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姜衫不肯聽白岐的,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灌了什麼不幹凈的葯,也是遠遠的坐在房間裏另一頭的沙發上,絲毫不願意靠近他。
白岐講的很慢,像是在斟酌什麼,每說上一些就停頓片刻去看姜衫的神色。
姜衫坐的端正,臉上的表情始終都連變都沒變上一瞬。
白岐緊了緊拳頭,接着道:“…我竟然夢到自己娶了姜薇,你還參加了我們的婚禮,之後…”
姜衫終於聽不下去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還是說病了一場傷了腦子?白岐,虧你曾經還是個軍人,你是想告訴我我其實是死了一遍的人,現在坐在這裏的我是從十年後回來的?”
白岐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眸色變幻不定,他緊緊的盯着姜衫。
“那你要怎麼解釋對我突如其來的敵意?還有姜薇,你把她關的療養院和我夢裏你住的也一樣,甚至連房間號都是一樣的,這些也是我臆測出來的嗎?”
姜衫嘴角挑出一抹嘲弄的笑,“世界上的巧合多了,就因為姜薇在那所療養院的那個房間,就說明了我也曾經被關進去過?至於突入而來的敵意…白岐,我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還要說那些恩怨是突如其來的嗎,我恨你,絕不是因為什麼死而復活后的復仇,你明知道的。”
白岐的臉色驀地慘白起來。
“我知道你不肯承認…”
姜衫淡淡道:“不是我不肯承認,是你非要為我們之間走到這個地步找一個理由出來,卻不肯反思一下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你當你說了這些,我們之間就相安無事了嗎?你還是那個自私至極的白岐,我也永遠不會因為你的懺悔或者懊惱就不再恨你。”
“你在說謊。”白岐涼薄的視線靜靜的盯着她,臉色難看,語氣卻篤定,“我了解你,姜衫,你在說謊。”
被那樣尖銳的視線盯着,姜衫的臉色卻仍舊沒有絲毫的動搖,只憐憫的看着兀自堅持的白岐。
“你說你了解我,可那麼多年了,我更了解你,白岐,你說的再多,哪怕我真的是被你害死過所以回來找你報仇了,你也永遠不會因為知道了那些事情就轉了性子。”
“你甚至不肯聽我說完,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衫衫,我知道你在說謊,你在騙我,我知道錯了,我發誓…”
白岐的聲音有些艱澀,那裏面甚至帶了些祈求的意味,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姜衫打斷了。
姜衫霧蒙蒙的眼睛閉了閉,再睜開就有些疲憊。
“你要我相信白慎可以直接把你關了起來,還強制的灌你喝了葯?你不是那樣的人,他也做不到這種事情,能把我騙過來,他卻永遠都騙不過你,你如果真的因為你夢到的事情感到了愧疚,從此洗心革面了,那現在這情形又是怎麼回事?”
白岐臉色驀地僵硬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姜衫只道:“別說這些毫無根據的事情了,外面守着的人絕對不會是白慎的人,開門吧,如果你真的像你描述的在心懷愧疚,那就不要再做這種讓我看不起你的事情,也別讓我更恨你。”
房間裏就安靜了下來,兩人對視着,姜衫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懷疑,裏面清清楚楚的寫着自己的知情,白岐臉色數變,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最後終於扯了扯嘴角笑了出來。
“你怎麼發現的。”
姜衫綳得緊緊的弦兒這才鬆了松,她賭對了!只是這賭注到底還是太危險,白岐的良知和愧疚,她本來並沒有多大把握的。
“你說的葯,以前你不是沒有逼我喝過,藥效不對,而且即使是白慎想做些什麼,他會趁我昏迷去灌我,卻絕對不可能連他自己的兒子也逼着喝了這種陰損的葯。”
白岐靜靜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都沒有說話。
姜衫不閃不避的回視,冷靜的分析,殘忍的把事實攤在了兩人的面前。
“你們不可能囚禁我太久,早晚要放了我,我手裏有着能致你於死地的把柄,你救過我,所以咱們之間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我不會去告發你,可你們再做手腳,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你們,你真要做到不死不休的份上嗎?”
白岐還是安靜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印在眼睛裏一樣,深的看不到底的黑眸驀地晃了晃,姜衫再去看,卻又恢復了平靜。
姜衫低低道:“白岐,我們之間不可能了…放手吧。”
放手吧…
這三個字像是最折磨人的魔咒,瞬間把強硬了二十多年的白岐的心底擊到潰不成軍,如果他的夢境是真的,他還可以欺騙自己說姜衫離開他是因為經歷了那些太過不堪的事實,如果姜衫承認了那些夢境是真的,白岐還有些許的希望能夠說服姜衫回頭,他甚至可以做出絕對不再傷害她,永遠愛她護她的保證,如果那些夢境是真的…
可這世界上最讓人無奈的兩個字就是‘如果’,最難達成的事情也是所謂的回頭。
回不去了…
放手吧…白岐深深的看着姜衫,驀地翹了翹唇角,臉上勾勒出了些慵懶又百無聊賴的淺笑來,只是垂眸的一瞬,一線水光驀地閃現在那黑眸裏頭,快的讓人以為眼花。
“你變聰明了。”白岐輕笑道:“竟然沒能夠騙過你,看來跟着秦亦灝,你確實學到了不少,你走吧。”
抬手擊了擊掌,緊閉的房間門立刻就被從外面打開了,白岐臉上的笑越發清朗閑適。
“我白岐還不到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地步,老頭子有些事情不知道,貿然把你給抓了過來,我卻還是惜命的,走吧,以後白家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姜衫話不多說,快步的離開了房間。
斯文男人站在門口,怎麼都沒辦法理解白少的用意,先是大費周章的從白先生手裏把那女人給搶了過來,知道她被灌了葯還暴怒的讓人找了緩解的葯親自灌了下去,連他自己身上被那女人吐的污跡一片都置之不理。
斯文男人本來以為白少會直接放了她好讓她心存感激,可沒想到白少抽了好半晌的煙,最後竟然又讓人把他們關了起來!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斯文男人以為白少改變了主意,準備按照白先生原先的計劃,趁着這機會要了那女人,再關着她熬到她懷孕,秦家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再要這麼個敗壞門風的女人當媳婦了,到時候運作一番,她還不是得乖乖的回到白少身邊?
結果折騰了半天怎麼還是給放了!
斯文男人想問,卻被白岐含着冰渣子似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出去!”
一肚子疑問的斯文男人不敢忤逆,狼狽的又退了出去。
白岐單手蓋住臉安靜了半晌,突然悶笑出聲,他越笑越厲害,到最後身子都顫了起來。
透明的水漬不停的從指縫間流出,白岐心臟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他單手抓住痛到窒息的胸口,那暗啞的笑聲卻沒有停下來。
罷了…就這樣吧。
還能怎麼樣呢,害了她一世,何必要讓她這一世依舊得不到幸福。
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是沒有過片刻的奢望和旖念,姜衫說的對,即使有了那些可怕的夢境,他還是想要把她綁到身邊。
可最後他還是膽怯了,他不知道這一世又會發生什麼事,那夢裏他沒有竭盡所能的護她嗎?
可她還是死了。
他怕,他看着她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的面前,就那麼冷冷的看着他,他就怕極了,他越是想把她印在腦海里,就越是怕那樣活蹦亂跳的衫衫最終再次在怨恨里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
她活着就好,他的衫衫值得擁有幸福。
不配的人是他。
他不配擁有那麼好的她,永遠不配。
直到徹底的離開了白家的視線範圍內,姜衫平靜了一路的身子才難以自抑的顫抖起來,血色迅速的從臉上褪了個乾乾淨淨,連手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個不停。
白岐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姜衫在那房間裏的時候心跳的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他越是說她越是恐懼,她打斷他也是無法當著已經知情的他的面再次聽到自己那樣狼狽不堪的一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的騙過他,可他最後還是忌憚着把她放出來了不是嗎?
應該是沒事了,姜衫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白岐不是個會相信怪力亂神的人,可不管怎麼安慰自己,姜衫的心裏還是像塞了一團厚重的棉花一樣,堵的難受。
誰會真的能做到毫不怨恨?她又怎麼可能沒有想過看到自己死後白岐會有的反應,後悔?解脫?抑或會因為懷了孕的妻子的死而怨恨?
剛重生那會兒每當看到白岐的時候姜衫都會控制不住的去想這些,有時候想到他會因為自己的死而痛苦而後悔,她的心底甚至會出現一種惡劣的快意來。
可真到聽到白岐知道了那些事情的時候,姜衫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他們之間的牽絆應該到此為止了,不能再生波瀾,只有她打死不承認,打消了白岐的執念,他們兩個才能徹底的了斷。
***
姜衫被擄的消息已經讓秦家徹底大亂,秦亦灝剛走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人還是用偽造的秦戰的車把姜衫騙走的,焦灼成一團的秦家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通知秦亦灝這個消息。那個煞神如果知道在自己派了那麼多手下暗中保護的情況下還讓姜衫出了事,他們將要面對的雷霆怒火將是不可想像的。
然後在秦家人全部出動,快把s市給掀了個地兒朝天的時候,被滿世界找着的人就這麼自己回來了。
秦戰接到姜衫報平安的電話的時候緊繃的神經猛地鬆了下來,直到掛了電話,一直處變不驚的秦戰手還是抖的。
姜衫已經過的夠坎坷了,剛安生了一段時間,如果再出問題誰都承受不住了。
受驚過度的秦家人只顧着迷迷糊糊的慶幸姜衫莫名其妙的平安歸來,欣喜若狂的眾人就忽視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於是正殺伐果斷的處理公務的秦亦灝在開會的間隙,就這麼冷不丁的接到了自家女人的電話。
“你在那邊安心的工作,我已經沒事了,這會兒正在回家的路上,不用擔心。”
秦亦灝剛因為看到姜衫的電話產生的愉悅就這麼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哦?”
姜衫解釋道:“是白慎,不過因為我手裏有白岐的把柄,所以他們並沒有敢動我,說了些話就把我送回來了。”
說了一會兒見對面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那呼吸聲不斷的加重,姜衫慢慢的停了話頭,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你…不知道?”
秦亦灝臉色鐵青的攥着手機,因為後怕,他的手心出了一層的冷汗。
“好好好,該死的!他們連這樣的事情都敢瞞着我!你在家等我,我坐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去。”
姜衫忙道:“不用…”
秦亦灝已經怒氣沖沖的收了線,姜衫因為數次被綁的事情,平日裏那麼堅強的一個女人,直到現在晚上還會被噩夢驚醒,她從來不跟他說這些,可秦亦灝又怎麼可能不明白那樣的事情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怎樣的陰影。秦亦灝把所有的事情推了下來,全權交給了隨行的秦烈處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姜衫去,他得回去陪着她,立刻,馬上。
姜衫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手機,半晌無奈的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都說了她已經沒事了。
看着因為自己而方寸大亂的秦亦灝,姜衫心裏的感動和幸福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因為白岐而生出的那些波瀾和惶惑終於全數被壓了下去。
伴隨着壞事而來的總會有出其不意的好消息,也許姜衫的壞運氣終於用光了,剛平安到家,她就接到了柳眉打來的電話。
剛被官司纏身出來不久的劉天擇又進去了。
這次和上一次被叫去問話調查不一樣,有官員出事把他咬了出來,行賄,數額巨大,檢方手裏已經有了確切的證據,約莫着劉天擇這次如果被定了罪,就可以安心的把牢底坐穿了。
可上一世這時候並沒有出這種事,姜衫有些不確定的問柳眉,“我還沒有動手,怎麼會有人把他咬了出來?知道是誰幹的嗎?”
柳眉性質昂揚道:“你還記得那次被姜薇和姜蜜給攪黃了的訂婚宴嗎,就是白家和楚家的那個?劉天擇約莫是把白家給得罪的狠了,就是白家人乾的!劉天擇處心積慮的想跟白家合作,白家手裏拿了他不少的把柄,這一翻臉出手十分狠絕,白家也是下本兒,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連自己的人都舍了出去,我可查過了,那個被抓起來的當官的是白家人親手提拔上來的,要不是他出事,想把劉天擇這麼輕易的弄進去是絕不可能的。”
姜衫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柳眉終於盼到劉天擇倒台的這一天,眉飛色舞道:“因為白家人跟我聯繫了啊,讓我到時候也出庭作證,他這是重婚罪,也夠喝上一壺了,我到時候再告他一個強/奸,重型是少不了的,他那時候也的確是強迫了我,這我可沒說謊,姜衫你知道嗎,是白家那個叫白岐的親自給我打的電話,他說…”
接着柳眉再說什麼姜衫就聽不進去了,她怔怔的拿着手機,怎麼可能是他…
***
劉天擇出事,現在最高興的人就莫過於姜蜜,困擾了她那麼久的問題在劉天擇被帶走的時候可以說是迎刃而解!姜衫不就是想要劉天擇出事好為她爸爸報仇嗎?這下他自己倒霉進去了,姜衫總沒有再不讓自己把女兒帶走的理由了吧?
喜悅的姜蜜第一時間就去了療養院找姜薇報喜,先前因為不敢答應姜衫的條件,心虛的姜蜜一直也沒敢再去見姜薇,現在總算能見見自己可憐的女兒了。
結果姜蜜又是高興又是心疼的不停掉着眼淚,姜薇卻只是躺在床上臉色木然的看着她,姜蜜說著說著就訕訕的停了嘴。
木着臉的姜薇見狀卻突然笑了笑,對着姜蜜伸了伸胳膊,示意她抱抱自己,姜蜜忙擦了淚欣喜若狂的湊過去。
“我的心肝呦,我就知道你理解媽媽,媽媽是有苦衷的,不管姜衫對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信…啊!”
姜蜜突然慘叫一聲,她剛抱住姜薇,姜薇就惡狼似的一嘴死死的咬在了她的脖子上,劇痛之下姜蜜猛地把姜薇整個人給甩到了地上!
“你幹什麼!”
捂着鮮血直流的脖子,姜蜜恐懼的看着地上的女兒。
姜薇瘋了似的吼着,含含糊糊的聲音聽上去隱約在叫着“滾”,其他的吼聲聽上去就吃力的多了,看唇形像是在咒罵姜蜜不肯救她,姜蜜被她嚇的厲害,又是心痛又是難過。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姜蜜哭着想上前把她扶起來,可一靠近姜薇就要打她,姜蜜只能傷心欲絕的退了出去。
可等姜蜜真的要走了,姜薇卻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那凄厲的聲音聽的姜蜜心都碎了,崩潰的重新沖了進來。
沒好上一會兒,喜怒不定的姜薇又開始掙扎着廝打,幾次下來,姜蜜身上又是疼又是累,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兒,姜蜜絕望的發現不管自己最後能不能救了她出去,姜薇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
怪不得她一直沒有答應姜衫的要求,那個歹毒的賤人卻從來都沒有催促過,她早料到,無論她怎麼選擇,最後都是個死局。
可這一次姜蜜也清楚的意識到,再不把姜薇弄出去,她可能真的就要瘋在裏面了,她沒有時間再等劉天擇的判決下來了,她必須馬上去找姜衫,哪怕賴在她身邊二十四小時的纏着她,她也得讓她鬆口把姜薇放了!劉天擇已經出事了,那個不要臉的東西憑什麼還不放人!
咬牙切齒的盤算着怎麼壓着姜衫履行承諾的姜蜜,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她面對的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