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李得意給二老買了羊絨的帽子和圍巾，一進家門馬上拿出來給他們試戴。張泉根被圍得連眼睛都蒙上了，李得意他媽乾脆一甩手，說要去做飯。
唐姍姍忙說要去幫忙，一回頭想把可心遞給李得意，卻沒找到人，正在疑惑地時候，就看到李得意拎着煙和酒進來了。
雖然李得意他媽說不需要唐姍姍幫忙，不過兒媳婦懂事她還是很高興的，於是婆媳兩個一邊擇菜一邊聊天。
李得意和張泉根這邊倒是沒有那麼溫馨和睦，不過幸好有可心在，她一會兒在床上打個滾兒，李得意趕緊坐到床邊防止她滾過頭掉下去，一會兒又扶着牆站起來，蹬蹬走兩步把玩具遞給張泉根。老人一輩子都沒碰過這種玩具，捧在手裏根本不會弄，可心的脾氣有點像唐姍姍，挺有耐心的，就教老人弄，老人手指粗，總也弄不好，可心也不會惱。張泉根學不會，非常不好意思，都不敢碰可心的玩具了，可心卻還在往他手裏遞。
張泉根站了起來，像是在猶豫，李得意趴在床上陪可心玩兒，也沒注意他，過了會兒，張泉根蹲下，從床底下拖出個紙箱子，接着，一個手工的木馬玩具被放在床上。
張泉根似是怕可心不喜歡，怯怯的，把木馬放得挺遠，可心卻馬上就注意到了，爬過去碰了一下。
木馬做得比較簡易，但能看出來馬頭、馬尾，還有馬鞍，所有細節都被打磨得很光滑，一丁點毛刺都沒有。而且，馬的下面是那種坡狀的，一碰就可以晃。
可心碰了木馬一下，木馬便開始晃，可心挺吃驚，縮回了手，馬上又意識到木馬不咬人，就又大着膽子再去碰它。木馬晃來晃去，可心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直盯着。
張泉根也意識到可心喜歡這個新玩意兒，又從盒子裏往外拿了個不倒翁出來，這個東西比木馬還好玩，把它推倒了，它還會立起來。只是樣子比較普通，就是塊普通的木頭，上面磨了個圓，像腦袋，中間那截上還刻出了手和扣子的圖案。
可心沒有在意那些細節，完全被新玩意兒吸引了。
張泉根臉上笑開了花，又拿了個木頭做的竹蜻蜓出來，兩隻大手輕輕一捻，便飛了出去。可心驚呼了一聲。
接着，魯班鎖、積木、七巧板，還有整塊木頭雕的小房子、小桌子、小椅子，擺了一床。可心坐在這些手工木製品當中，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高興得不得了。
這時，李得意他媽做完了飯，跟唐姍姍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一進屋看見那一床的老式玩具，就生氣了，說：“都給你說了，這些東西早就過時了，現在的小孩子都不玩這些了，你到底拿出來幹嘛？”
她身後的唐姍姍掃了床上一眼，驚呆了，說：“這些都是爸做的？”
李得意他媽說：“他年輕時當過木匠。”
唐姍姍過去，揀了幾樣東西看，那個精緻就別提了，她這麼大人了，都覺得愛不釋手。
張泉根被李得意他媽教訓了之後有點不知所措，喏喏地站在一邊，這些手工東西的原材料，都是從後山揀來的粗壯的樹枝，實在不值幾個錢，他一直怕李得意他們不喜歡，可是又忍不住想給可心做。
李得意他媽還想說些什麼，被唐姍姍攔住了，說：“媽，這做得多好啊，再高級的商場也買不到這麼精緻的東西了，您看，可心也很喜歡呢。”
床上的可心正抓着竹蜻蜓，似乎在思考為什麼這東西到了她手裏就不會飛了，想着想着手一松，竹蜻蜓直接掉了下去，她一臉迷惑地抬頭看了周圍的幾個大人，最後目光落在張泉根身上，指着竹蜻蜓“啊、啊”地示意，在她的意識里，只有張泉根能令那東西飛起來，她爸都不行。
可心從床上撿起竹蜻蜓，又奮力地爬了起來，一步一搖地朝張泉根走過去，老人怕孩子摔着，忙伸手去護，可心撲進老人懷裏，舉着竹蜻蜓，一臉的憧憬。
唐姍姍拉着李得意他媽說：“可心真的很喜歡呢。”
李得意他媽才不氣了，又有點不好意思，說：“都是手工做的小玩意兒，也不值幾個錢，可心喜歡是最好了。”
唐姍姍忙說：“我也很喜歡啊，小時候都沒怎麼玩兒過。”
她說著，拿起一個魯班鎖，但是弄不開，李得意他媽說：“不是這麼玩兒的，我教你。”
床頭祖孫二人在一趟一趟地飛竹蜻蜓，可心高興得直蹦，撲過去揀回來再往張泉根手裏塞。
床尾婆媳兩個在研究魯班鎖，年頭太久，老太太也不太記得怎麼玩兒了，邊回憶邊摸索。
倒是李得意，還拿着他給可心買的高檔玩具，卻完全沒人理了，寂寞地在一邊看着他的家人們。
轉天大年三十，全家人除了可心都是早早地起床，屋裏屋外地收拾乾淨，李得意他媽和唐姍姍準備包餃子，李得意和張泉根檢查要放的鞭炮和煙花。年來了，熱熱鬧鬧又親親熱熱的，可心出生后的第一個新年，全家人舉杯，祝願她快快長大。
張泉根的父母還在，初一一早老兩口回家拜年。李得意則帶着老婆孩子去給他父親上墳。可心太小，李得意沒讓她們母女進墳地，囑咐她們在車裏等。
李得意一進祖墳臉色就變得不好，到了父親墳前直接跪下，給父親灑下他生前最喜歡的酒，一肚子的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一直沉默着。他臉頰綳得緊緊的，是在隱忍，這麼多年，他仍然為父親的亡故深深地自責。
陪父親待了好一會兒，李得意才起身。父親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有那麼久的未來，他要走下去，就像父親當年所期望的那樣。
張泉根的兩個弟弟沒有回家，但是小妹妹回來了，李得意聽說之後也過去了一趟，雖然錢已經從銀行匯款過去，他還是想當面謝謝人家。
張泉根的小妹妹長得文縐縐的，講起話來也慢條斯理，她一看見李得意就告訴他匯款已經收到了，李得意還是一個勁兒道謝，兩個人順便聊了一會兒，她也謝謝李得意的媽對她大哥對自己父母的照顧。
人們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忙着吃吃喝喝、串親戚拜年，到處喜氣洋洋，孩子們也都放假了，幾個禿小子拿着炮仗跑來跑去，邊跑邊扔，終於嚇哭了路過的小姑娘，禿小子們一鬨而散。
李得意家，他媽跟唐姍姍總有說不完的話，張泉根總有干不完的活兒，李得意無聊至極，終於偷偷順了兩瓶酒，跟他媽打了聲招呼，說抱着可心出門玩兒，就溜出去了。
大年初三的公交車上人還不是很多，李得意隨便找個了座位坐下，可心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坐在李得意懷裏，抓着他羽絨服前襟，一直看着車窗外。
車子開到了縣裏，李得意帶着可心下車，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他媽才想起來問問他到哪裏去了？聽說他去了縣城，也沒多想，反而趕緊說了幾樣東西讓他買了帶回去。
掛了電話，李得意環顧辨認了一下方向，拎着酒，抱着可心往一處區居民小區走了過去。
小區裏面也是到處洋溢着過年的氣氛，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清理乾淨的鞭炮屑。李得意許久沒來過，這裏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變化，只在小區門口多了個攝像頭監視器。
坐車有點久，可心明顯累了，此時有點蔫蔫的，安靜地靠在李得意肩膀上。
小區裏的房子都是六層的磚混建築，沒有電梯，李得意抱着可心爬樓梯，到了五樓才停下。
五樓有四戶人家，李得意敲響了最左邊的那扇門。
屋裏沒什麼動靜，李得意以為家裏沒人，正想着不然就先回去吧，門卻開了，門口站着個五十開外的婦人，她看見李得意就是一楞，有些意外，之後馬上笑了起來，忙說：“得意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又朝裏頭說，“老頭子，看看誰來了。”
李得意抱着孩子進屋，說：“阿姨，過年好。”
那婦人說：“好，好，你也過年好。這是你孩子？真可愛啊。”當然問的是可心。
老人家都喜歡小孩子，這麼問的時候已經捏了捏可心的小臉。可心雖然沒見過眼前這個人，但也沒表現出抗拒或者不高興，還是很安靜地靠在李得意身上。
從卧室里走出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李得意忙打招呼：“伍叔，過年好。”
伍陌的爸爸看到李得意也挺高興，說：“得意來了？快坐快坐。”
李得意把帶來的酒遞給伍陌的爸爸，伍陌的媽媽說：“這兩年老伍很少喝酒了，陌兒給買了好多的保健葯、保健品吃。”
伍陌的爸爸說：“但是得意的酒我得喝，這酒是我最喜歡的。”
李得意說：“我不如陌哥懂得多，還是聽陌哥的。他人呢？出去了？”
老夫妻聽到李得意問起伍陌，立刻沉默下來，室內一陣尷尬的安靜。
李得意看看伍陌他爸再看看伍陌他媽，明白了些什麼。不過他打從高中時起就經常來伍陌家玩兒，跟這二老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於是直接問道：“難道陌哥沒回家過年？不可能啊。是他老婆有了？”
伍陌爸媽聽了這話，臉色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