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眼看時間接近元旦，新舊年交替的時節，總公司的老闆知道李得意點子多，就找他問問對於年底回饋客戶有什麼建議。李得意想起來唐姍姍以前給他介紹的那家印刷店來了，當時拿了幾張他們的宣傳材料，上面有一項服務，是可以按照客戶的需求印製枱曆。李得意覺得這個東西不錯，可以把他們各地營業網點的聯繫方式都印上，既實用又能起到宣傳的作用。

老闆也覺得這個好，但是印什麼呢？畢竟客戶也是有審美的，你的枱曆做得有礙觀瞻，人家肯定不會往桌子上擺，到時候直接扔進垃圾桶，你的投資一點意義都沒有。

李得意就又想起來他定點的那所大學來了，收件的時候順便打聽了一下學校里有沒有藝術系。結果藝術系沒有，倒有一個“影視動畫設計與製作系”。李得意不知道這個系是幹什麼的，不過他去向學生們詢問有沒有人願意幫忙設計枱曆時，還真有人願意接這個工作。

那幾個學生其實也是為了練手，如果能順便賺點錢當然更好。他們沒有別的要求，告訴李得意他們可以每人設計一套枱曆，只要被選中的那套印製的時候，不把設計者的名字抹去就行。這在他們的說法是著作權。

李得意知道學生不貪心，但工作都是盡職盡責的，於是答應下來。

不多久，五個學生各出了一套設計。

李得意自己做不了主，便拿去給總公司老闆看。老闆沒想到設計得這麼快還這麼好，每一套都各有特點，讓人取捨不能。

最後，老闆選了兩套，一套今年用，一套留着下次用，並撥了設計費。李得意也沒讓另外三個同學白忙活，請他們吃了頓飯。

印刷店更專業，拿到設計圖、聽完客戶要求，立刻上機器開印，當天就拿到了樣品。

老闆都很吃驚竟然這麼順利，高高興興地把樣品擺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然後把成品分別打包，讓各營業點的負責人過來取，當然，外地的網點就沒辦法自取了，得給他們寄過去，這些事兒李得意不關心，只抱着自己那份回去了。

不僅準備好枱曆，李得意還自費買了很多明信片，給客戶送枱曆的時候，都附上一張。他的字是專門練過的，雖然離成名成家還有點差距，不過也相當整齊工整，讓人看了覺得爽利。之所以李得意沒有找人印，而是自己手寫，為的就是那份真誠的心意。

晚上的時候，哄着可心睡下，李得意就去書房找唐姍姍，兩個人守在書桌兩端，一個算賬，一個寫明信片。

李得意寫幾個字，就會抬頭看唐姍姍一眼，看她專註地盯着電腦做賬，時而疑惑思考，時而舒展眉頭繼續操作。如果他看的時間有點久，唐姍姍就會注意到，回過神也會抽過他寫好的明信片，看看他寫的字，又放回去。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小動作，甚至沒有交談，年關將至，在寂靜無聲的夜裏，溫暖在他們周身蔓延。

去客戶那裏之前，李得意還專門讓唐姍姍幫他置辦了身新衣服，這一年，李得意也鍛煉得更加幹練沉穩，新西裝一穿，到客戶那裏送枱曆的時候，出入寫字樓顯得很有氣派，和客戶寒暄的時候也挺像那麼回事。

一年來的合作，使雙方對彼此都有所了解。客戶經過這段時間，考察了李得意他們工作的效率和風格，很及時也很主動，而李得意同樣了解到客戶會按時付款，從不拖欠，雙方印象都不錯，是很好的開端，經過這次年底的溝通，也為轉年順利續簽合同打下基礎。

李得意以前干快遞員的時候只知道年底送件挺忙的，沒想到當了老闆更忙，要拜訪客戶，又要配合客戶的時間。剛從這個客戶的公司出來馬上直奔下一家，再重複一遍半個小時前的對話，一天下來，笑得腮幫子都僵了，臉皮都不像自己的了。

晚上，李得意回到家，怏怏地守着可心，可心倒是笑得很歡快。

唐姍姍難得見到沒精打採的李得意，就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李得意說是。唐姍姍嚇了一跳，忙問他哪裏不舒服？李得意說腮幫子，並要求唐姍姍親一親才能緩解病痛。

李得意一邊捂住可心的眼睛，一邊用半邊臉對着唐姍姍，還催她快點。唐姍姍本來猶豫不決，被催得緊了，只好快速地親了他一下，這麼會兒功夫，可心已經掙脫了李得意蒙眼的大手，發現她媽媽突然出現在這麼近的距離，還有些詫異。趁可心愣神，李得意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說著：“跟爸爸去看看媽媽做了什麼好吃的？”就出去了。

煩心的事也有，但不大。就是他之前幫葛芳蕊介紹的那家家庭旅館的房主給他打了個電話，說，葛芳蕊沒付房租、也沒還鑰匙就走了。李得意過去看了看，果然東西都不在了，屋子也像有幾天沒住人的樣子，這還是鄰居跟房主熟，偶然看見葛芳蕊拎着行李離開，才給房主打了個電話。

李得意挺鬱悶，房主跟他關係不錯，也沒好意思說什麼。最後，李得意還是很仗義地把房租結清，並找人把房門鎖換了，才把事情了了。

他實在是太忙，而且他也不想再聯繫葛芳蕊，錢而已，就當自己損失了，花錢買個安寧算了。

終於是忙完了年底的工作，元旦過後，即將迎來春節。

春節的時候，快遞公司也是要放長假的，而作為公司的經營者，此時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發紅包。

目前的員工，幾乎都是從李得意一無所有的時候慢慢招錄到的，流動率並不高。不過，春節像個分水嶺一樣的，有些人回了鄉來年暫時不再出門，也有受到鄉鄰的邀請，年後到別的城市發展。尤其像他們這種行當，春節前告別的同事，放假后未必還能都聚在一起。李得意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會、也不能強迫別人。不過這不到一年時間裏大家的辛苦他是看在眼裏的，所以也就盡自己可能多給大家發紅包。他不求年後所有人都能回來複工，只希望大家好聚好散，將來想起他的時候，能說他一句“李哥這人不錯”，就足夠了。

另外，就是當初借的房款，本金和利息，到年底需要還上一部分。借的時候兩位債主，張泉根的妹妹和總公司的老闆都是相信他的，正因為這份信任，李得意買到了房子，得以在這個城市裏落腳，所以更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錢的事情算清楚之後，李得意又去市場上買了一沓大尺寸的吊錢，能把他公司和公司旁邊那個小倉庫的窗戶都糊上的那種，一半寫着“財源廣進”、一半寫着“出入平安”，福字也是最大尺寸的，倒過來貼門上，意喻“福到”。

貼完公司的，又卷了普通尺寸的吊錢和福字的回家，把房間、陽台上所有的窗戶都貼滿，“合家歡樂”“人財兩旺”“萬事如意”，都是吉祥話。

做好這一切，到了臘月二十九那天，在公司門口放了掛鞭炮，李得意又親手給公司大門貼好封條，祝員工們新春快樂，然後宣佈正式放假。

回到家裏，唐姍姍已經準備好了行李和禮品，帶着可心和可心喜歡的玩具還有她換洗的衣物，坐上李得意的汽車，三口人自駕回老家。

沿途的風景依然相同，然而心情卻是不同，李得意從後視鏡里看到後排的唐姍姍和可心，兩母女笑意盈盈，唐姍姍正在引導孩子說話，舉着可心的玩具教她發音。車外，是寒冬固有的蕭瑟，而車內卻是全家的其樂融融，看着這一切，李得意心裏甜絲絲的。

車子並沒有走高速，回家的路李得意很熟，他繞了個彎，避開人多擁堵的路段，下午三點多就到了縣上。

快到村口的時候，唐姍姍想給家打個電話，李得意阻止了她，說想給他媽一個驚喜，唐姍姍覺得他這個時候挺孩子氣的，不過也沒反對。

汽車直接開到家門口，院門敞開着，張泉根正踩着凳子掛燈籠。一回頭，就看見唐姍姍抱着可心從車上下來。老人還站在凳子上，高聲朝院子裏招呼李得意他媽。

李得意他媽看見李得意連個電話都沒打，回來得這麼突然，從堂屋數落他到院門，一抬頭看見可心，立刻笑了起來。

可心也是見過奶奶的，不過是在唐姍姍的手機里，這回見到真人，一瞬間還有點適應不了。不過這孩子一向討人喜歡，沒多會兒便笑了起來，露出牙床上剛冒出來的參差不齊的小乳牙。李得意他媽用臉跟可心蹭了半天，張泉根把自己的鬍子往可心手心裏塞。

李得意把汽車停好，跟唐姍姍兩個人把後備箱裏給老人們買的吃喝穿用一趟一趟地往裏搬。

李得意他媽拍了拍兒子肩頭的塵土，說：“走，回屋。”

李得意點頭，握着唐姍姍的手，一起走向堂屋。外出的遊子歸家，抖落了一年的塵埃，把煩惱都留在門外，帶着所有的歡喜，回家和家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