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快遞公司老闆是真對李得意寄予厚望的，派了個熟練的業務員幫他做前期工作，和幫忙培養培養員工之類的。李得意人緣也好，他這邊公司一建立，有個同事就說打算跟過來。

但人手還是不足，李得意決定去勞務市場轉轉。

他自己當初也在勞務市場裏找過工作，也算是輕車熟路。

到了地方，轉了一會兒，偶然遇到倆老鄉。

李得意的老家離這裏不遠，家鄉也有不少人在這座城市裏打工。不過都四散在城市裏的各個角落，能碰到的機會不多。

今天一下就碰見了兩個，聽到鄉音覺得很親切。

李得意馬上過去，給那兩個人遞煙、搭話。

他現在在家不抽煙，不過出門的時候還是會帶着的，畢竟現在大小也算個老闆，有的時候用得到。

一聊天才知道，這兩個人，一個住在李得意家不遠的臨村，一個住在鎮上，是遠房親戚的關係，這回一塊兒出門打工，聽說建築工地工資高，想找個那樣的工作。

李得意最早也在建築工地做過，多少知道一點，他說：“那你們怎麼自己出來了？應該找個工頭跟着才對啊。”

那倆人說：“工頭過了年就帶着人走了，我們出來得晚，才想到這裏碰碰運氣的。”

李得意當初就是認識了個工頭，跟着他出來的。不過那個時候是真累，而且一年干下來，到年底開發商一跑，都沒處要錢去。他當年就被坑過，辛苦了一整年，錢卻沒賺到。他們一群人想找帶他們出來的工頭說理，可是工頭也沒比他們好到哪裏去，他不忍心，就獨自回家去了。

近幾年，這種情況好了不少，那個工頭後來還找過他，不過他那時早已轉到快遞行業了。

作為一個過來人，他對兩個老鄉說：“在建築工地可累，再沒個一技之長，都是從搬磚干起，一天下來手都磨破好幾回。而且，就算進了一個施工隊，你們是外來的，難免被欺負。”

那倆人互相對視了一下，勞累他們不怕，畢竟怕苦怕累就不會出來打工了，可是既累又要被排擠，那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李得意說：“我以前在建築工地干過，現在干快遞了。”

老鄉中的一個人問他：“送快遞能賺錢嗎？”

李得意說：“發財我不敢說，不過按月領工資是肯定的。”

那倆人想了想，按月發工資聽上去挺不錯的，而且，他們在這兒都四、五天了，也沒找到什麼靠譜的活計，不如跟着李得意去看看，實在不行再回來唄。

李得意一看他倆同意了，就起身，準備帶他們去公司。

這個時候，從旁邊走過來一個孩子。

說孩子是因為他長得瘦瘦小小的，猛一看也就十六、七的樣子。

李得意他們走打算走呢，看見他過來，就問他有事兒嗎？

那孩子問李得意：“送快遞真的不累？”

李得意笑了笑，說：“天下的工作，哪有不累的，但是跟工地比要強點。”

那孩子就說：“那我也跟你走，成不？”

李得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說：“我乾的可是合法的買賣，不雇童工。”

那孩子急急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來給他看，說：“我成年了。”

李得意掃了一眼身份證，的確過十八了。這孩子大概就是個子比較矮。

他說他叫二寶，高考落榜了，而且屬於即使復讀也考不上大學的那種成績，於是就學同鄉的樣子，收拾了點行李，出門打工來了。不過他頭次出遠門，人不僅長得顯小，又是剛從學校出來的，什麼都不懂，有用工的地方來挑人，都把他漏過去了。

李得意看了看二寶，想起自己那個時候也是這個年紀開始出門打工的，而且這孩子長得太單薄，也不像能幹力氣活兒的樣子，就動了惻隱之心，於是也就把他帶回去了。

萬事俱備，只差開張。

李得意也沒張揚，挑了個日子，放了掛鞭炮，就開始營業了。

這邊剛把鞭炮的碎屑掃乾淨，那個代購大姐就抱了個盒子進來了，原來她的代購店也開張了。

李得意跟她互相道喜，並親自幫她把東西包好，填單子收件。

李得意一點都沒覺得起步艱難。雖然開始的時候確實挺難的，生意少、生手又多，光是講解流程、帶着新員工認路就花費了不少時間。但這畢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業，而且，回到家又有熱飯熱菜，還有可愛的可心伸着小手要他抱抱，他覺得日子有奔頭極了，辛苦也是樂在其中。

唐姍姍照顧孩子之餘，幫李得意聯繫了家印刷店，印了點宣傳廣告，主要是告訴大家，這裏可以寄快遞了。生意少的時候，就讓幾個快遞員拿着，到附近的寫字樓之類的地方發一發。

李得意的眼光不錯，起碼這片商住兩用小區裏的公司、賣家，在知道附近開了家快遞公司之後，都願意來嘗試一下，在發現他們確實價格低廉，服務卻好之後，有幾家開始有了尋求長期合作的打算。

這種長期業務，以前的公司就有，合同也是擬好的。只是他們剛開張，在優惠方面還可以再稍做讓步。

唐姍姍幫着李得意計算了下，定下了一個他也不吃虧、客戶也滿意的價格。

李得意大局觀不錯，但這種精細的計算太專業，他就不行了，他也不知道這個結果唐姍姍是如何得出來的，不過到月底一合帳，確實沒虧損，頓時對唐姍姍又多了幾分敬佩。

近來唐姍姍的心情也很好，初為人母的喜悅和責任感，加之走出了失戀的陰影期，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她也很喜歡給李得意出謀劃策，要不是可心太小，她都想到快遞公司去上班了。

這個李得意肯定不會同意。照顧孩子也是很辛苦的，雖然可心比較省心，但畢竟也是個孩子，有時半夜餓了就會哭，或者白天睡夠了，晚上精神挺好，總也不肯睡覺。李得意上了一天的班，唐姍姍覺得他辛苦，不想折騰他，能自己做的盡量自己做。

兩個人互相體諒着，相處倒是越來越合拍。

李得意找了個時間，帶着可心到影樓把那套孕媽與新生兒的照片拍完了。

這次他沒有推脫，主要是看到別人一家三口的親子照樣片感覺實在太溫馨，影樓的人也說，這將是父母和孩子生命中的重要回憶。

不過，李得意堅持不肯露臉，最後，攝影師讓他和唐姍姍將手臂圈成個圓，把可心包在裏面。畫面上父親粗壯的手臂和母親纖細的手臂交織，中間是熟睡的孩子，那種關愛和保護的感情，幾乎噴薄欲出。

連攝影師自己都很滿意這張作品。可能是李得意早年體力工作的關係，他手臂的肌肉線條近乎完美，皮膚又是微深的小麥色，而唐姍姍產後恢復得不錯，她本身皮膚又很白皙。這簡直是有力父親和溫柔母親的樣板。

拿到製作成冊的成品時，把兩個人高興壞了，一頁一頁地反覆看那些照片。影樓還送了一張24寸的淋膜海報，可惜他家實在太小，沒地方掛，只好捲起來，收在一邊。

李得意對唐姍姍說：“為了掛這張海報，我也得拚命掙錢買大房子。”

唐姍姍笑着說：“那以後每年帶可心拍一張，掛滿牆。”

李得意說：“行啊。”

唐姍姍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李得意竟然應了，她回過神，看着李得意蹲在床邊認真看相冊。可心躺在床上，手指上掛着影樓定製的鑰匙鏈，咯咯笑着。她忽然有一種，他們是親父女的感覺，父親為了女兒，許下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她不忍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反而有一種要是能長長久久這樣下去該有多好的想法。

“家”是奢求嗎？她已經失去兩次了。幼年失去父母時，她的第一個家消失了，她像株孤零零的蒲公英，隨着風不停地飄蕩，一直到遇到伍陌。然而，伍陌又讓她失去了第二個家，幾乎把她的希望連根拔起。現在的她，還能有所指望嗎？

她看着李得意，心中有無數的不確定，又看了看可心，孩子正沖她笑着。她想抱抱她。

於是她伸手把可心抱了起來，摟在懷裏。

李得意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抬起頭，又看了看錶，說：“該餵奶了？”說完，起身要離開卧室。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每次唐姍姍給可心餵奶，李得意都會主動迴避。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李得意說：“對了，最近找個時間，帶可心回家上戶口，需要的材料你找找，準備出來。”

李得意有點馬大哈，家裏的證件都是唐姍姍放的。

唐姍姍點點頭。終於等到這一天，可心可以有一個正式的身份了。想起來，當初找李得意結婚，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她當時還決定，等戶口一拿到就離婚，現在是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