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梨酪風波【二】
明月之下，金玉顏從假山後露出了半張臉，在她身後，卻另有一段嫵媚的聲音傳來。
“嘖嘖，莫非宮中就要有喜事了？”
金玉顏回頭看向與自己一道的林拭眉，問道：“哦，什麼喜事？”
林拭眉笑着說道：“宮中除了良淑媛上次小產外，已經很久沒有人懷孕了。”
金玉顏臉色一變，連聲音也拔高了許多，“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趙長宜那個賤人，她……”金玉顏的手來回指了指，“不，不可能，她才被冊封為美人不久。怎麼可能。”
林拭眉道：“怎麼不可能，你以為她是才被冊封為美人。你可知道她還在我手下當差的時候，就已經……”格外曖昧的聲音，恰巧停在最惹人聯想的時候。
林拭眉瞧着那邊趙長宜遠去的背影，又說道：“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她才被冊封為美人的吧。金容華，你覺得我說的可有道理？”
金玉顏臉上變了幾種顏色，方才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不過是個賤婢罷了，難道還能翻了天去。”
林拭眉聞言一笑，說道：“是啊，只是一個賤婢罷了。”
金玉顏瞧着林拭眉那笑意盈盈地模樣，說道：“你看上去好像並不生氣，還挺高興的。”
林拭眉揚了揚眉，眼角也跟着往上吊了吊，像是被發現了什麼。但她立刻就說道：“我生什麼氣呢？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身為後宮妃嬪，理當為陛下高興。金容華，你說是嗎？”
金玉顏愣了愣，林拭眉這樣一說，倒像是把自己給踩了下去。金玉顏心中氣悶，但想了一想，嘴角就又泛起了一絲不乏惡意的笑容。
“你說趙長宜在你手下當差的時候就和陛下勾搭上了，你還真是夠忍的，竟然讓一個宮女踩到自己頭上。林容華，你怎麼會這麼軟弱啊。以前是主僕，現在做姐妹。林容華可真是夠大度的。”
姐妹……主僕……
林拭眉被金玉顏的話戳到痛處，終是把那掛着的假笑抹了下來，冷冷說道：“我只是在好心提醒金容華，無論是宮規還是女則，女子都不可善妒。至於我是否大度，容華以後也許會有機會知道！”說罷不再理會金玉顏，而是轉身從另一條路回宮去了。
金玉顏看着林拭眉遠去，輕蔑地說道：“跟我在這裏擺什麼譜，都能讓自己手下的宮女翻身做美人了，沒用的傢伙。”
金玉顏在宮中的人緣並不好。與她相反，林拭眉卻是和誰都好像說得上話。在宴會結束后，金玉顏見旁人三三兩兩結伴而回，正有些失落的時候，林拭眉說同她一道走走，金玉顏十分高興。兩人打發了侍婢遠遠的跟着，一路閑聊，雖然說不上如何投機，但金玉顏覺得能有陪陪自己也不錯。
沒想到在星月洲這裏瞧見了趙長宜那副模樣。叫自己和林拭眉爭論了起來。
等稍稍冷靜了一下，金玉顏便有些後悔對林拭眉說了那些話。
金玉顏的宮女葉欣這時候從後面走來，說道：“主子，發生什麼事了？奴婢瞧見林容華帶着潘新美匆匆走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金玉顏冷哼一聲，瞪着葉欣，沒好氣地說道：“她生不生氣關我什麼事。我現在才是生氣！啰嗦什麼，快回宮去。”
葉欣小心地低了低頭，不敢再多話。一路跟着金玉顏回了昭陽宮。
主僕兩人剛回到昭陽宮，就見春時領着個太醫進了霽月殿。
金玉顏立時將眼睛一瞪，心裏竟有些發慌。她雖然說趙長宜是個賤婢，翻不了天。可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依照如今的情勢，若是趙長宜真的有了身孕，生下個一子半女。今後在宮裏的地位，可就大大不同了。
“主子，你怎麼了？”葉欣瞧着自己主子盯着霽月殿發獃，不免出聲詢問。
金玉顏銀牙暗咬，恨恨地說道：“欣子，你說是我美，還是趙長宜美？”
葉欣愣了一下，但嘴裏卻根本沒有停頓地說道：“當然是主子美啦。”
笑話，這對葉欣來說，可絕沒有第二個答案。
不過葉欣心裏倒是也稍稍做了一下比較。自從趙長宜被冊封為美人，搬來了昭陽宮。這昭陽宮裏可就住着整個皇宮最美的兩個后妃了。平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葉欣覺得單輪容貌，自家主子不輸趙長宜。可要是能讓自己選擇的話，葉欣還是更願意去伺候趙長宜。
每天看着春時笑嘻嘻地進進出出，自己可是羨慕死了。
金玉顏冷哼一聲，十分用力的把頭一甩，回到了自己的麗景殿。臨走時吩咐葉欣在這裏等着，回頭找機會問問剛才進去的太醫，看看趙長宜究竟怎麼了。
“太醫，我家主子究竟怎麼了？”春時在一旁擔憂地看着正在寫藥方的胡志高。那藥方整整寫了兩張，那麼多葯……
胡志高寫完方子后稍微吹了吹，然後才對春時說道：“趙美人並無大礙，只是有些腸胃不適。下官開了些溫補調理的葯。美人要是想用就用，不用也無妨。畢竟葯吃多了，也不是好事。但是一定要記得忌一忌生冷。像是方才春時姑娘說的凍梨酪之類的，是萬萬不可再用了。”
春時聽后鬆了一口氣，只要沒什麼大礙就好。至於凍梨酪……看來長宜姐姐只好忌忌口了。
“是這樣啊，那多謝胡太醫了。”
“不客氣。”
胡志高整理了一下藥箱，又交代了春時幾句便告辭了。
胡志高從霽月殿出來沒走幾步，就被葉欣給攔住了。當時葉欣從黑影兒里跳出來，還真把胡志高給嚇了一跳。好在前面還有個打燈籠的小內侍，胡志高這才沒嚇得太過失態。
“我說，我說這位姑娘，你怎麼躲在黑影兒里。”胡志高顫巍巍地問道。
葉欣笑着道：“沒什麼，我就是路過，太醫這是才從霽月殿出來？”
胡志高順了口氣，點了點頭。
葉欣又道：“怎麼，趙美人不舒服嗎？”
胡志高道：“趙美人並沒有什麼大礙。”
葉欣還想再問什麼，可胡志高搶先說道：“下官該回去了，趙美人那裏下官已經開了葯，姑娘要是關心趙美人的話，盡可去看看。下官告辭了。”
胡志高在宮中任職已經有些年月了，他可不想蹚渾水。宮裏這些女人的心眼子，簡直比蓮蓬還多。
葉欣見胡志高匆匆告辭了，自己也聳了聳肩回到了麗景殿。
金玉顏見她回來，便立刻問道：“都打聽清楚了？”
葉欣道：“那太醫說，趙美人並無大礙。”
“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沒有什麼了呀。主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並無大礙……並無大礙……”金玉顏皺着眉在屋裏走來走去，一時咬着下唇深思——莫非是說趙長宜懷孕后那樣乾嘔並無大礙？一時又叉着腰呼出一口氣——也許只是說趙長宜身體並無大礙，她根本就沒懷孕，不然太醫不可能這麼馬虎。
葉欣看着自己主子走過來，走過去，雖然想問，但又不知道該問什麼才好。
最後倒是金玉顏一腳站住，怒氣沖沖地對葉欣道：“叫你打聽點兒事兒都打聽不清楚，真是沒用！”
這邊廂金玉顏衝著葉欣發脾氣。那一邊，霍金宵聽到常春的稟報后，卻格外沉吟了起來。
秦桓在剛才的十字口和霍金宵分道了，說是紫宸殿還有政務沒有處理完。霍金宵當時只是冷笑了一聲，先秦桓一步轉身走了。
此刻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扶着常春的手，一步步地回到了鳳儀宮。
霍金宵沒有回寢殿，而是直接去了椒房殿。燭火依次點亮，把整個椒房殿照得金碧輝煌。霍金宵站在殿中，對常春道：“你可瞧真切了，趙長宜真的是在乾嘔？”
常春道：“奴婢瞧得真真兒的，而且奴婢上前詢問的時候，趙美人還攔着她的侍婢沒讓說，只說是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可奴婢站得那麼近，根本沒聞見趙美人身上有酒氣。”
霍金宵無聲地冷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去看看，霽月殿有沒有請太醫，要是有，那就把看病的太醫帶過來。要是沒有，你就派個太醫去看看。”
常春聽後點了點頭，說道：“是，奴婢這就去。”
常春退下后，霍金宵又在殿中站了一會兒，她望着那屬於自己的鳳座，黑色的眼眸深處，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霍金宵一步一步地走近鳳座，旋身、展袖、落座。大殿裏沒有其他人在，但霍金宵依然高傲地揚起頭，像是一隻挑剔許久，終於在梧桐枝上落腳的鳳凰。
手搭在金子打造的鳳頭上，漸漸收緊，像是一把扼住了那雕刻在椅子上的鳳凰。
霍金宵冷笑着說道：“這個位置是我的，誰都不能奪走。太后也好，陛下也罷，都不行。你們以為把我放出來了，我就會感激嗎？不，我沒有忘記是誰把我關起來的！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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