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林氏之請
在那看上去有些斑駁的宮牆下，趙長宜對上官婉瑜說道：“我現在住在鶴鳴軒，建章宮鶴鳴軒。”
此言一出，上官婉瑜臉色立刻一變。
趙長宜不等她開口，便又說道：“我說過了，放我出宮，對婕妤是有利無害的。”
上官婉瑜道：“這世上恐怕沒有你這樣好心的人。趙長宜，你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趙長宜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氣，說道：“我不是在耍把戲，我只是想出宮去。我沒有婕妤的家世背景，就算一時得寵，也算不得什麼。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婕妤現在正是大好年華，長宜又何必留在宮中和婕妤爭寵？”
上官婉瑜打量着趙長宜，不同與上次見面。這一次趙長宜顯得很急躁，縱使她給出了這樣一個聽上去很不錯的理由，但那樣急躁的態度還是讓上官婉瑜起疑。
當你的對手急躁的時候，你反而會冷靜下來。上官婉瑜沒有急着答覆趙長宜，等她思考地足夠清楚的時候，她才開口說道：“那陛下會放你出宮嗎？”
輕飄飄的一句，卻是致命。
“呵，陛下若是放你，想來你也不會求到我頭上來了。”
趙長宜愣住了，她只是想要上官婉瑜明白，她留在宮中會造成威脅，可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她來得太匆忙，她在慌忙之中根本沒法把話說全。而且她也想錯了，上官婉瑜並不是霍金宵。
上官婉瑜看着趙長宜怔楞的樣子，笑了笑，說道：“無論是你因為什麼來找我，看來這事兒我是幫不上忙了。”
上官婉瑜在心裏鬆了口氣，她覺得趙長宜之前那話說得很對。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她是堂堂上官家的人，又何必在乎這樣一個公主府歌姬出身的趙長宜？自己以前的眼光實在是太狹隘了。與其在乎這些鶯鶯燕燕，不如抓牢手中的權利。
不在理會趙長宜，上官婉瑜邁着輕快的腳步走進了衍慶宮，不過等快要回到採薇殿的時候，上官婉瑜卻突然頓住了。
這件事自己不打算管，可若是推給皇后……以皇后的性子，必然會讓趙長宜出宮，那時候陛下一定會怪罪皇后！
上官婉瑜豁然轉身望向衍慶宮的宮門，趙長宜已經離開了。上官婉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這一點。
而從衍慶宮離開的趙長宜，更是懊悔不已。她貿然來找上官婉瑜，不僅遭到了拒絕，而且授人以柄。要是上官婉瑜去告訴秦桓，那她這輩子都別想出宮了。
趙長宜回到鶴鳴軒，她是再三向元寶保證過才能出來的。現在元寶見她按時回來了，樂顛顛地給她端茶遞水，對此趙長宜十分不好受。今天為了她，元寶也是提心弔膽的忙活了一天。
“元寶，你不用忙了。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不不不，我還是在這裏伺候趙姑娘吧。”元寶心有餘悸地說道。昨天趙長宜似乎也是叫他早點休息，然後今天一大早就沒了影子。況且今天趙長宜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元寶可不放心早早離開。元寶想，要不今天晚上自己就在外面守着得了。
趙長宜見元寶這樣說也沒法子，她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好吧，那麻煩你幫我準備一桌酒菜。”
“啊？”元寶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笑了起來，“今晚陛下要來嗎？”
趙長宜面上並無笑意，她只是抿着嘴點了點頭。
為趙氏平反，今晚秦桓一定會來。
元寶立刻高興地說了什麼，趙長宜只是靜靜地聽着，卻也沒有聽真切，只是由着他去安排一切。
而此時的秦桓正在紫宸殿中處理今天的奏摺。今日的朝會佔去了太多的時間，以至於他現在還在紫宸殿忙碌。但總的來說，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
雖然朝臣們有不少反對，但在秦桓強硬的態度下，為趙氏平反的詔書還是下發了下去。
這是第一步。
當時站在朝堂上，望着階下群臣的秦桓如是想。
等到秦桓將最後一封奏摺看完，天已將暮。活動了一下筋骨，秦桓愉快地站起身來，他對宋安吩咐道：“把這些整理一下，今晚去鶴鳴軒用晚膳。”
宋安笑着應了。
但是等秦桓滿懷期待地離開紫宸殿，打算走去鶴鳴軒的時候，卻被林拭眉的宮女攔了下來。
潘新美跪在紫宸殿的台階前，她自然是不敢阻攔秦桓的，她只是來替林拭眉傳話求見。
宋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潘新美，心頭對那位林美人甚為不屑。然而讓宋安感到奇怪的是，陛下並沒有立刻將潘新美打發走。
秦桓看着潘新美，沉吟了片刻，說道：“好，朕也許久沒有見她了。難得她有心。”
宋安愕然地望着秦桓的背影，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兒？陛下怎麼會突然改主意去見林美人？
潘新美聽到秦桓這樣說，臉上立刻露出與有榮焉的得意之色。其他原本她也在擔心，這樣貿然前來會被斥責。但林拭眉似乎對此很有把握，林拭眉當時對潘新美說道：“你只要去告訴陛下，是我請他，他一定會來的。”
秦桓果然來到了長寧殿。林拭眉在見到秦桓的那一刻，並沒有意外的表情，她只是笑盈盈地上前行禮，然後說道：“多謝陛下賞妾薄面，妾略備酒席，還請陛下入座。”
自林拭眉入宮后，一直表現地還算安分，這是她頭一次派人主動來請自己，秦桓不信她只是請自己來吃一頓飯這麼簡單。
林拭眉見秦桓只是瞧了一眼酒席，並沒有入座的意思，她便笑着說道：“妾還有些話想對陛下講，陛下不如坐下，讓妾慢慢說。”
秦桓看了林拭眉一眼，然後笑了一聲，說道：“好。”
撩袍落座，身前金樽立刻便被斟滿。秦桓今日心情頗好，便將那一尊飲盡，然後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拭眉，說道：“美人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林拭眉親自站在一旁為秦桓執壺布菜，宋安等人自然退到了一旁。
林拭眉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之前在妾這裏伺候的趙長宜……”林拭眉頓了頓，然後接著說道：“妾聽說她要出宮去了？好歹她也和妾主僕一場，妾想求陛下一個恩典，在她出宮之前，讓妾再見見她。”
秦桓的眼神倏然一冷，他盯着眼前巧笑倩兮的林拭眉，問道：“你是聽誰說的？”
林拭眉似乎被秦桓嚇到了，她用塗著蔻丹的手指輕輕地放在嘴上，頓了頓才說道：“是妾的宮女，喏，就是去請陛下的那個。她無意中聽見趙長宜和建章宮西廂的掌事宮女錢小花說的。按理說長宜還不到出宮的年歲，妾還以為這是陛下的恩典，所以……”
後面的話秦桓沒有再聽下去，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在往下墜，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斟酒。”秦桓將酒杯一推，方才的歡愉之色，從他整個人身上褪了下去。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可是在連着三杯酒入喉后，他臉頰上又泛起一陣不自然的紅暈。
喝完酒後，秦桓站起身來，他盯着林拭眉看了看，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長寧殿。
等秦桓步出長寧殿，潘新美顫顫巍巍地來到林拭眉身邊，“主子，陛下這是怎麼了，您，您沒有惹陛下不快吧？”
林拭眉為自己斟了一盞酒，笑着抿了一口，說道：“我怎麼會惹陛下不快呢。”
“那，那陛下剛才……”
林拭眉笑道：“陛下剛才看上去是不是很生氣？”
潘新美咽了口唾沫，點頭說道：“奴婢瞧着陛下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真是嚇死奴婢了。”
林拭眉道：“這就對了。”
潘新美不解地問道：“可是主子不是說，沒有惹陛下不高興嗎？”
林拭眉道：“我自然不會去惹陛下，但不表示別人也不會啊。”
“別人？”潘新美皺了皺眉，剛才還有別人？
秦桓回到建章宮，但並沒有去鶴鳴軒，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宋安這一路跟着，心裏直犯憷。林拭眉說的那些話，他自然也是聽見了的。這一路上陛下一言不發，宋安卻覺得越發的膽戰心驚。
“去把那個什麼錢小花給朕叫來。”
宋安還沒有來得及跟進寢殿，聽見秦桓的吩咐，立刻掉轉頭就去了西廂找錢小花。
雖然這件事兒可以叫下面的人去辦，但一則是躲一躲陛下，免得撞到氣頭上。二則宋安也和錢小花有些交情，這裏去叫她來，路上也好給她提個醒兒。
等宋安帶着錢小花來到寢殿的時候，秦桓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屋裏的人無不噤聲凝神，真是怕喘個氣兒也會發出聲音來，給自己招來災禍。
錢小花在來的路上已經聽宋安說了個大概，她雖然也是害怕，但知道了為什麼事兒，總比無頭蒼蠅來得好。
“奴婢錢小花叩見陛下，陛下聖安。”錢小花跪在秦桓面前，一時連頭也不敢抬。
秦桓盯着錢小花，問道：“今天你和趙長宜見面了？”
錢小花道：“是。”
“她和你說想要出宮？”
“是。”錢小花回答得極快，既然這件事陛下已經知道了，她也無意為趙長宜遮掩。
秦桓沒有再問下去，他張了張口，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拿在手裏的茶盞重重地扔在了錢小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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