要的是,我想出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正是需要認同感的時候,我想證明自己。
死者叫李功臣,家在幾裡外的李庄。來報喪的是死者的兒子,叫小磊。小磊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臉上沒有任何痛苦和哀傷的表情。
對死者的情況我早就從村裡人的議論中有所了解,在李功臣被抓起來之前,所有人只知道他性格內向,不愛跟人交往。在外地打了幾年工之後,李功臣娶了個外地的婆娘,然後有了小磊。
不過在三年前,小磊的母親跟別人跑了,李功臣把孩子扔給年邁的父母帶,遠赴南方打工。誰能想到,看似老實巴交的李功臣,竟然在這三年內一連製造了數起驚天大案,雙手沾滿血腥?
“我爸爸說了,這次回來之後,就不走了,留在家陪我。”前往李庄的路上,一直很平靜的小磊,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心裏一顫,他大概還沒意識到死亡是什麼概念。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茬,輕輕嘆了口氣,這孩子跟我小時候太像了。
奶奶去世早,她走的時候我還不記事,不知道死亡的恐怖。五歲那年,我爸媽從外地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一直到他們倆的下葬的瞬間,我才意識到,再也看不到爸媽了,這就是死亡。
為我爸媽治喪的,是師傅。在喪禮結束之後,我哭鬧不止,本來就體弱多病的我大病了一場,差點沒熬過來。最後是師傅把我接到自己家幫我治病,救了我一命。
踏上這一行的原因簡單又可笑,我聽別人說,我師傅能看見鬼,而死人都會變成鬼。沒錯,當年我只是很天真的想再見到我爸媽。
我爺爺是扎紙人的,而師傅在喪禮上又不可避免的使用大量紙人,他跟我爺爺打了很多年交道,是老交情。
本來師傅不願意收我入門,耐不住我又哭又鬧,才勉強讓我先跟着他,沒想到一跟就是十幾年。打那之後,除了跟爺爺相依為命之外,我又多了個疼我的師傅。
“你看,我爸把我媽也帶回來了。我爸沒騙我,他肯定會一直陪着我。”小磊指着前方,又說了一句,嘴角露出笑容。
聽到這句話,我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脊背處直衝腦門。這孩子是不是見到什麼不該見的東西?他的笑容實在是太詭異了。
下意識的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前面是死河,去李庄必須過河。河中心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冒出一團黑茸茸的東西,看起來像極了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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