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乾屍
見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阿驪抿着嘴角笑了笑,“墨墨去把阿渡叫下來,這事兒他也得聽一聽。”
秦墨池還沒起身,剛剛得了表揚的榮辛就跳起來,自告奮勇地上山去喊人。
秦墨池目送他撲倒在院子裏,變成一道金線,飛箭似的竄出小院,覺得這副蠢樣子簡直不忍直視。
阿驪看到他的表情,笑着說:“他這性格,多少年都沒變。習慣了就好了。”
秦墨池露出嫌棄的表情,“人前一副高嶺之花的裝逼范兒,人後二缺的讓人不敢看。這人不會是修鍊的時候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把自己給整精分了吧?”
阿驪沒明白精分是個什麼意思,但直覺這不是什麼好話,瞪了他一眼,“他比你大好多,也算是你的長輩。”
秦墨池想想榮辛跟他吃醋的樣子……哪裏像長輩了?
阿驪又說:“還有他畫畫的事兒,你別笑話他。”
“我沒笑話他,”秦墨池很誠懇地表示,“我特別崇拜他。真的。”
那可是大師級別啊,那境界……坐着火箭都趕不上。
“這事兒說起來也有我的責任,”阿驪拉着他坐了下來,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他老家在南邊,那時候叫蠻夷。它被人捉住,因為顏色、模樣都稀奇,就被當地的國王作為貢品,一路送進了長安。那時候,長安城裏頭坐天下的還是李氏一族……咳,扯遠了。總之從南邊到長安,榮辛一路上被折騰的不輕,對人類一點兒好印象都沒有。後來拜在我師伯門下,修了道,有了修為,還是不願意接觸外面的社會。我師父說,修道的人,講出世,也講入世,便跟師伯商量着,讓我這個師姐帶着他去塵世里歷練。”
“那年他剛剛化形,什麼都不懂,又有點兒怕人,有人的地方他都不愛去,我就變着法兒的帶他去人多有趣的地方看熱鬧。我記得有一年春天,我們去洛陽城裏看牡丹花,正巧一幫才子們在牡丹園裏起了詩會,其中一人被推舉出來作畫。”阿驪側過頭,露出一點兒笑微微的神色,“那書生長得很是英俊,舉止也很是洒脫,站在那裏三筆兩筆便畫成了一副‘國色天香’,引得書生們讚不絕口。”
秦墨池聽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她,“你對着書生髮花痴,榮辛沒哭嗎?”
阿驪也笑了,“哭倒是沒哭,就是出了牡丹園就說自己要學畫。我想着,學畫好啊,可以跟老師同學打交道,還可以順便改改他那孤僻的性子,就送他去了畫院。”
秦墨池笑着說:“我有不大美妙的預感。”
阿驪笑着嘆了口氣,“你的預感靈驗了——他去畫院沒幾天,老師們都哭了,求我把他帶走,學費都一文不差地退給我。還說沒天分不可怕,可怕的是性子太頑劣。老師教給他的東西他不聽,還覺得自己畫的特別好。”
秦墨池笑噴了。
阿驪也笑了,“沒法子,我就領他回家了,心裏想着隨他畫成什麼樣兒呢,就當是多了個樂趣好了。”
秦墨池笑得肚子疼,“原來榮叔叔是天賦異稟,自學成才。”
阿驪瞟了一眼窗外,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若只是自學成才倒也罷了,我當初擔心那老師的話讓他受打擊,怕他傷心,所以不管他畫成什麼樣兒,我都將它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久而久之……”
秦墨池一邊笑一邊同情起榮辛來,這苗子活生生就是被他娘給帶歪了啊。難怪他娘誇了他一句,他美成那個德行呢。
娘倆正說笑,就覺得外面傳來一陣能量波動,金色的大蛇從天而降一般從山坡上直衝進了院子裏,速度太快,險些一頭撞進廚房裏,“阿驪!阿驪!”
母子倆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
“出事了。”榮辛打了個滾,磨盤大的腦袋高高揚起,“李野渡那小子不見了!”
秦墨池愣了一下,“他不是跟他大師兄一起住在八坤院?”
榮辛說:“我去的時候,八坤院的門是緊閉着的。我從院角的洞裏鑽進去……”榮辛說漏了嘴,沮喪的呆愣了一下,偷瞟一眼想笑又忍住的阿驪,自暴自棄地說:“院角有個耗子洞,我從那裏鑽進去,離得老遠就聞到了一股死氣。”
秦墨池臉色變了,“死氣?誰?”
榮辛說:“有個老頭……變幹了。”
秦墨池被他兇殘的描述震住了,“……是過世了?”
榮辛強調,“變幹了。”
阿驪見秦墨池着急,便替他問道:“人還活着嗎?”
榮辛的大腦袋晃了兩晃。
秦墨池拔腿就往外跑。真要出了命案,這可就不止是他們要來找人那麼簡單了。還有李野渡,如果他在附近,以榮辛的修為斷斷不會發現不了的。他會去哪裏?被吳何害了?還是被那坤和榮辛畫上的燒餅臉給帶走了?
秦墨池一路思來想去,跑到八坤院門口的時候幾乎虛脫。八坤院的門緊緊關着,院子裏鴉雀無聲,瀰漫著一種安靜的有些異樣的氣氛。
秦墨池的小心臟不受控制的咚咚狂跳起來。
兩個小時以後,陝西省“特事科”行動組的增援人員終於趕到了。
焦慮不安的秦墨池看見山路上飛速而至的兩個人,頓時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怎麼又是你們倆?”話說這兩位大俠是不是得罪了他們行動組的負責人啊,怎麼總是他們倆充當外派人員呢?
順着山路跑上來的人,正是之前在嵐縣合作過一次的劉晨,跟在後面背着一個大登山包的面癱是他們副組長李鋒,秦墨池對他那把神氣的英雄刀印象尤其深刻,還能把妖收進去,簡直就是《西遊記》裏的神仙們才會有的大殺器。
劉晨嘻嘻哈哈的給了秦墨池一個大大的擁抱,“小豹子,好久不見。”
秦墨池被他抱着,感覺到他的大手在自己腦袋上使勁兒的揉了幾把,不覺有些無奈,“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好端端一個人看不見,只能看到我的原身?”
劉晨大笑,“喜歡你唄。小豹子,幾個月沒見,你看上去功力加深了。”
秦墨池頓時嘚瑟起來了,“我現在也有厲害的兵器了。”這兵器就是太厲害了一點兒,以後怎樣還不知道呢,搞不好還要上繳。
劉晨是個兵器迷,聽他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趕緊的,亮出來給哥哥看看。”
李鋒在他背後咳嗽了兩聲,“咳,正事!”
劉晨頓時老實了。
“我們一大早接到電話,說這裏出了命案。”李鋒看看秦墨池身後院門虛掩的八坤院,微微皺眉,“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第一目擊者?”
秦墨池搖搖頭,“第一目擊者是別人,現在在竹林下面那個小院裏。”停頓了一下說:“那是我家,我母親也在家,等下你們可以過去問問。”
李鋒和劉晨上山時還經過了那個院子,沒想到會是這小豹子的家,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和李野渡還有我娘和榮叔叔一起回來的,”秦墨池簡單作介紹,“八坤院是李野渡他們師徒寄住的地方。昨晚我回家住,他跟他大師兄住這裏,早上榮叔叔上山來喊李野渡,才發現李野渡不見了,他大師兄卻出了意外。”說著,秦墨池小心的推開院門,示意兩位同事一起進去看看現場。
八坤院還是昨天他回來時見到的樣子,樹下的躺椅、木桌還擺在原處,木桌上的茶壺也沒收,茶杯旁邊落着兩片葉子,讓人一看就知道今天主人還沒來得及收拾院子。
吳何就躺在西廂的床上,身上穿着的還是昨天那一身長衫,眼睛圓睜着,帶着幾分似驚恐,又似不甘的神色。就像榮辛說的那樣,打眼一看,他確實“變幹了”,臉頰乾癟,整個人活像是被抽走了脊骨,吸幹了精氣,變成了一具乾屍。
秦墨池注意到劉晨輕輕晃了晃手腕上串着桃核的紅線繩,知道這是必要的檢查步驟。不過他一早過來的時候就留意過了,這附近並沒有妖氣——長明觀畢竟是正統的道家門派,這方圓百里都是他們的勢力範圍,有點兒眼力價的妖怪都不會跑這裏來別苗頭。
劉晨和李鋒從進了“特事科”就是搭檔,彼此間早有默契,進了八坤院,一個留意周圍環境,一個專註驗屍。片刻之後,李鋒用帶着手套的手輕輕按了一下吳何眉心的方向,“你們看這裏。”
吳何兩道花白的眉毛中間,有一道半寸長的紅印子,顏色淺紅,筆直筆直的,就像有人拿着什麼尖銳的東西在那裏劃了一道似的。
秦墨池之前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被吳何乾癟的樣子嚇到了,根本不敢細看。
劉晨觀察片刻,與李鋒對視一眼,“爐鼎?”
秦墨池抖了一下,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爐鼎他聽說過呀,陶莉以前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玄幻小說里就有寫,可以讓修士采陰補陽,或者采陽補陰,最最邪惡不過。不過什麼人能采|補到吳何這樣的人身上……是不是太重口了?
劉晨注意到秦墨池驚悚的表情,眼珠一轉就猜到他想什麼,哈的一聲笑了起來,“不純潔喲,小同志。你想到哪裏去了?”
秦墨池驚魂未定,“不是說爐鼎?”
劉晨笑得不行,“我估計我說的爐鼎,跟你想的肯定不是一回事兒。”
秦墨池,“……”
李鋒在背後踹了劉晨一腳,“說正事!”
劉晨沒躲開,帶着一個腳印子給小豹子科普,“有人拿他的身體養東西。養個百八十年的,這東西會吸收這人的經脈精|血,變得越來越有靈氣。等這東西養好了,爐鼎也就沒用了,被徹底吸幹了。”
秦墨池抖了一下,“養什麼?”
李鋒淡淡說道:“岔口鋒利,凶煞氣重。八成是養着兵器。”他看着秦墨池,眼裏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們臨海分部是不是隱瞞了什麼重要情況?”
兵器,又是兵器。
秦墨池的指尖微微有些發抖,養在吳何身體裏的兵器會是那把從趙宅里搶走的開陽斧么?不,或許不是,劉晨說養東西要養百八十年,開陽斧才剛剛現世……
李鋒追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還掌握其他的線索?”
秦墨池避開了他的視線,“這事兒我要先上報。”
這件事牽扯太大,吳何死了,李野渡失蹤了,那坤還不知道是不是仍藏在長明觀的小院裏,而且他身邊還有個神秘的燒餅臉。
秦墨池心裏明白,這事兒已經完全不可能私下裏解決了。