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漩渦

182、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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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張全待我的情誼究竟深厚到什麼地步,然而他願意在我去往青丘館的路上露出一絲口風,又在此時此刻特特假公濟私的來看我一眼,我便只當賺到一點是一點,他能告訴我多少,我便聽多少。

果然見他躊躇,但看到我殷切懇求的目光,這才又道:“今日大典,禁軍在太極宮去往天台的路上發現了火藥和刺客。太子親自帶人處理時受了傷,太后一聽說當時就暈了過去,皇上龍顏震怒,下令各宮主位前往慈寧宮侍疾,其餘宮人均不得出宮半步。莫忘,你——”他說著說著便抬眼不解的看着我:“你此時出現,怨不得皇上疑心。”

皇上疑心,疑心什麼?疑心我是妖孽剋死了他的孩子,還是疑心我與宮外裏應外合?我又能與誰裏應外合,祭天大典上的刺客和火藥沒有傷了皇帝,卻傷了太子,那麼誰是得利者——擎王,他遠在關外,手中還有三十萬大軍!

如若此事禍起朝堂,慕容霆豈不是腹背受敵,他在走前,可是將朝中勢力散了個乾淨!

前方戰事已起,最忌後方朝堂動蕩、軍心不穩。哪怕皇上起了疑心,此時也要按捺忍耐,所以他要封宮,封住所有人的嘴巴。

哥哥出自擎王軍中,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不容改變,如若此時由他招認與擎王互通宮中消息,那麼就算皇上暫時隱忍不發,事後必然還要追究。哥哥從軍前認了蘇老爺為義父,若被認定為擎王的內應,又牽扯上刺客的事情,那麼無論雲熙得寵與否,蘇氏均會被牽連其中難得善果——腦海中無數個亂七八糟的念頭飛快閃過,越想越覺得可怖,本就不好的臉色頹然灰敗下去,口中不由自語道:“我死也就算了,可憐哥哥無辜受這無妄之災——”

“姑娘此話差矣。”趙全的聲音飄渺如煙,卻清清楚楚的傳進我的耳中:“蘇侍衛出自擎王麾下暫且不表。姑娘在這宮中幾年起起伏伏,哪一次不是柳暗花明,怎麼現下這般灰心?”他的聲音又低了一層,細小的幾乎不可辨認:“不說別的,但就巫蠱一事,奴才查問了這麼多宮人,也沒能問出個頭緒來,還被湘妃娘娘訓斥了一頓。奴才交不了差,難道就一頭碰死不成?”

我面色一冷,看向他的目光全然沒了熱度。張全袖手而立,垂目定心,儼然是趙明德年輕了二十歲的模樣。

是了,之前雖然暴室里凄風苦雨很是喧囂了一陣子,但似乎都是些針頭線腦,後宮女子不願為外人道的小事,並沒有挖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否則他絕對不會有時間來此與我閑磨牙。先前在慈寧宮正殿上的一番熱鬧中,除去麗芳儀懷裏那個詭異的娃娃不說,她對着寧妃說的那些話在場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音來。如今張全居然無功而返,甚至到了需要向我探口風的地步,可見他師傅趙明德半點消息都不曾透漏給他。這其中或許有打壓的成分,可我本能的感覺,趙明德不願給張全指方向,原因並不那麼簡單。

如果沒有他的指點,太極宮又沒有搜出什麼來,張全手裏除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布娃娃,和一個不能打不能罵的瘋了的麗芳儀,他能翻出什麼花來呢?最後便是找個替死鬼,將此事韻淡風清的揭過去,那麼寧妃必然不會受到一點影響——趙明德是寧妃的人?

不不不,這個念頭一起便被自己否定了。在皇帝身邊伺候時曾聽伽羅姑姑提起,寧妃殷氏出生威遠侯府,雖是簪纓世家,但卻並非望族,族中並無人才,僅靠着祖上福蔭和寧妃在宮中的權勢混沌度日。雖然皇帝器重寧妃,但有太后在,東宮主位花落誰家還很難說,以趙明德今日的身份地位,他實在犯不着這麼快就站定立場。那麼,他護着寧妃,只會是皇上的意思。

想到這裏,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一路風雨後面處處都有寧妃的影子,難道真就扳不倒她么——心頭一毒,幾乎咬着牙道:“張公公不必為難,人證不好找,不是還有物證嘛。奴婢親手摸過那娃娃,布料質地都是上乘的明黃色雲羅綃。這樣的料子整個右藏庫都尋不出幾匹,公公大可往這些上面下點功夫。”說罷尤不甘心,又道:“麗芳儀對寧妃娘娘着實敬畏。”

大燕朝辟國以天地五行為根本,尤敬水土,故以黑色為尊,明黃、絳紫、正紅等色亦為貴色,不可隨意使用。宮中用色極為嚴苛,明黃色雲羅綃,除皇帝太后太子外,大約只有升至妃位才能使用吧。是故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張全的臉色還是微微發白。我放淡了口氣道:“奴婢能說的都說了,事情要怎麼辦還請公公自己掂量。”

說罷,往後退了幾步,倚着牆緩緩坐下,將頭扭向一邊不再看他。

張全靜立片刻,一語不發的轉身而去。

他這一去,暴室中安靜了不少。我迷迷糊糊的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聲尖利的慘叫驚醒過來。暴室的地牢無日無月,照亮身邊的燈燭發出幽暗的暖光,合著一聲接一聲的凄厲呼喊瑟瑟顫抖。心神早已被震撼的麻木,我聽見在不可抑制的尖叫聲中,並未夾雜半分胡言亂語——看來張全已經找對了方向。

宮中所有衣料均出自右藏庫的錦霞館,那裏當差的宮人背後沒有主子撐腰,自然知無不言。宮裏越是位份尊貴,在衣料用度上越是講究靡費,逢到年節用度大的時候,常常越過內務府直接從庫里調用,過後再從內務府銷賬的事情並不少見。當然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人盡皆知,但我好歹在那裏當過幾天差,又在雲熙身邊伺候多時,這樣的事情怎會不知一二。張全拿着布娃娃的料子去查右藏庫,勢必會翻出些帳實不平的事情,接下來,就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先前一批進來的要麼收監要麼去了浣衣局、恭房等處服苦役,如今被侍衛架進來的,人數不多,審問的時間卻尤其的長。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我藉著昏黃暗淡的燈火往外看,隱隱約約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除了凝陰閣,錦鑾宮、華容宮、天妃宮、頤和宮、延慶宮,幾乎所有宮室的人都被陸續帶來問話,唯有錦鑾宮陸昭儀身邊的大宮女繁漪被上了刑,哭喊中吐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名字。

張全停了審訊,急急而去。翌日,小心翼翼將一個消瘦曼妙的身影帶到我的牢房前。

我抬眼望去,看見立在那裏的女子一身素白,秀美寧和的眉目間分明有萬水千山,卻被掩蓋得無風無浪。身上微微的花香在暗室中瀰漫開來,宛如一株白色曼陀羅寂靜無聲的綻放。

她看見我,水潤的眼中光華婉轉,在牢門前站定后,輕輕喚了一聲:“莫忘。”

我原以為自己會吃驚的忘了呼吸,沒想到本能的反應卻只是微微行了個福禮,便與她相對而立:“薛更衣是專程來看奴婢的?”

立在一邊的張全全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接口道:“小主若有什麼話,大可直接說,皇上那邊還等着奴才回話呢。”

“有勞公公。”薛更衣微微頷首,望定我悠然道:“錦鑾宮的繁漪招認說,是我的宮女小謝向她要了些黃色布料抄經,她念着一同進宮的舊情便給了些雲羅綃。昨天夜裏,張公公在楚娃館的花壇底下挖出好些沒用完的料子,你看,這下我又說不清了。”

那個“又”字從她口中輕輕劃出,卻重重落在我的心頭,壓得我面色一白,默然輕聲道:“是奴婢對不起小主。”

薛氏微微一笑,搖搖頭道:“這宮裏,哪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呢。”她側首看向張全:“張公公,那巫蠱的娃娃是我做的。只因我母家獲罪流放,心中一直怨恨,所以才做了這玩意兒詛咒龍嗣不昌,卻不慎被麗芳儀拿去了。”

張全沒想到她如此乾脆,一時愣住,緩了緩才道:“薛小主——”

“既是詛咒龍嗣,為何娃娃身上寫了寧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我望定她平靜的臉龐,卻看不到一絲尷尬起伏:“宮中寧妃最為得意得寵,我最不希望她誕下龍嗣,自然要寫她的名字。”

張全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幽幽嘆道:“小主,那個娃娃奴婢親眼見過,上面什麼都沒有寫。巫蠱之術詛咒皇室乃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小主何必待人受過。”

“是嗎?”薛氏一臉漠然,望着我道:“我方才答應了張公公,只要讓我跟你說上幾句話,就把實情告訴他。我即見到了你,又說了話,怎可言而無信呢。”

說罷她將清澈目光投向張全,而我亦向他望去。張全面色發紅,卻依舊站着不動:“奴才聽差辦事,還請小主莫要為難奴才。”

“罷了。”薛氏輕飄飄道:“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可遮掩的呢。”她恍恍然劃出一道凄迷的笑意,對我道:“莫忘,我就想來看看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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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如海心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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