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啊……大家搖頭嘆息,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把他人的病痛當作練習的醫生?
但沒有人注意到,范亮揚還是沒有回答院長的問題,只是就事論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說出來以供參考,再將視線投向專心研究林雅婷最近細胞殲滅報告的院長,杜院長要怎麼拒絕西南醫院、金沛輝、韓必德,及龐大支持選民的要求呢?
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對杜聖夫而言,最難的是在韓澤露與林雅婷之間的選擇。
韓澤露就是那個在七年之約失信的女人,而她父親就是剷除了恆春小診所的劊子手,韓澤露是他的初戀,也是刻骨銘心的背叛;而擁有珍貴血液可捐給韓澤露或雅婷小妹妹的人則是白水荷,怎麼會有這種巧合?他究竟應該怎麼抉擇?
半個小時后,范亮揚負責向白水荷說明他們遇到的問題。
白水荷十分震驚,她很少過問西南醫院的事,頂多是沛輝一時興起,講述他的門診又遇到什麼疑難雜症被他治癒,然後努力降低西南醫院的死亡率。
「應該這麼說,手術過程需要的血液,我們已經替雅婷準備好了,金醫生要的是那份捐贈者為自己儲存的血液。」
「你是說,明明知道雅婷已經在做最後殲滅細胞的動作,如果骨髓和足夠的血液不立刻補充進來,她會立刻死亡,沛輝也要這麼做?」白水荷很聰明的舉一反三,「也就是說,如果我的血不足以救自己,那麼就換我有危險了?」
站在一旁的杜聖夫一凜,敏銳的耳朵沒遺漏任何話語。
「我們是不會讓你陷入危險的,拒絕西南的事,讓我們去處理,我們只是認為你有知的權利,免得西南使出什麼手段,找到你是捐贈者。」范亮揚解釋。
「恐怕要白小姐拒絕……是一件難事吧?」杜聖夫忽然插話。
白水荷打了個冷顫,看着他。他又抓到什麼大破綻了?
「怎麼會呢?血液如何運用,一向都不能操控在捐贈者的手裏。」范亮揚說。
「如果金沛輝剛好是她的男友,就難了。」杜聖夫泛起冷笑。
「這個你也知道?」白水荷大叫:「你又調查我了嗎?」
「不需要查,你剛才脫口說出『沛輝』兩個字,而我迅速想起你曾在水療SPA館對我說過有關你男友的背景。」杜聖夫好整以暇的說。
「又來了……」
「你怎麼選?」杜聖夫立刻回歸正題。
「已經答應的捐贈向來不是由當事人支配,不是嗎?」白水荷聳聳肩。
「我們不說,那傢伙遲早也會查到,為了避免移植前一刻你突然說要把血液給他,讓我們陷入你可能會因失血而危險,但不幫雅婷移植又不行的窘境……」
「為了不讓你們陷入窘境,所以乾脆告訴我,讓我陷入水深火熱的兩難?」
杜聖夫難得的淡淡一笑,「聰明。」
「我就是太笨了,才會聽你們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她感到不悅,並站了起來,「我要先走了,六點水療SPA館還有客人。」
「那麼……」范亮揚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已負氣離開。
下班后已是深夜,她卻還嫌太早,不想回家面對母親催促她快嫁入金家,但又不知該怎麼消化目前的空虛,孫嘉莉她們約了她去酒吧喝一杯,但目前正在準備骨髓捐贈的她實在不適合飲酒,所以婉拒了,若有所思的在便利商店前停下腳步。
杜聖夫曾在那裏蹲下,細細按摩她拐傷了筋的腳,甜意之後是苦澀。
她發覺自己已不能坦然自若的面對他,總是猜他在想什麼,哪一句話背後有什麼含意,而把自己搞得情緒不穩。他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也能讓她對他生氣。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每當不知所措,就害怕他是不是討厭她了。
「白水荷。」忽然,身後有個男人呼喚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
白水荷懷疑的緩緩轉頭。
真的……是他?
「為什麼把我給你的車輪餅丟在我的辦公室?」杜聖夫質問。
「啊!我忘了。」她恍然想起,趕緊接過他手中的紙盒。
「不是故意的嗎?」
「我為什麼要故意?」
不是就好。杜聖夫一直看着紙盒,胡思亂想。她是故意留下來,以表示她對醫院的不悅?或是在那個吻之後,她必須跟他這個人撇清關係的暗示?尤其他最近象是青木瓜日報的記者,對她不願多提的感情事窮追猛打,直到她下不了台!只要跟她的男人有關,他便難以克制自己的尖酸刻薄,這是擅長深埋心情的他第一次滿溢。
偏偏他的個性冷硬、不討喜,受制於這個大方溫暖的女人,因為了解她是如此開誠佈公,才讓他想着,她沒表示的那些是什麼?就真的是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謝謝你的車輪餅。」
「你不問我為什麼吻你嗎?」他站到她的身前。
白水荷的心一驚,她以為他們這幾天一直在迴避這個小小的意外,以為那不過是毋需再提起的觸碰,可是杜聖夫竟然直截了當的在這時候提出,真是有夠像他會做的事,連接吻這種事都可以用報告的語氣,硬邦邦的拿出來討論。
「或許那只是……一個不必大驚小怪的意外,而且我想保持目前這樣的關係就好,如果我得到不想聽的答案,反而讓我們兩人都尷尬。」她囁嚅。
「你想聽什麼答案?」杜聖夫問。
沒想到他還真是一貫直接,居然就抓出她刻意隱藏起來的關鍵詞!白水荷怨怪的斜睨他一眼,與他那堅定冷銳的眼睛對望,她再次被他眼裏的透明吸引了,隨即別開臉。他為什麼老是喜歡把人逼到絕境?
杜聖夫不喜歡這樣,好懷念從前那個不論他做了什麼討人厭的事,都會不屈不撓的干擾他的白水荷,可是現在總覺得他的姿態再怎麼平常心,她都不高興。
「如果因為那個吻讓你感到突兀和痛苦的話,我跟你道歉。」
「不用了……」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深怕說出她不應該說的話。
「一直以來,如果對你的男友和感情有所冒犯的話,也請你多多包涵。」
「我習慣了……你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杜聖夫沉靜的看着她,理論上來說,對話應該到此結束,可是總覺得很想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是又該說什麼?做什麼呢?白水荷快要訂婚了,甚至她不喜歡他吻她,他在她心目中一定是個表裏不一的邪惡醫生。現在他們站在街頭的霓虹燈下,如此空虛的對峙着,但是他隱隱約約知道,如果就讓她這麼轉身離去,可能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然而,他又不知道應該怎麼繼續!
「因為我不喜歡你有別的男人。」他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什麼?」她驚詫。
「以前無所謂,現在變得很介意。」
「為什麼?」
「如果我知道為什麼,就用不着在你面前變得這麼刻薄又討人厭了。」
白水荷看着他那張因緊張和不開心而僵硬的俊白臉龐,實在需要時間冷靜的思考,從絕頂聰明的杜聖夫的嘴裏講出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她以為的那樣嗎?
見她沒有回應,愈來愈在乎自己又讓她不高興的杜聖夫,不敢再逼她,只能轉移話題,「金沛輝醫生……問過你什麼了嗎?」
他稱呼金沛輝的語氣竟然客氣多了。
「他太忙,電話來不及細說。」她自然是察覺到這一點,不禁竊笑。
「如果他問起,你要怎麼說?」
「等他真的像范醫生說的,用小手段查到那個捐贈者是我的時候再說吧!」
「韓澤露遭受槍擊至今,他都不曾把腦筋動到你的身上嗎?」
白水荷想了一下。沛輝做事迅捷又公事公辦的個性,怎麼會沒問過她呢?很快的,她找到了原因,而這原因讓她不得不苦笑。
「我想……他根本沒注意過我是什麼血型,哈哈……」她自嘲的說。
杜聖夫向來冷淡的臉龐閃過一絲疑惑,看着這麼一個像雲朵一樣柔軟的大方女子嘲笑自己的愛情,真不知要用什麼神情回應她,一時之間竟然很想取代那個連自己女人的血型都不知道的男人,成為她的男朋友。
如果她的男朋友是他,他絕對會將她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