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榮辛的露臉機會
從八坤院出來,遠遠看見兩個背着長劍的道士從不遠處的山樑上走過,看見他們從八坤院出來,還交頭接耳地議論了幾句什麼。離得遠,秦墨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看他們的穿戴和前進的方嚮應該是“長明派”的弟子無疑。
秦墨池若有所思地轉頭望向長明觀的方向。夕陽已經落山,天邊的最後一絲晚霞也已經變成了模糊的灰紫色。長明觀的層層宮闕和迤邐亮起的燈光,在漸漸黯淡下來的天光中顯得更加壯觀。
“快趕上皇宮了。”秦墨池抿了抿嘴角,“這大殿套着小殿的……”
李野渡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也有些感慨,“是啊,幾代人的心血呢。”
秦墨池突然問道:“長明觀到底有多大?”
“不清楚。”李野渡搖搖頭說:“我們雖然在這裏住了很多年,但畢竟不是觀里的人,很多地方,是不方便去的。”
“不方便去,不代表就對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
李野渡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這只是我的猜測,”秦墨池有點兒猶豫,“你想想你剛進去的時候你大師兄說的話,那師兄一定是剛出門沒多久……我記得你說過,從這裏下山最近的一條路就是從我家門口經過的那條路。這麼短的時間,有沒有可能那坤下山下到一半,正好遇見我們上山,然後他又折回去了呢?”
李野渡沉吟不語。
秦墨池望着遠處被群山環抱的長明觀,喃喃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必然是不會返回八坤院的,因為一定會跟我們碰面。他會另找個藏身之地,等我們走後再現身。你覺得,還有哪裏會比長明觀更合適?”
李野渡心裏也隱隱有這種猜測,但他們寄住在這裏,他師父朱權跟長明派的掌門之間是有一些約定條件的,李野渡無法想像那坤會無視他們師父的臉面,擅自打破這種約定——這種事可大可小,往小說不過是小輩淘氣,往大說,或許會被視為對長明一派的挑釁。
那坤那樣一個淡泊的性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肆無忌憚了呢?
李野渡覺得棘手,“我回去跟大師兄再好好談談。”
秦墨池打心眼裏不相信吳何是被那坤蒙在鼓裏的,真正被蒙在鼓裏的人不會是他那種反應。但他到底知情到什麼程度,這裏面又有什麼樣的隱情,這就得靠李野渡去套話了。他們師門裏的事兒,秦墨池一個外人不好問太多。
“對了,你們師父呢?”
李野渡搖搖頭,“過年那會兒,二師兄說師父要去臨海。但是後來不知怎麼又沒去。”
秦墨池心裏微微動了一下,心裏隱隱浮起一個猜想。但他這個猜想有點兒太離譜,在腦子裏轉了一下就被他拋到一邊去了。
秦墨池回到小院,見阿驪正拿着一塊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抹布擦拭門窗,廚房裏飄出陣陣香味兒,似乎在燉什麼肉。清寧玩累了,蜷在老桃樹的樹枝上睡覺。榮辛則現了原形,懶洋洋的窩在小院裏打瞌睡。秦墨池多看了榮辛兩眼,覺得它現在的樣子比起圍攻趙家那一夜縮水了不少,即便如此,龐大的金色身軀仍將小院子填的滿滿當當。秦墨池不由得暗暗揣測這成了精的動物,原身或許都可以隨着自己的心意變大變小吧。
阿驪給他端了水過來,“累着了?”
秦墨池搖搖頭。
阿驪摸摸他的腦袋,“阿渡留在山上了?”
“他大師兄在家呢,”秦墨池說:“不過那師兄不在。”他把剛才在山上所見跟阿驪說了,又說了自己的猜想,“我看長明觀的大殿小殿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隨便找個偏僻點兒的地方,布下個結界,別人就發現不了。”
阿驪點點頭,她在這裏住了十多年,長明觀雖然沒機會進去看看,但規模在那裏擺着,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要是能鑽進去找找就好了,”阿驪低頭思索。那坤雖然不一定就是幕後那人,但依着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知情是肯定的了。有了天樞弓和開陽斧,下一步這些人肯定要琢磨秦墨池手裏的天璣弩,事關她寶貝兒子的身家性命,她不能不上心。
秦墨池猶豫地看着她,“娘,你說,那坤這麼做,會不會是受了長明一派的指使?”果真如此的話,那坤能躲進長明觀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阿驪皺皺眉頭,“不過那坤那孩子我也見過幾回,不像是這麼沒主意的人,再說我看那人性子淡泊得很……”
秦墨池忙說:“李哥也是這麼說的。”
“真要是長明一派在後面弄鬼,事情就麻煩了。”阿驪臉色有點兒發沉,“當今的修真界,門派凋零,除了終南山司馬家,已經很少有哪一個門派能做到長明一派這樣的規模。”
“如果是那師兄有什麼把柄被人抓住,趁機要挾呢?”秦墨池說完,覺得這個猜想有點兒拿不上枱面,改口說道:“或者那師兄只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的話……誰能指使他?”阿驪長眉微挑,“你剛才說吳何也回來了?”
秦墨池點頭,遲疑了一下說:“他看上去比半年前老了很多。”
“他身上沒有靈根,”做了多年的鄰居,阿驪對朱權和他的幾個徒弟還是知道的不少,也跟着嘆了口氣,“修鍊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多活些年頭……你是想說吳何指使那坤做事?”阿驪微微吸了口涼氣,“也不是沒這可能,不過他們這麼做,朱權到底知不知道?”
秦墨池搖搖頭,“李哥說他們師父雲遊去了。”
阿驪沉思了片刻,“這些暫且還只是咱們的猜測。當務之急,就是想法子混進長明觀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坤來。”
秦墨池說:“李哥說,長明觀的前院是對遊客開放的,明天我混進去看看吧。”
院子裏,榮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抬起它臉盆大小的腦袋微微晃了兩晃,“那有什麼用?前院既然是對遊客開放,那長明一派的秘密必然不會藏在那裏。而且大白天的,到處都是眼睛,想要找機會溜進後院也是不可能的。”
阿驪也有點兒發愁。
榮辛在院子裏滾了滾,懶洋洋地說:“阿驪,我幫你去走一遭吧。”
阿驪吃了一驚,“長明一派是名門正派,他們佈下的結界,妖修是進不去的。”
榮辛輕嗤,“就那個破結界……布下結界的人也不過幾百年的修為,誰怕它?再說妖修進不去,妖進不去,山野間普通小獸難道也進不去嗎?看我的。”說著又在院子裏打了幾個滾,水桶粗的腰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片刻之後,收縮成了一條二尺長的小蛇。
阿驪一下笑了出來,“你這樣子,要爬到明年才能爬上山吧?”
榮辛撒嬌似的盤成一個小圓盤,用小腦袋輕輕頂了頂阿驪的小腿,“看我的。”說著一扭一扭地爬出了院子,消失在了竹籬外的草叢裏。速度居然還挺快。
阿驪望着門外出了會兒神,“算了,讓它去吧。墨墨洗手,幫我布菜。”
秦墨池跟在她身後去廚房,想了想,乾脆趁這機會表個態,“娘,你若覺得他好,我也不反對你再嫁的。”
阿驪回身瞪了他一眼,“熊孩子,想什麼呢?”
秦墨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本來還有那麼一絲彆扭,見阿驪這樣,又覺得有點兒好笑,“娘,我說真的。我雖然想一直陪着你,但兒子和丈夫畢竟是不一樣的。我也希望有人照顧你,能一直陪着你。”李野渡就曾說過,修行之路漫長又艱辛,有了相互扶持的道侶,日子總能過得順心一些。
也不會那麼寂寞。
秦墨池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半妖之體究竟能活多久,就算有了阿驪的妖力,但他畢竟不算修道的人。若他去得比阿驪還早,阿驪身邊能有一個全心照顧她的人,他走的也能安心一些。
算了,不想了,看機緣吧。
阿驪顯然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等就是一整夜,天色大亮的時候,榮辛氣喘吁吁地爬進了山中小院,軟綿綿地橫在小徑上。秦墨池眼瞅着擀麵杖粗細的小腰身慢慢變成了水桶腰,新奇的不得了,忍了一會兒沒忍住,走過去在那金黃色的鱗片上摸了一把。
榮辛有氣無力地說:“你娘呢?喊你娘出來。”
秦墨池打了一桶水給它解渴,見它把整個腦袋都伸進水桶里,好奇得不得了,“你是水蛇嗎?在水裏也能喘氣?對了,你喝完的水裏是不是摻了不少唾液,有毒的吧?”
榮辛懶得理他,攤着肚皮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直到阿驪洗漱完畢,挽着頭髮走出來,榮辛才翻了個身,精神百倍的將自己盤了起來,“阿驪,我找到那坤了。”
母子倆吃了一驚,“真的藏在長明觀里?”
榮辛的大腦袋用力的上下點了點,“在藏經樓後面的小跨院裏。”道士住的地方到處都有結界,進出麻煩的很,它還是找到一個老鼠洞,順着爬進去的。不過這麼拿不上枱面的偵查手段它是絕對不會告訴阿驪的。
“還有一個人跟他在一起,”榮辛說:“不過這人我沒見過,不認識。”
秦墨池問道:“是道士嗎?”
榮辛遲疑了一下,“穿着道士袍,頭髮這樣梳……眉毛長這樣……”它兀自扭着水桶腰比劃了一通,見兩個人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乾脆現出人形來,“家裏有紙筆嗎?我給你們畫出來好了。”
阿驪連忙去找紙筆,這些東西以前秦墨池學着寫字的時候都準備了。
秦墨池卻真的驚訝了,榮辛還會畫畫?!
阿驪找出紙筆,小心鋪在院子裏的木桌上,然後帶着一臉敬佩的表情把筆遞給榮辛。
榮辛接過筆,臉上露出一絲矜傲的神色,斜斜瞟了一眼秦墨池,“聽說你在城裏是做設計師的,畫畫特別好?”
秦墨池,“……”
秦墨池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貨是在吃醋嗎?跟心上人的兒子爭寵什麼的……這智商真的沒有問題嗎?
果然戀愛中的人都是不靠譜的。呃,妖也不例外。
榮辛拿着筆,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優雅的姿態,醞釀片刻,行雲流水一般在紙上畫了……一個圓圈。
大圓圈裏又畫了兩個小圓圈,再往下是一根橫線,橫着擺的。
秦墨池,“……”
這畫的是他們家的早餐嗎?燒餅雞蛋油條?
榮辛歪着頭看了看,又在燒餅上面畫了個小圓圈,圓圈上又橫了一筆,解釋說:“梳了個髮髻。髮髻上還有跟發簪。”
秦墨池,“……”
榮辛放下筆,舒了口氣,“就是他。”
秦墨池茫然地看着他,再看看一旁淡定的阿驪,忽然有點兒拿不準榮辛是不是在搞笑,“他不會是畢加索轉世的吧?”話說拿着這樣的抽象畫,真能找到人嗎?
阿驪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她端詳了抽象畫片刻,雙眼放光的拍了拍榮辛的肩膀,“畫的真不錯。”
榮辛露出謙虛的神色,雙眼閃亮,耳根微微泛紅。
秦墨池,“……”
果然是人妖殊途嗎?這審美完全不在一個次元啊。
阿驪示意秦墨池看榮辛畫的那支發簪,“這裏有一個旋轉的雲紋。”
榮辛點頭,拿起筆又補充了一下,“捲起來的,上面還壓着一個龍頭。”
阿驪笑着說:“我認識這支發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