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決擇
我驀然石化了，空大哥的話如同在我腦海里丟入一枚原子炸彈，炸的我幾乎無法呼吸，思維徹徹底底失去了方向。
到底怎樣才是對一個人真正的殘忍，是死亡，還是活着承受痛苦。
也許，每個人做任何事情根本都是為了自己。
我們希望一個人幸福，只不過是因為看着對方幸福，而自己也有一份幸福的感覺罷了。
我們想要代替一個人死亡，只不過是不想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而已。
那麼……我該如何決擇。
是代替小烈去死，還是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
我只覺得所有神經混亂在一個臨界點上，瞬間就有可能崩潰。
只因為一個痛苦而艱難的決定。
我雙手抱頭，緩緩蹲下，身體，如同雛鳥般顫抖着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死去的人是無法體會到被留下的人那種痛苦的……”維路眉頭微微皺着，摸着兩撇小胡，喃喃重複着空大哥的話。
“以往在我這裏肯為了他人而捨命的人，又有幾個能理解到這句話的含義呢，要做到這點需要具備比承受死亡還要更堅強的意志啊。”
時間在一分一秒煎熬着，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后，空大哥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想好了嗎，要死的那個是誰，你還是小烈！”
半晌之後，我才將埋在臂彎中的腦袋緩緩抬起，紅腫眼眶內所透出的視線混濁而毫無焦點，若有似無的看向頭頂的空大哥。
“告訴我你的決定，小烈的時間可不多了！”空大哥催促的聲音容不得我再有一絲猶豫。
“我……。，”一個“我”字拖出了十幾秒，聲音里有着壓也壓不住的顫慄。
“我決定了，”我深深的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猛烈的站起身來，用一種彷彿不屬於我的聲音輕輕道，“就算我自私吧，我就是無法堅強的去承受痛苦。”
空大哥久久的望着我，眼裏是洞悉一切的光。
一分鐘后，他才搖了搖頭，淡然一笑，“我就知道，讓你改變最初的決定，真的很難。”
我用盡所有的努力將嘴角向上提起，“所以我希望在我離開后，空大哥你千萬要好好幫我安慰小烈，還有……，”我頓了頓，全身神經無法自抑的抖了一下，大量的眼淚隱藏在淚腺里就快要爆炸開來，“如果…你們看見…。聖夜，麻煩替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空大哥深嘆出一口氣，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炎，其實……。”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維路突然出言打斷了。
“其實你不用死，陽烈也不用死！”
維路的話猶如平地炸起一顆驚雷，震的我跟空大哥同時挺直了身體，無法置信、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維…維路大叔，你…你說什麼？”我結巴着，一時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難…難道你被我感動了，決定破例救治小烈嗎？”
“當然不是！”維路搖了搖頭，“以血易血，以命易命的規矩無論如何都不能更改。”
“………”
這可惡的傢伙只用了一句話，就將我從天堂又踹回到地獄，他再這麼悲悲喜喜的玩下去，我非神經失常不可。
“那你是什麼意思，”空大哥疑惑的挑了挑眉，“是要用我的命來跟小烈交換嗎？”
“當然也不是，”維路再次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芒，“我只是突然間想到還有一個人，由他來救陽烈再合適不過了，你們都有自己還想走下去的路，還想存在於世上的意義，可是對於那個人來說，代替小烈去死，卻是他最好的解脫。”
“啊………？！”我跟空大哥面面相覷對視了一眼，一頭霧水。
“維路大叔，”我狐疑的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萬般迷惑不解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啊，你怎麼知道他會願意替小烈去死，再說了，就算他肯，我們也不會連累一個毫無關係的人為了小烈而賠上自己的性命，小烈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維路沉默數秒后，長嘆出聲，“眼下我跟你們說什麼也沒用，那個人就住在樹海的另一端，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等你們親眼見到他的情況，也許就會聽從我的話了。”
說完，維路也不容得我們再說什麼，抬步向前邁去，沒走出幾步，卻又轉過頭，沉聲道，“我決定了，除非是那個人，否則無論誰替陽烈去死，我也不救！”
“什…什麼？”我愣在那裏，完全忘記將已經落到離地一米以下的下巴推回到原位，大腦有些暈暈沉沉的。
這個從剛見面就古古怪怪的魔醫，果然十分的——不正常！
照他話里的意思，如果他指定的專門替死人選不肯為小烈犧牲的話，那小烈就是必死無疑了，再說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是那個人是佛祖，是耶酥基督，肯為別人大無畏的犧牲自己，我們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嗎？
這…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混亂的狀態啊~~~~~！
“小炎，”空大哥走到我面前，神色照我要沉穩許多，“既然維路都這麼說了，那我們也只能跟他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再拖下去對小烈可沒什麼好處。”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艱難的點了點頭，語氣陰鬱不安到極點，“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說完，我跟空大哥轉身走回到小烈身邊。
由於維路已經替小烈止住血液外流，所以他的狀況總算稍有緩解，在我們三人談話之際，他自己掙扎着從地上坐起，倚靠在一棵樹旁，慘白着臉色，大口大口的抽氣。
見我跟空大哥回來，小烈試圖想要站起來，可是努力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撐住地面的手臂也抖的十分厲害。
“老…老姐，你們剛才在那…。邊說些什麼？”
他每說一個字，嘴角都略微抽搐，還不時有血絲涎下。
看到小烈這個樣子，就好像一萬根針刺在我的心臟上，痛的呼吸都有點困難，雖然我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維路說的沒錯，以小烈目前的狀況，或許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我強忍住就要噴涌而出的淚水，急忙上前扶住他，心疼的責難道，“你都這樣了還亂動什麼，讓我跟空大哥攙你就好了！”
“老…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聰明如小烈，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死死追問着，“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我別過頭，拚命擦了擦眼眶，隨後又轉回來，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微笑，“真的沒事了，維路說你傷的雖然不輕，但他會幫你治好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正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安頓來下，他再慢慢的替你治療。”
小烈臉上抽搐了幾下，苦笑道，“你騙…鬼嗎，我自己傷在哪裏我自己知道，照…這樣下去，我…根本就撐不了多久，你說維路會替我治療，可他那以血易血，以命易命的規矩會因為我而更改嗎？”
我神色一顫，慌裏慌張的安慰他，“你說什麼呢，我說你不會死你就一定不會死。”
“小烈，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一時跟你說不清楚，總之你先不要想太多，跟我們走就是了。”空大哥也幫忙勸慰道。
小烈微微一笑，“其實…只要我最後的時間是跟老姐在一起，去哪裏都無謂。”說完，他又艱難的抬起一隻手覆在我的手上，手心裏紅的觸目驚心的鮮血也沾染到我的手背上面，刺痛我的視神經。
“老…姐。”小烈突然以一種十分認真十分堅定十分嚴肅的目光牢牢的鎖住了我，氣息虛弱卻清晰道，“但是…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敢用自己的命跟我交換，那…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就算…我活下來，也會將這條命再還給你。”
“小…小烈，”居然全都被這小子識穿了，我的手開始發抖，內心慌亂到極點，語無論次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你這小子想太多了，你也知道…，我這麼怕死，這麼怕黑，才不會笨到替你去死呢，現在你最好給我乖乖的閉嘴，不要再多說話了。”
“是嗎？”小烈滑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如果…是這樣最好，那咱們現在就走吧，不管你們帶我去哪都無所謂，只要…，”他壞壞一笑，“別…把我棄屍荒野就成了。”
“呵呵…！”我勉強笑了兩聲，喉嚨里卻猶如卡入一根魚刺，發炎巨痛，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和空大哥小心翼翼的攙扶起小烈，跟着維路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大約三十分鐘后，我們三人跟着維路來到一棟簡陋的小木屋前。
這一路上維路都是嚴閉嘴巴，一句話都不肯講，空大哥也示意我，還是先什麼都別問，一切等見到維路所說的那個人以後再做決定。
至於小烈，氣息則越來越微弱，但他卻硬是拚命撐住意識，說什麼都不肯讓自己昏過去，因為他說，這也許是他跟在我一起的最後一點時間，就連一秒鐘都不可以浪費。
在小木屋的四周長滿了紫色的零星小花，只憑那種令人幾乎窒息的氣味以及再次襲來的頭暈噁心的感覺，我就可以肯定，這個應該就是維路所說的，用來製造驅趕花天蟲香水的紫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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