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雲涌

181、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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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半邊身子撞在堅硬的金花地磚上,疼的淚眼模糊。我瞪大了雙眼想在朦朧的淚光中看清他的模樣。門外的金甲侍衛隨着他一身令下,惡虎一般撲將過來。就在即將擒住我的一瞬間,一個香軟的身子撲在我身上,把我死死護在懷裏:

“不要!”麗芳儀一邊抱着我一邊出乎意料的獰厲慘叫起來:“不要帶走玲瓏!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畢竟是後宮妃嬪,幾個侍衛不敢當著皇帝的面衝撞她,只得面面相覷,最終沒敢動手。寧妃秀眉一鎖,衝著陸昭儀道:“瘋成這樣,還不管好她!”陸昭儀吃她呵斥,急得連忙起身,帶領一眾宮女去拉扯麗芳儀死死抱着我的雙手。衣香鬢影頓時滾成一地雞毛,我被挾裹着倒在地上,混亂中手邊觸到一個物件,眼風一掃便將死死抓住,瞅了個空擋拋將出去。

隨着那物飛出,麗芳儀發出一聲驚悚入骨的慘叫,仗着滿身的邪勁猛然掙脫那些拉扯她的女子,四肢並用飛快的向那東西爬去。

物件落地我才看清,原來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當作寶貝的黃色布人。落在明凈如鏡的地磚上又滑行了老遠,堪堪落在了寧妃的腳邊上。麗芳儀連滾帶爬幾步才將它撈進懷裏,一抬頭正看見寧妃垂頭冷冷望着她,面上原本癲狂的神情一瞬間散了開來,取而代之的便是極度的懼怕哀求。只見她一縮頭跪在寧妃腳下,將那布人緊緊護在懷中怯怯道:“寧妃娘娘,是臣妾錯了,臣妾不敢不聽娘娘吩咐,求娘娘饒了臣妾,饒了玲瓏吧——”不等寧妃說話,她斷腕一般將那小人舉過頭頂遞到寧妃鼻子底下,哭道:“臣妾不敢要孩子了,臣妾錯了,求娘娘——”

“住口!”寧妃哪裏還容得下她繼續說話,反手將那布人打翻,對着看傻了的陸昭儀一眾人等怒斥道:“你們都在幹什麼?還不快將她帶回去!”

麗芳儀那幾句話人人都聽出禪機,若是無人便罷了,可偏偏當著皇帝的面,宮中女子那個不是七竅玲瓏,即便緩過神來,也不敢再有動作。除了寧妃身邊的宮女將哭哭啼啼的麗芳儀拉開以外,其餘人等一律跪伏在地,因為龍顏已然怒不可遏。

皇帝立於大殿中心環顧四周不發一語,然而恐懼早已瀰漫在這座宮殿的各個角落。寧妃欲言又止,眼看着氣氛寸寸凝結成冰,終於自正殿側門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利落的打斷場中僵局。曼妙的聲音徐徐響起:“皇上,太后醒了。”

說罷,空谷幽蘭似的輕嘆了一聲:“咦,這是什麼?”

我在人堆中抬眼去望,正巧與湘妃不明所以的探問眼光碰了個正面。頃刻間她妙麗雙目中神光一閃,旋即彎腰將地上那件黃顫顫的小人撿了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兩眼一扭身便遞到身後隨她而來榮妃手上:“漢人的玩意兒我不懂,妹妹你看看——”

雲熙不明所以的接過來認真看了兩眼,立時臉色發白,唇邊梨渦若隱若現,薄薄的艷紅的嘴唇脫力般有氣無力的吐出兩個字:“——巫蠱——”

說罷頓然矮身拜倒,顫聲道:“——皇上息怒!”

她這一拜,殿上風雲隨即變幻。寧妃臉上變了五六種顏色,到底不敢多說,只跟着跪了下去。滿堂除了皇帝,只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湘妃還立着,傻傻問了一句:“巫蠱是什麼?”便被雲熙拉着跪在了地上。

“好,好極!”皇帝的聲音幽冷如璜:“朕的後宮,妻不妻,妾不妾,子不子,臣不臣,好的很,好的很!”說罷正聲喝道:“禁軍何在!”

殿上侍衛哪敢怠慢,金甲刀劍嘩然中應聲跪拜。正堂上烏壓壓跪滿了人,卻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我垂着頭,聽見他一字一句道:“朕的後宮容不下這些污穢,全宮禁閉,搜宮!”

不等在場的宮人們反應過來,又聽他道:“宮女莫忘入暴室看押,不日待大理寺收監。”幾個字從他薄薄的青色嘴唇中彈跳出來:“朕要親審。”

他的話在我耳邊朦朦朧朧的響起,一時間竟沒有覺得多害怕,直到幾雙鐵硬的手掌扣住肩頭時,我這才反應過來,張口便將心裏話泣聲喊了出來:“求皇上讓奴婢在死前見一見哥哥吧!”

話一出口便感覺到兩道銳利的目光射向自己,一則是寧妃怒目而視:“賤婢大膽,安敢如此放肆!”一則卻是來自雲熙。她看向我的目光如此震驚憤怒,彷彿我已然赤裸裸的將她不能見人的秘密昭告於天下。

那一刻她必是恨極了我。

皇帝拂袖轉身,我被兩個侍衛拖行着出了慈寧宮的正殿大門,離去前的最後一眼正看見寧妃驚懼地眼淚:“皇上三思,搜宮乃是大忌——”

然而在皇權面前,哪裏有什麼忌或不忌——

暴室里接手的竟還是老熟人,見我一臉死灰的樣子,不由得嘿嘿冷笑起來,手腳麻利的直接將我拖進了一間不見天日的牢房裏。押送而來的禁軍哪裏不懂,只冷冷交代道:“皇上口諭,不日交大理寺看押。聖上要親審的,你們不要弄得太難看。”

兩個嬤嬤自然答應的如小雞啄米,掉過臉來便結結實實扇了我一個巴掌:“可見的風水輪流轉,小蹄子還是落在咱手上了!”

臉頰疼的發燙,卻哪裏顧得上呢——眼看着他們將牢房落了鎖,我在發上一摸,這才想起換了宮女的衣飾,身邊早沒了半點值錢的東西,只得撲到門邊苦苦問道:“二位嬤嬤,這裏可有慈寧宮送來的人?”

“你還有心挂念別人——”其中一個獰笑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另一個拉了拉衣角止住了話頭:“莫要理她,要送大理寺的人,可不要沾染了——”

兩人目光一對,面色立時有了幾分默契的沉重。看在我的眼裏,便是又上一重絕望。

這錦繡繁華的太極宮,終於露出了它猙獰可怖的本相,張開了血盆大口將我深深地吞進了腹中。

它甚至沒有給我喘息的時間,便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沒過多久,外間竟然流水般的扭送了人進來。除原來當班的兩個嬤嬤外,暴室的人手增加了三倍,幾個精巧嬤嬤鐵青着臉無聲無息的立在一副副染了血的刑具邊上,足以將被架進來的宮女太監嚇得面無人色。

有什麼都說的,也有什麼都說不出的,緊接着,便是無止盡的慘叫。

在大理寺那間囚室中偶一聽見的是來自地獄的呻吟,眼前這一幕則是活生生的人間慘劇。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躲在角落裏,極力想遠離那些血腥,可哭喊和尖叫聲依舊透過耳膜直擊心靈。每一個人都在大聲的哭喊冤枉,所有的宮闈秘事都被當作救贖的希望被宣諸於口。我被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反反覆復的碾壓着,口唇被不自覺的咬出了血,只覺得里內的靈魂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好容易得了個間隙靜了半刻,真開眼來,正看見穿着一襲薑黃長袍的張全立在牢門外,擔憂的望着我。

見我睜眼,這才吶吶開口道:“姑娘,你——”大約想說些安慰的話吧,卻實在無甚可說,最後只道:“你可有什麼話,要交代什麼人?”

我驚得渾身一凜,顫聲道:“張公公,可是輪到我了——”

“不不不——”他見我誤會,連連擺手道:“聖上口諭要親審姑娘——奴才只是來看看姑娘,奴才——”他白皙的臉上翻出一片紅潮,低低道:“奴才只是藉著問話的機會來看看姑娘,就來看一眼。”

我訝然,眼風飛快望四周一望,竟發現牢房四周並無他人,再看張全雖然說話言語模糊,但袖手而立的動作並不緊張急迫,心中不禁暗暗起了個念頭,便幾步撲到他面前,隔着牢門低聲道:“恭喜張公公了。”

張全一愣,立時垂了眼帘道:“姑娘言之過早。”

沒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如何能在皇上身邊行走——之前離妃薨逝,甘露殿三十二條人命做了陪葬,皇帝身邊服侍的人已然換過一茬。今日我能從浣花閣一路走到慈寧宮,可見甘露殿裏人心浮動。安榻之地如此,整個太極宮何堪?由不得帝王震怒,乃至藉著巫蠱的事情清理宮闈——拷問宮人這樣的事情能交到張全手上,可見他在皇帝身邊已有一席之地,而趙明德,我依稀記得,離妃下葬后,甘露殿的宮人均是他一手挑選的吧。

此時此地不願深想,只哀求似的問他:“公公,可知我哥哥如今在哪裏?”

一邊說一邊緊緊盯着他的臉。

誰料他全無為難的神色,沒有半分推脫的說道:“姑娘說的可是那日被慈寧宮押去的蘇侍衛?”我心頭一輕,還未來得及點頭,便聽他輕聲道:“奴才只知道蘇侍衛為了護着姑娘跟慈寧宮的人起了衝突,被看守慈寧宮的侍衛打了一頓帶走了。”他頓了頓,又道:“就連姑娘都要押往大理寺,蘇侍衛萬沒有留在宮裏審問的道理。”

我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牢門柵欄,幾乎要暈闕過去,終於淺淺道:“張公公,莫忘只求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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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如海心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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